秦國,洛都。
孤寂的宮殿裏,只有宮燈搖曳,驅散着夜裏的寒氣。
偌大的宮殿之中,不見一個宮婢、內侍伺候。夜風穿牆而過,吹起了落地的紗幔,為宮殿憑添了幾分淒涼。
在殿中,宮燈最為聚集之地,橙黃色的燭光相互疊加,烘托出了一室的溫暖,將坐在殿中軟墊上的黃衫男子籠罩其中。
男子五官俊美,膚色白皙透明,給人一種隨時會破碎的感覺。
他的長髮只是用一根髮帶隨意捆綁,垂在身後。緊閉的雙眸上,長而翹的睫毛在眼瞼下形成一排陰影。
他靜默的坐着,宛若一尊雕像。
若不是他還有呼吸,恐怕會讓人以為他早已羽化登仙。
夜風透過紗幔,撩起了他的髮絲,吹動了他的衣袂,讓他有一種『我欲乘風歸去』的淒涼。
仿佛,他本就該屬於孤獨,本就不屬於繁華塵世。
突然,灌入的風陡然增強了一分,將他散落在地面上的長袍衣擺吹了起來。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在他身邊,單膝跪下。
這突來的風,似乎牽動了男子脆弱的氣息,引得他握拳在唇邊猛咳。
黑衣人心中一驚,忙抬頭看向他,自責的道:「屬下該死!」
平息了體內的激盪,秦瑾辰擺了擺手,語氣平緩的道:「與你無關。」
即便如此,黑衣人眼中還是充滿了自責和擔憂。
「主子,屬下帶您出去吧!」黑衣人再次懇請。這已經是他記不得第多少次,向主子說明,帶主子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每一次都被主子果斷拒絕。
這冰冷冷的宮殿,不斷的侵蝕着主子羸弱的身體,再這樣下去,如何能熬得住?
手下的請求,秦瑾辰只是搖頭拒絕。
「主子!」黑衣人着急的道。
「我不能走。」秦瑾辰開口拒絕。他宛如被冰封的雙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嘆息道:「終究是我負了他。若此時我再離開,只會讓局勢更亂。」他不能再讓他的家人冒險,更不能因為自己的消失,加劇惡化事情的發展。
如今的秦瑾陽,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那個秦瑾陽。他變得狂妄,變得自大,變得瘋狂,誰也不敢保證,在盛怒之下,他會做出什麼。
秦瑾辰緩緩閉上眼睛,阻止了眼裏心痛情緒的流出。
「可是你的身體……」黑衣人擔憂的問。
秦瑾辰卻平靜如常,只是淡淡的問:「丹藥帶來了麼?」
黑衣人立馬從懷中掏出一瓶丹藥,雙手奉上。
秦瑾辰蒼白而透明的手指從他手中拿起藥瓶,用力攥在掌心,語氣堅定的道:「有這些丹藥,我就能等到他回來,親自向他賠罪。」
沉默了一會,秦瑾辰又問:「還剩多少時間?」
黑衣人抬眸,回答道:「明日就是最後期限,皇城門口已經豎起了高台,重兵把守。還有一隊人從宮中出去,尋找永歡公主的陵寢。」
「他真敢這麼做?!咳咳……」秦瑾辰眸中折射出厲色,引來體內氣血翻湧。
「主子息怒!屬下們已經派人去保護永歡公主陵寢了,絕不會讓任何人驚擾到永歡公主。」黑衣人忙扶住秦瑾辰搖搖欲墜的身體,快速解釋。
秦瑾辰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幾下,才穩住體內的不適。
黑衣人忙從藥瓶中取出一粒丹藥,餵他服下。又用內力替他催化,見他蒼白透明的臉頰恢復一絲紅潤後,才鬆了口氣。
秦瑾辰緩過氣來,對黑衣人道:「告訴古師,一定要保護好雲太妃還有憐憐,我這邊不用管。」
黑衣人強忍着心中的擔憂,用力點頭。
秦瑾辰捂住胸膛,扭頭看向黑衣人,問道:「天牢那邊情況如何?」
黑衣人回答道:「天牢裏,我們已經佈置了人手。若有什麼情況,他們會先將老公爺和慕小姐救出來。在皇城門外,我們也安插了人,若是小爵爺來不及趕回,我們的人也會拼死救出老公爺和慕小姐。主子請放心!」
秦瑾辰閉上雙眼,點了點頭。「我已對不起他一次,絕不能再讓他的家人受到傷害。你們記住,若事不可挽回,救出老公爺他們後,便帶着雲太妃遠離秦國。此次行動,旨在救人,你們不是那三人對手,絕不能正面對敵,一定要速戰速決。」
「主子,那你呢?」黑衣人擔憂的道。
秦瑾辰的計劃中,完全沒有提到自己。
「我?」秦瑾辰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瞬間又隱去。「不必擔憂我,你們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
黑衣人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秦瑾辰打斷:「好了,你在這裏久了也不安全,快回去吧。」
黑衣人無奈,只好離開。
宮殿裏,恢復了一片寂靜。
秦瑾辰坐在原地,注視着宮燈里搖曳的火焰,喃喃的道:「是我將你扶上皇位,帶來這場浩劫,那便由我來終結這一切,將你拉下那至高無上的位子!」
他心中已經決定,在明日事了之後,與秦瑾陽同歸於盡!
秦瑾辰坐在軟墊上,身體早已經疲憊不堪,卻沒有讓他去不遠的床榻上休息。
外面,傳來打更的聲音,離天亮只有不到三個時辰。
突然,宮殿外,傳來一聲內侍的高呼:「陛下駕到——!」
秦瑾辰眸光閃了閃,緩緩閉上。身體卻紋絲不動,絲毫不打算起身迎駕。
褪去了一些青澀的秦瑾陽,穿着一身威嚴龍袍,邁步而入。
在他身後,還站着威風凜凜的御林軍。
只不過,來到殿室外時,秦瑾陽抬起手,阻止了御林軍的跟隨,獨自一人撩起紗幔,走了進去。
他一進去,就被宮燈的光芒籠罩,將他身上象徵帝王的明黃色烘托得發着金光。他袍上繡的金龍更是威武猙獰,栩栩如生。
當初,那個對慕輕歌畢恭畢敬,謙遜守矩,曾許諾有秦國一日,就有慕家一日的少年皇帝,如今眉宇間多了幾分勢在必得的高傲。
仿佛,天下已經盡在他掌握之中!
秦瑾陽一進來,就看到了自己皇兄那清瘦單薄的背影,被寬大的袍子籠罩着,顯得越發的孱弱。
他踱着步子,緩緩走近。
繞過秦瑾辰,來到他的對面,與他相對而坐。
宮燈的光,落在他的臉上,給他增添了幾分硬朗。
秦瑾辰緩緩睜開雙眼,眸光平靜的看向他。不知為何,他在這張清雋的臉上,居然看到了幾分自己父皇的影子。
一樣的那麼充滿野心,一樣的……背信忘義!
最讓他無法原諒的就是,這個人,是自己一手推上去的。慕輕歌當初的話,猶在耳畔。她說,皇帝誰來做都可以,但若是出了問題,她只找他!
因為,她信任的是他,而不是什麼皇帝!
可是他呢?終究是辜負了這個信任。
秦瑾辰緩緩閉上眼睛,似乎不願再看到眼前這個令他陌生的人。
「皇兄,你這又是何苦呢?」秦瑾陽突然開口。他眼眸低垂,睫毛擋住了他眼中的情緒,緩緩的道:「我們終究才是一家人,而慕家……自恃功高,不僅在國中橫行霸道,還插手皇家之事,引起宮變,殘害皇族子嗣。我們皇室式微不得不屈服在其淫威之下,如今有樂大人他們為我們做主,此時不誅殺慕賊,更待何時?你為何始終執迷不悟呢?陽兒還小,還需要皇兄的輔佐,皇兄如此固執,豈不是讓陽兒為難麼?」
秦瑾陽的話,讓秦瑾辰再次睜開了雙眼。
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盯着秦瑾陽,眸底倒映着秦瑾陽此刻被權勢沖昏頭腦的樣子。「別忘了,若無你口中的亂臣賊子,你也當不了這個皇帝。」
可是,這句話卻激怒了秦瑾陽,他猛地站起來,對着秦瑾辰一拂袖:「朕本就是皇室子弟,更是父皇的兒子,即便父皇還在世,這皇位也有朕的一份。」
秦瑾辰緩緩抬眸,看向他。
眼中流露出來的陌生,仿佛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一般。
「慕家該死,慕雄該死,慕連蓉該死,那慕輕歌更加該死!」秦瑾陽面目猙獰的道。「他明明比朕大不了幾歲,憑什麼朕在他面前就要伏低做小,處處看他眼色?朕才是秦國的皇帝,他才是臣子!秦國是我們秦家的!不是他們慕家的!他不就是仗着修為高,才為所欲為麼?如今,朕身邊有了修為比她更高之人,朕何需繼續怕他?現在,應該是他跪地求饒才對!朕要討回昔日他對朕的侮辱!」
「你在妒忌他。」秦瑾辰平靜的道。
秦瑾陽仿佛被踩到了尾巴般,惱羞成怒的道:「胡說!朕是一國之君,是真命天子,怎麼會嫉妒他一個亂臣賊子!」
「錯了。」秦瑾辰緩緩搖頭,垂眸道:「你嫉妒他,也害怕他。嫉妒他比你大不了多少,卻能擁有如此民心,能夠有如此作為。慕家小爵爺的名號,世人皆知,甚至讓世代為敵的屠國都對他又懼又敬。你嫉妒他年紀輕輕,卻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嫉妒他可以對無數人都渴望得到的權勢,嗤之以鼻,隨意施捨。你也害怕他,害怕有一日你控制不了心中的嫉妒,讓他知曉,落得與你其他皇兄那般的下場。更害怕有一天他對你這個皇帝不滿意了,將你拉下來,換人上位。」
秦瑾辰的話,讓秦瑾陽的臉色逐漸蒼白。
他心中最隱晦,最害怕的心思,在秦瑾辰面前仿佛暴露得一覽無餘。
他的這位皇兄,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
秦瑾陽狠戾的眸底,浮現出一抹心慌。
秦瑾辰卻繼續道:「其實,我做得最錯的事,就是不該推薦你繼承皇位。我原以為對你的秉性已經有所了解,認為你能夠治理好秦國。卻想不到,人心,終究會因為位子的不同而改變。你的心,已經被權力侵蝕,你的雙眼也已經被嫉妒蒙蔽。」
秦瑾陽冷笑,五官仍舊猙獰:「皇兄,你怎麼會錯呢?朕認為,你這一生做得最對的事,就是這件事了。的確只有朕,才能統治好秦國,甚至統一整個三等國地域!」他雙臂展開,仿佛在他袖袍之下,是三等國的大好河山。
「你在痴心妄想。」秦瑾辰毫不猶豫的打碎他的美夢。
「你錯了!」秦瑾陽收回手,低頭看向他,眼眸中閃爍着瘋狂之色:「只要有樂大人他們輔佐朕,朕就能做到!」
秦瑾陽眼中火焰燃燒,自從他親眼看到皇室供奉的紫境強者,在樂大人手下過不了幾招時,他心中的野心就被點燃,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紫境強者,傳說中不可戰勝的存在,都被樂大人輕而易舉的收拾,這天下還有什麼能難得到他?
只要除掉慕家這個眼中釘!除掉慕輕歌這塊絆腳石!
秦瑾陽雙眸中閃爍着狠戾冰冷的神色。
秦瑾辰黑白分明的眼中,出現一抹同情之色,出聲提醒:「對方如此強大,又豈是你可以駕馭的?恐怕到了最後,你不過是徒做嫁衣罷了。一代帝皇,卻淪落成為別人手中棋子,可悲可嘆。」
「朕不管!若能讓朕一統天下,做棋子又有何妨?」秦瑾陽眼中火焰燃燒得更烈。
他看向秦瑾辰,語氣冰冷的道:「皇兄,朕看在你曾經幫助朕登上皇位的份上,才來好言相勸。你以為,朕真的捨不得殺你麼?」
秦瑾辰唇角露出淺弧,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讓秦瑾陽恨得牙痒痒:「朕再給你最後這點時間,若你依然痴迷不悟,明日我就將你與慕家賊子,一起綁上刑台!」
說完,他忿然拂袖離去。
打開的宮殿門,再度被緊閉。
殿外,火把重重,腳步聲陣陣,御林軍的身影倒映在門窗上。片刻間,這座軟禁秦瑾辰的宮殿,已經被御林軍重重把守,嚴密得連一隻鳥都無法飛入。
秦瑾辰看了一眼窗欞上的倒影,垂眸不語。
心中自嘲,恐怕自己還做了一件錯事,就是過早的把太多權力,交到了秦瑾陽手中。這些力量,恐怕也是助漲他野心的一個資本吧。
重重嘆了口氣,秦瑾辰又捂住胸口,猛咳了幾聲。
咳完之後,他的氣色又蒼白幾分,顯得更加透明。他沉默的掏出藥瓶,倒出一粒丹藥,將其吞下,整個人才精神了些。
……
秦瑾陽怒氣沖沖的返回到自己的寢宮,一進入,就對着宮殿裏的宮婢、內侍大發雷霆,將他們全都轟了出去。
在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他終於卸下了偽裝。
那張清雋的臉,陰霾猙獰,眼中恨意與嫉妒交織,胸中燃燒的熊熊怒火,讓他有一種殺人的*!
「都瞧不起朕!都以為朕要靠你們才能坐穩這個皇位麼!」秦瑾陽的手狠狠砸向桌面,手上傳來的麻木,比不上他此刻心中的恨意。
夜風狂舞,吹滅了宮殿裏的宮燈,使得整個宮殿都陷入黑暗之中。
秦瑾陽身後的影子,宛如醜陋猙獰的魔鬼,正在張牙舞爪的咆哮着。
「怎麼那麼黑?」突然,身後傳來一句高傲的聲音。
秦瑾陽一怔,猙獰的氣勢一消,五官恢復平靜,露出了一個謙遜有禮的笑容。他轉身,看着直接踏入宮殿的人,畢恭畢敬的行禮:「樂大人。」
來人高傲的點點頭。
在他身後,那些之前被秦瑾陽趕出去的宮女,不用吩咐,便提着火苗進入,將被夜風吹滅的宮燈重新點燃。
宮燈的亮度,驅散了黑暗,也將來人的長相照清。
他的外表,是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長相普通,並無出色之處。甚至,可以用平庸醜陋來形容。但是,他的眉宇間卻高傲無比,眼神中的傲慢,就好像眼前的人都如同螻蟻一般。他就是這次突降秦國皇宮三人中的帶頭人!
「嗯。」樂天對於秦瑾陽的恭敬看都不看一眼,直徑走到宮殿裏的龍椅下大咧咧的坐下。無視了秦瑾陽臉上不自然的神情,他直接問道:「慕家的小雜碎有消息了麼?」
秦瑾陽謹慎小心的道:「目前還沒有。不過請樂大人放心,慕輕歌十分在意他的親人。如今,他爺爺和姑姑都在我們手裏,他遲早會出現。」
「他不會怕死不敢來了吧?」樂天遲疑的皺眉。
「不會!」秦瑾陽斬釘截鐵的道:「慕輕歌生性高傲,性子狂妄,目中無人,絕不會因為膽怯而不露面。」
樂天點了點頭,雙眸突然眯了起來,眼縫裏閃着淫邪的光芒:「慕家那小娘們……」
秦瑾陽當即明悟的道:「慕連蓉性格剛烈,若此時將她獻於樂大人,恐怕她會以死相逼。等明日捉拿了慕輕歌后,朕再將她送到樂大人房中,聽後樂大人使喚。」
樂天不滿的皺了皺眉。
似乎並不覺得一個女子,會影響到大局。可是又想到,前幾日他去天牢裏,想要逼慕連蓉就範,她拼死反抗的模樣,他又覺得再等一晚也沒什麼。
他就是有這個嗜好,性子烈的女子,就像是不服馴的野馬一樣,越烈,他越喜歡!
想到慕連蓉那剛烈的樣子,樂天心又開始痒痒起來。站起來對秦瑾陽道:「抓緊時間去準備,天亮後,不管那姓慕的小雜碎出不出現,事畢後我都要那慕家的小娘們到我房中伺候。」
「是。」秦瑾陽忙低頭道。
將樂天送走之後,秦瑾陽收起了畢恭畢敬的神色,他將如今的低三下四,當做了為明日崛起的臥薪嘗膽。
……
天,漸漸亮了。
這一日,洛都內城與外城取消了城門之隔,所有人都可以隨意進出。
所以,天剛亮,就有無數百姓擁入內城,進入皇城範圍,將皇城城門外那高高的刑台,圍繞得水泄不通。
上萬的御林軍,將刑台圍了幾層,阻止百姓的闖入。
在高高的城牆上,也有幾萬護城軍守衛,把皇城門外把守得嚴嚴實實,連根針都難以插入。
城門上的城樓外,金龍華蓋迎風而立,華蓋下,擺放在一張龍椅。
在龍椅左右,還各自擺放了兩張椅子。
皇家高手,把守城樓上下,里里外外,確保城樓的安全。
這麼大的陣勢,讓早早趕來的百姓都在怯怯私語。心中還是不願相信,他們秦國的戰神,即將被綁上刑台。
他們心中的驕傲,他們心中的少年英雄慕府的小爵爺,真的是圖謀國器的賊子?他們不願相信!
隨着時間的推移,圍聚而來的百姓越來越多。
洛都內,萬人空巷,仿佛整個洛都的百姓、達官貴人都聚集在了皇城之下,等待着一場前所未有的審判!
城樓上,一個內侍上前,朗聲道:「陛下駕到,跪——!」
隨着他的話,無論是御林軍,還是百姓都屈膝跪地,低下頭,齊聲呼喊:「吾皇萬歲萬萬歲!」
整個洛都的軍民同聲,聲音震響天地。
秦瑾陽沐浴在這種氣氛里,覺得自己就是整個天地唯一的王!
他踱步出現在城樓之上,俯瞰城樓下匍匐在地的無數臣民,心中的野心再一次得到揮發。
走到他的龍椅前,他朗聲道:「平身——!」
「謝陛下隆恩!」跪地的人,紛紛起身。
這時,內侍又尖聲高喊:「有請三位樂大人——!」
剛剛坐下的秦瑾陽,站了起來。隨着他的動作,城牆下的百姓都自發的沉默下來,想要看看所謂的樂大人是什麼人。
不一會,就有三個男子神情傲然的出現在城牆之內。
從他們皇帝的表情,他們猜到了那三人就是所謂的樂大人。
可是,這樂大人又是誰?
百姓們心中疑惑,議論紛紛。
這時,三人已經走到了秦瑾陽身邊。秦瑾陽對他們施以抱拳之禮,三人傲慢的在他左右的位子上坐下。
三人坐下之後,秦瑾陽才重新回到自己的龍椅前,坐了下去。
在秦瑾陽身邊,還剩下一個空着的椅子。
樂天輕蔑的掃了一眼,譏諷冷笑一下,便不再去看。
「宣攝政王秦瑾辰——!」內侍再度高喊。
這一次,百姓中再度響起了交頭接耳的議論。在百姓們心中,秦瑾辰這位攝政王可是比皇帝秦瑾陽含金量高多了。
穿着鵝黃色長袍,清瘦單薄的秦瑾辰,膚色蒼白,帶着一種欲碎的感覺被一隊御林軍『護送』上了城牆。
當他出現在百姓視線之中時,隱藏在百姓中的不少人,都暗暗握緊了藏在袖口中的武器把柄。
秦瑾辰被帶到秦瑾陽身前停下,後者得意的道:「皇兄,今天這一場好戲,對朕至關重要。如此重要的時刻,怎麼能不讓皇兄親眼目睹呢?」
秦瑾辰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盯在秦瑾陽的臉上,讓他掛着的笑容變得有些尷尬。
當秦瑾陽的表情從僵硬向猙獰過度時,秦瑾辰突然將眸光從他臉上移開,淡淡的從樂天三人身上掃過。
最終,他看向那張空位,聲音中透着羸弱的道:「那張椅子是為我準備的是吧。」
秦瑾陽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秦瑾辰朝椅子走去,在樂天三人冰冷的注視中,從容不迫的坐下。
那氣度,反而比起坐在龍椅上的秦瑾陽更像天家子弟,皇室傲骨。
秦瑾陽眼底閃過一道怨毒之色,狠狠的剜了他兩眼,才收回眼神。
「時間差不多了吧?」樂天不耐煩的道。
秦瑾陽一愣,露出謙遜的笑容回答:「是差不多了。」
「那還不把人帶上來?」樂天身邊的一個外形粗獷的大漢直接吼道。
另一個長相陰柔,身形瘦弱的男子,也露出輕蔑傲慢的眸光。
三人顯然沒有把秦瑾陽這個一國之君放在眼裏,對他們來說,秦瑾陽與城樓下的那些螻蟻沒有什麼區別。
將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的秦瑾辰,心中冷笑不已。他在笑,秦瑾陽不過是人家手中棋子,還洋洋得意妄想稱霸天下。
「是,這就帶他們上來。」秦瑾陽賠笑說了一句。
抬起眸後,臉色一變,露出幾分帝王威嚴,對守候在旁的御林軍首領道:「將慕雄、慕連蓉,還有邵家一干人等統統帶上來。」
秦瑾辰眸光輕閃,緩緩垂眸。
邵家,邵胖子……那個終日跟在慕輕歌后面,叫他『老大』的少年。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人人自危,他卻毅然決然的站在了慕家這一邊,從而連累全族。
秦瑾辰唇角的笑容,有些淒涼,也不知道是針對誰。
『也不知道慕輕歌是否知道自己的好友一家,也被牽連在內。』秦瑾辰在心中想到。
這時,外形粗獷的漢子道:「不是說要把那小雜碎妻子的墳墓刨了,把屍體也帶過來麼?怎麼還不見?」
這句話,讓秦瑾辰放在袖中的手,陡然攥緊,雙唇緊繃成線。
他身上泛出冷意,無比寒洌,可惜卻無法傷害到旁邊這三個喪心病狂之徒。
秦瑾陽解釋:「已經派人去尋了。他將他妻子藏得十分隱蔽,恐怕一時半會很難找到。」
「哼,沒用的廢物。」粗獷大漢不滿的冷哼。也不知道他話中的『廢物』說的是那些被派出去尋找秦亦憐陵寢的人,還是秦瑾陽這個皇帝。
秦瑾陽臉色一變,卻不敢開口反駁。
那容貌陰柔,體型瘦弱的男子突然開口道:「三哥,在這種莽荒之地,你能期待他們有多好的辦事能力麼?你就忍忍吧。」那語氣中有着明顯的嫌棄。
「早知道這裏的人如此不禁打,我才懶得來。」粗獷大漢冷哼道。
樂天開口:「好了,你們二人一人少說一句。這裏雖然落後,但是也不是完全乏味。」他眯着雙眸,心中回味着這段日子的待遇。
他們三人在樂家並不算是什麼重要人物,在龐大的樂家中,也是需要仰人鼻息過活的人。到了這裏,卻能夠成為人上人,享用榮華富貴,美女伺候,萬人尊敬。這種美妙,讓他還真不想再回去。
「知道了,二哥。」陰柔男子忸怩的道了一聲。
粗獷男子也悶聲應下,不再開口。
鎖鏈聲自城樓下響起,幾百人穿着白色囚服,手腳被捆綁鎖鏈,緩緩出現。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慕雄與慕連蓉。
在他們之後,是一個體型圓潤如球的胖子。
他一出來,口中就叫囂道:「秦瑾陽你這個昏君!顛倒黑白,濫殺忠臣!你等着,我家老大不會放過你的!」
「閉嘴!」身邊的獄卒猛地向他背部抽了一鞭。
那鞭上掛滿了倒刺,一鞭下去,立即刺破了血肉,帶起血淋淋的肉絲。
背上的痛,讓邵胖子倒吸了口涼氣。但他依舊神情傲然的挑眉:「怎麼心虛了?不敢讓小爺繼續說?」
「越澤,你少說一句。」跟在邵胖子身後的邵父說了一句,就垂下了眼眸。
邵胖子轉身看了父親一眼,父親一夜間蒼老的模樣,讓他哽咽,將心中的不甘強忍了下去。這次,是他連累了整個邵家,連累了父親。
他可以為了慕輕歌赴湯蹈火,但是連累家人,卻讓他心中有愧。
「小胖子,你沒事吧?」慕連蓉輕聲問道。
邵胖子回眸,就看到了慕雄與慕連蓉關懷的眼神。
看着兩人憔悴的模樣,邵胖子咬緊牙,搖了搖頭。
「慕爺爺,連姑姑,你們別擔心,老大會來救我們的。」邵胖子安慰道。
慕雄卻嘆氣道:「我到寧願她不來。」在他的靈力被那個叫樂天的人封印之時,他就知道了對方不好惹。
慕連蓉輕咬唇瓣,對慕雄道:「爹,輕歌吉人有天相,不會有事。只要輕歌沒事,咱們慕家的根就不算斷。」
慕雄感嘆的點了點頭,又愧疚的看向邵胖子的父親,「邵老弟,連累你了。是我慕家對不起你們邵家。」
邵父卻搖頭笑道:「老將軍,人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慕家被如此冤枉,我邵家能以清白之軀為慕家正名,死得也有價值了!」
慕雄露出苦澀笑容,對於邵父的話,心中升起無限感慨。
邵父笑容緩緩收斂,語氣沉重的道:「老將軍,比起那些為慕家抱不平,卻莫名暴斃家中的人,我邵家今日還能整整齊齊的跟着老將軍上路,已經是極其有幸了。」
慕雄心中一痛,仰頭長嘆。
幾百人,緩緩走上刑台之上。他們先是面對城牆而立,對於效忠過的君主,此刻他們卻不願再下跪。
這些人中,是慕家與邵家的血脈,還有家奴。無論罪名,但凡這兩座府邸之人,都被抓住,押往刑台。
刑台裝不下的,都一一站在刑台周圍。
城牆上,一片沉默。
事先被慕雄遣散的慕府親衛隊,此刻也都隱藏於人群之中,伺機而動。可是,眼前的佈置,遠超出他們的預料,何況還有老公爺都對付不了的那三人在此坐鎮?
此刻,他們看到慕雄與慕連蓉受辱,心中都憤恨不已。
百姓中,來到這裏的人心中都知道,什麼慕家的罪名,什麼當眾行刑,都是為了激慕輕歌出現的手段。
邵家之所以沒有人暴斃在家中,也是因為邵胖子與慕輕歌的交情,讓秦瑾陽覺得再加上邵家,會增加慕輕歌出現的可能。
此時,他心中一片激動。恨不得慕輕歌立即出現,然後被三位樂大人打殺。這樣一來,秦國就再也沒有慕家,秦國皇室就能徹底走出慕家的陰影!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秦國,都是為了秦皇室,為什麼皇兄不能理解?
秦瑾昊扭頭看向秦瑾辰,卻見他依舊神態平靜,毫無波瀾。
秦瑾陽給了身邊的御林軍將軍一個眼神暗示。
後者臉上閃過一絲掙扎,最終還是在秦瑾陽的注視中,向前一步,對城樓下的百姓道:「慕家自持功高,不把當朝皇上放在眼裏。妄想擾亂朝綱,挾天子以令天下,其罪當誅!如今,慕雄、慕連城已經被拿下,唯有慕輕歌在逃。吾皇下令,褫奪慕輕歌爵位,全國緝捕!」
「慕老公爺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是啊是啊!若沒有慕小爵爺,咱們秦國早被屠國大軍佔領了,又豈會有現在的太平?」
「我們不信!」
「我們不信!」
「我們不信!」
「拿出證據來,不能冤枉好人!更不能侮辱我們心中的英雄!」
「對!拿出證據!拿出證據!」
「證據!證據!」
「證據!」
「證據!證據!」
百姓們,根本不信皇家說辭,反而義無反顧的都站在慕家這一邊,聲援。
慕連蓉動容的看着這一切,最終看向自己父親,見他老淚縱橫,安慰道:「爹,就算我們今天死了,也有這些相信我們慕家清白的百姓。」
慕雄連連點頭,看着這片他摯愛的土地,望着這些相信他的百姓,他心中的憋屈得到了釋放。
城樓上,百姓的反應,讓秦瑾陽氣得臉色發青。
而秦瑾辰卻神色淡然,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幕。
「樂大人!」秦瑾陽看向樂天。
樂天不急不躁的看向粗獷的漢子,向他點了點頭。後者立即站起來,躍入空中,隨手朝百姓一抓。
頓時,有七八人被攝入空中,驚呼着亂蹬雙腳。
粗獷大漢並未就此罷休,而是猛地一捏,這七八人頓時爆炸,化為一團血污從空中落下,嚇得地面的人,都紛紛躲開抱住了頭。
這一切不過是一瞬間發生,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粗獷大漢落回城牆上,輕蔑的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御林軍一眼,對百姓們冷哼:「要證據?這就是證據。」
狠辣的手段,讓百姓心中敢怒不敢言。
慕雄目呲欲裂的看着人群中的那片血污,對百姓道:「諸位,都回去吧!今日之事,是有奸徒想要亡我慕家,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家都回去,不要再為了我慕家枉顧性命。」
百姓中,人頭攢動。其中有些婦孺似乎因為慕雄的話,想要離開。
可是,四周圍着的御林軍卻將去路攔住,阻止了百姓的離開。
這一幕,讓刑台上的慕雄父女,還有邵家一干人等看得氣憤難當!
慕雄轉身看向城樓喊道:「你們要的是我慕家的命,與這些百姓何干?放他們離開!」
很多百姓本就不願離開,可是如今這種場面,卻讓他們氣憤的喊道:「放了老公爺,讓我們走!」
樂天看向秦瑾陽,眼中意思十分明顯。
秦瑾陽臉色有些蒼白。
樂天讓他說的話,他實在不敢說出口。一旦說出,他失去的將是整個洛都的民心。
可是,他更不敢反抗樂天的話。
猶豫半天,在樂天越發冷厲的眼神逼迫下,秦瑾陽緩緩站了起來,用盡全力朝天空喊道:「慕輕歌——,你們慕家不是以天下為先麼?不是以守護秦國百姓為己任麼?如今,在這裏的不僅有你的血脈嫡親,還有至交好友,更有無數洛都百姓。若你不現身,今日他們都將因你而死!」
秦瑾陽的話,讓混亂的百姓為之一驚。他們不敢相信,他們的皇帝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居然要用自己的子民去要挾臣子!
秦瑾辰看向秦瑾陽,黑白分明的眼底,閃過一絲心痛。
把不敢說的話都說了出來,秦瑾陽反而沒有那麼忐忑了。他整個人被無數目光灼熱的烤着,他卻更加大聲的道:「時辰已到,慕輕歌你還不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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