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7年,北宋,青州,聚豐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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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了一整天的路,肚中無食,是件很不好受的事。王詵在青州最好的客棧定了房,幾人略作整頓,便去吃飯。
華燈初上,聚豐樓的生意在青州城是最好的。此時,早已是高朋滿座,熱鬧非凡。不過青州可是王詵的轄地,所以無論他到青州哪家酒樓,都自然是有空位等着他的。
今天他沒進雅間,偏偏吩咐老闆在樓下大廳留了座位。老闆心中還有些納悶,王鈐轄什麼時候請客吃飯會去坐門床馬道,這還真怪。
老闆親自將他們迎進大廳。王詵選了張居中的桌子,夥計殷勤招呼,立刻送上好茶。克里斯端起茶盞,慢慢一品,確實是好茶。
點好酒菜,老闆和夥計都退了下去。
洪七里打量大廳里的人,他發現除了一些行旅商客,大部分的人都是刀劍在旁,他立刻明白了王詵的讓他們在大廳吃飯的用意。細聽他們所談之事,原來這些人大多是參加奪島大會的江湖中人。
知州、通判、都鈐轄本就是這座古城中最具權力的三個人,王詵舉手投足間便有一股威儀,再加上他們這桌六個人,個個氣度不凡,他們一來,馬上吸引了很多目光。
王詵目光快速掃了一圈,座上酒客大部分是生面孔,他也認出了一些熟悉的身影。比如靠門口的角落裏,有一桌女客。王詵他們沒到來之前,大廳里酒客的視線焦點便集中她們身上。
五個年輕美麗的女道人,宛若詩中仙子,她們一身窄袖衣服,更襯得身姿苗條。王詵認得這幾個女子,她們是泰山玉女祠里的女弟子。這玉女祠可是泰山的名勝,相傳是唐代女道士張鍊師修煉成仙之地;後來,宋真宗封禪泰山,在玉女池中洗手,一石人浮出水面。宋真宗於是下令號「玉女石人」為「聖帝之女」,封「天仙玉女碧霞元君」,而玉女仙姑之名更是名聲大噪,以後歷代祠主,都被御封為「碧霞真人」。
王詵上任青州之初,曾到訪過玉女祠,知道碧霞真人共有十名女弟子,看來今天只來了五位。
王詵輕笑道:「真沒想到,通靈神秀的仙姑也要上島,這一路倒不用老看那些凶神惡煞的大老爺們了。」
秦禹九笑了,笑中卻帶幾分自嘲,他道:「秦某好香,那碧霞真人好茗茶,看來這沙門島砦主李慶,倒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洪七里剛接任丐幫的時候,沙門島也曾給他下過帖子,邀他上島,被他一口回絕。後來,他仗義行俠的事情傳到里李慶耳中,知道這位丐幫幫主一身正氣,眼中不揉沙子,沙門島惡名遠揚,李慶心生畏懼,以後再沒敢往丐幫送過拜貼。而如今沙門島竟然無意中惹上了丐幫,丐幫的幫主就要登門「拜訪」,恐怕是李慶做夢也沒想到的。
熊戴影見洪七里一臉肅殺之氣,暗道:那李慶要是知道丐幫幫主找上門,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這也算「多行不義必自斃」了,更何況還有主子壓陣。
這時,又有一伙人走進店來。為首的三人都是二十六七歲年紀,他們腳步沉穩,明顯是會家子,卻身穿長衫,扮作一般客商。
店伙上前招呼,臉上卻掛着畏懼之色。
走在最前面的人,臉色白皙,較為斯文,他長得又高又瘦,雖然年紀不大,兩鬢卻已斑白,三人中顯得城府最深。一進門,他便掃視了一下大廳,當他看到王詵時,愣了一下,像是很意外見到鈐轄大人。
後面兩人,一矮一胖,但身形都還健碩。
胖子瞅見了王詵,他上前一步,與頭裏的那人低聲言語:「大哥,是鈐轄大人!」
矮個子忍不住道:「什麼鈐轄,富家子小白臉一個,怕他什麼。」
胖子卻似乎有些忌憚,依然壓低聲音:「他是官,咱是匪,躲着點,沒啥不好!」
王詵上一任做的是陝州都監,陝州素來盜患猖獗,其中有一個叫王成的,為害最甚。王詵暗中籌劃,密遣官軍,又借來筏幫的高手,夜渡黃河,奇襲王成匪巢,一舉將王成匪幫剿滅。仁宗龍顏大悅,親自召見王詵,詢問破賊的經過,又厚加賞賜。如此這般,王詵榮遷青州鈐轄,一時間「捕盜鈐轄」的名聲,響徹京城。
矮個道:「三年了他也沒把咱們怎麼樣,就知道舞文弄墨、到處作樂,再說,他馬上卸任的鈐轄算個鳥!」
矮個一嗓門,喊得那白面瘦高個,剛想向後撤的步子在半空一頓。這時若退,反倒真讓人笑話了。他索性繼續往裏走,店伙把他們領到右首一張靠着柱子的空桌上落座,問過要些什麼酒菜,趕緊退了下去。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來赴沙門島大會的,這些江湖人多是些聲名不佳之人,平日裏少不了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一聽有官府的人在店裏,便有些坐不住了。很多人悄悄的買了帳,準備離開。
王詵似乎毫不在意那些探究的目光,只做不知,他端起茶杯,緩緩飲了一口。
洪七里、秦禹九和熊戴影,一點都不想過問閒事,寧一飛更是,他們只等填飽肚子。
克里斯微微側頭,看了那三人一眼,還是好奇心重,問道:「他們是什麼人啊?」
王詵朝她微微一笑,道:「瘦矮胖!」
克里斯想了想他們的身形,心中覺得好笑:瘦矮胖三人組,倒真貼切!
眼見着小二上菜,桌上一下擺滿了眾多佳肴,餓得心慌的幾人,眼前不由一亮。
金黃酥脆的脆皮乳鴿,滑嫩香醇的蔥燒豆腐,香味濃郁的滷味驢肉,滋味鮮美的八寶鴨,色澤清雅的清炒菜心,再輔以蜜餞棗子,糕點小吃,直令人胃口大開,食指大動。
王詵自是一盡地主之誼,招呼大家品嘗。
王詵心下想討好歐陽峰,難得主動為別人布菜,他夾起一隻乳鴿放進歐陽峰碗裏,說道:「『脆皮乳鴿』是青州名菜,香酥味濃,回味無窮,歐陽兄可要好好品嘗一下。」
雖然知道為人夾菜是中國人表示善意的方式,可是克里斯還是不太習慣。她頓了頓,還是拿起筷子,咬了一口,果然外酥里嫩,可口極了。
一旁的熊戴影,見有幾道菜離主子遠了點,忙伸手夾了只鴨腿放進她碗裏,說道:「峰哥,這個很好吃,你嘗嘗看。」
還沒等克里斯說什麼,熊戴影默不作聲的又幫她舀了一勺蔥燒豆腐。
離得近的菜他沒管,之後,便自顧自的低頭吃飯,動作不緊不慢,雲淡風輕。
洪七里心想:這個叫戴影的男子,雖與她朋友相稱,卻看得出他態度謙卑恭順,做事很有分寸,兩人更似主僕關係。
王詵本想再夾了塊桂花糕給她。
克里斯連忙岔開話題道:「那瘦矮胖到底是什麼人?」
王詵放下筷子道:「青州南面有個長清崮,五代時天下大亂,青州有三個結拜弟兄,結草為寇,佔據那山頭稱王,建起了『三王寨』,長清崮易守難攻,誰都拿它沒辦法,三王寨也就延續百年,一直到了現在。」他繼續道:「剛才那三個人就是這三個寨主的後人,瘦的叫『瘦白澤』,矮的叫『矮夔牛』,胖的叫『胖土螻』!」
「這是什麼怪名字?」
「這名號確實不知所謂。」王詵哈哈大笑,道:「白澤、夔牛、土螻都是上古的神獸,是想借着神獸壯壯聲勢吧!既然是山寨王,我看,還不如叫瘦虎、矮牛、胖羊呢。」
克里斯笑着道:「他們既然是土匪,幹嘛還敢明目張胆的出來,這麼囂張?」
「胖的那人青州府里有人。」
「有人?」
「恩,他是青州通判的第三個小妾的外甥,再說他們在那長清崮自給自足,豐衣足食,還跟山下做做生意,賣些山貨,搶劫的事我上任來,可沒聽過,所以還是賣通判大人個面子比較好!」
克里斯轉轉眼睛,心道:原來如此,匪二代不搶劫,黑道洗白,成功轉型了!
他們這邊調侃,並未刻意避諱,所以旁人都聽得真切,引得酒客竊竊私語。
矮牛那邊黑着臉,聽得氣不打一處來,他啪的拍桌而起,大怒道:「說什麼!」
他周圍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他立刻得意洋洋看向王詵他們一眼,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威懾力。
那桌人仍是淡定如初,談笑風生。
矮牛滿臉煞氣,他大搖大擺走向牆邊,那裏排着一排大大的酒罈。他大喝一聲,抓起其中一壇,便朝中間的桌子扔了過去。
有酒客驚呼出聲。
那酒罈子誰都沒砸着,也沒落地摔碎,而是靜靜的停在了桌上。
洪七里縮回接住酒罈的手,嘆了口氣,吃個飯也不安生!
「哎,洪七,你什麼時候要了酒?」克里斯故意道,「只可惜一壇不夠喝啊。」
矮牛皺了皺眉,又抓起一壇,用力一掄,這次酒罈子飛得更快。
眼看着,酒罈子朝低頭吃飯的熊戴影飛了過去,只是一眨眼,酒罈子又落到了桌上。
熊戴影抬眼看了一眼克里斯,笑道:「我想兩壇也不夠峰哥你一人的酒量。」說完他又繼續埋頭吃飯。
秦禹九食量小,這時已經吃完了飯,手裏拿了塊蜜餞,輕鬆地品了一口茶,悠閒地在一邊看起了熱鬧。
此時,矮牛已知道今天是碰到厲害人物了,可他又咽不下這口氣,正在猶豫要不要再扔一罈子過去。忽然,他身前的十幾個酒罈同時碎裂開來,落了一地,摔的粉碎,滿堂充斥着酒香。
矮牛楞了,他都不知道是誰出的手。他縱然再放肆,也知道眼前絕對有高手,哪敢再造次,連忙後退了幾大步,臉上已是冷汗涔涔。
廳里,大部分江湖中人都沉着臉,只有些普通酒客驚訝問道:「鬧鬼了,酒罈子怎麼都碎了,都是上好的女兒紅,老闆難道不得心疼死。」
老闆那是鑽心得疼,可眼下別說是座中的鈐轄大人,就是三王寨的人他也惹不起,那暗中下手的人明顯武功更高,他做的是開門生意,這牙打落了也只能先咽下肚了。
矮牛沒看出來,克里斯這桌可有人看出來是誰出的手。洪七里的眼神越過矮牛的身子,往角落裏望了過去。
一個身材魁梧,長相醜陋的禿頭大漢靜靜的坐在那裏,之前連洪七里都沒有注意到他。他頭上長着幾塊巨大的肉瘤子,讓人看得心寒牙顫,絕不會有人願意多看他一眼,他粗大笨重的手正在細緻的剝開一個煮過的花生。他面前整整齊齊擺着剝開的花生殼,花生攢了一碗,卻沒吃。
熊戴影也放下手中的筷子,心道:自己平常也耍些暗器,手上功夫不弱,可這肉瘤巨漢竟然把暗青子玩得這麼好,他那手雖然巨大,卻不笨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而且剛才擊破酒罈的暗器,連自己都沒看清楚到底是什麼。
肉瘤巨漢似乎察覺了視線,抬起頭來,他臉上毫無表情,只有那頭上的肉瘤抽動了幾下,接着又埋頭剝起花生。
那瘦虎看着二弟惹了是非,沒了胃口,起身便要離開。
胖羊見矮牛還是一動不動,忙上前拉了一把,道:「快走吧。」
其餘的隨從也跟了上去。
剛走到那店門口,突然閃出個身影,是個半大孩子。只見他手持一把紅纓槍,竟搶身直刺為首的瘦虎,那瘦虎本就心中憋氣,手一撥男孩刺過來的槍尖,一腳橫掃,男孩連人帶槍重重的摔了出去。
門口那桌身材最高的女道人,忽地站了起來,細細長長的鳳眼一眯,帶着逼人的怒氣。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年紀大些的女道人,卻按住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輕聲道:「還輪不到咱們管!」
聚豐樓中頓時一片死寂。
那孩子慢慢爬了起來,纖弱的身軀搖搖晃晃,嘴裏滿是鮮血,他拼命向前爬了兩步,想要去夠他的紅纓槍。
他的手剛摸上槍身,就被一個人重重的踩在了腳下。那張白皙斯文的面容,現已扭曲變形,他見男孩不肯鬆手,腳下又加重了力量,攆了攆。
此刻,瘦虎的眼睛裏全帶着那種食屍禿鷲般殘酷陰毒的表情。
男孩吃痛,嗚嗚的發着低吟,卻忍着劇痛不肯喊出來,只是耐不住痛,手上便鬆開了。
「住手!」衝出去的是寧一飛,他忙去扶那受傷的男孩。
瘦虎看是王詵他們那一桌的少年,他收回腳,冷哼一聲。
瘦虎直覺得晦氣,今天壓根不宜出門,他解開拴在聚豐樓門外的馬,翻身上馬準備離開!
可是那矮牛在一旁來氣,總覺得自家大哥太怕事,他大罵:「什麼玩意兒!來人,給我打!」
幾個沒腦子的狗奴才,果然跟他一起沖了上去。
寧一飛將那男孩護在身後,握緊雙拳,瞪着他們。
胖羊臉色立刻大變,張開嘴,想喊:「不能……」話音未落,幾個身影箭一般從廳中射出,只聽噼啪幾聲,矮牛和幾個打手紛紛摔倒在地,哎呦哎呦地喊痛。
洪七里本不想在上島前節外生枝,可這夥人實在過分。如今在鈐轄面前,就敢隨意出手傷人,平日裏還不知有多囂張跋扈!那男孩明知不是對手,卻要捨命刺殺那瘦虎,絕不會是平白無故的。
克里斯緊跟洪七里沖了出來,可等他出來站定,卻見一眾人等都已趴在了地上,她搖搖頭,心道:只要有洪七在,哪還有自己插手的機會。她轉頭看了看身後的熊戴影,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熊戴影是跟着主子出來的,說實話,其實他覺得沒有必要出手。主子上島前,最好能安安生生的。只可惜,這是他美好的願望,如果能安安生生的,那就不是主子了。
便在此時,矮牛忽然「啊」的發出一聲慘叫。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一下撲倒在地上,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大家定睛一看,才發現他後腰上扎着一把短小的匕首。只見他身後,那小男孩直直地站着,臉色蒼白,目不轉睛地盯着地上的矮牛。
原來矮牛被洪七里掃倒後,本想爬起來,誰知道那男孩從後面猛衝過去,掏出藏在懷中的匕首,一刀刺進了矮牛的後腰。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二哥!」胖羊趕緊搶身上去,想要扶起矮牛。
這時,那瘦虎早已沒了蹤跡,不知道他是壓根沒聽到,還是故作不知,連兄弟都扔下不顧了。
刺完矮牛,男孩也精疲力竭,倒了下去。
不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有大隊官軍快步前來,將現場團團圍住。原來是王詵早命人叫來了州軍,穩住場面。聚豐樓里的江湖人士在州軍到了之前,便已一鬨而散,樓里只剩了一些閒散客人在探頭探腦的看熱鬧。
男孩被安置在了聚豐樓的一間空房裏;那中刀的矮牛也被送去醫館醫治。
王詵又喚來聚豐樓的老闆,詳問一二。原來在王詵前往齊州的幾天裏,青州發生了這麼一件事。
那瘦虎原名楊五兒,他們哥三帶着人從三王寨下來,進城換了些山上盛產的草藥,準備到聚豐樓吃飯。他們由青州城北門外的萬年橋過來,那一帶都是些畫院書齋,不知怎麼得,瘦虎突然想找人畫幅畫像,他們找的畫師叫做王九思。王九思這人在書院街還有點名聲和才氣,十五歲那年就考中了秀才,可這往後就怎麼都考不中進士,屢考屢敗,屢敗屢考,整日埋頭苦讀,不問世事。最後媳婦實在受不了他,跟他合離,改了嫁,給他留下個嗷嗷待哺獨子。他這才幡然悔悟,跑到書院街,靠賣書畫養活自己和兒子。
當日午飯未過,王九思就把瘦虎的畫像畫好了,找到了聚豐樓。誰知道那瘦虎非說他畫的不像,而且畫得時間太短,白白收了定金,卻不用盡工夫,把他臭罵了一頓。那王九思酸秀才的執拗勁也上來了,心想憑什麼畫得時間短就是不用心,他據理力爭,卻忘了瘦虎怎麼也是山上的大王,惹惱了他可不得了,瘦虎讓手下人把他痛打了一頓,並逼迫他重新畫,什麼時候畫的讓自己滿意了,什麼時候算完。
王九思從沒被人欺侮至此,回家後一時想不開,竟然自縊而亡。那男孩便是王九思的獨子王贇,他欲報父仇,這幾日一直候在聚豐樓前,等那三王寨的寨主現身。
「這也是趕巧,鈐轄大人一回來,就碰到今天這事!」老闆講清前因後果,期間不免搖頭嘆息。
男孩身上發生的事情,讓所有人都很同情。
待王贇慢慢甦醒,他睜開眼睛,看清眼前圍着一群人,正是出手幫過自己的人,他立刻跪在洪七裏面前,大叫恩公,叩頭拜謝。
還沒等洪七里讓他起身,男孩就大叫:「請恩公收我為徒,教我武功!」
王贇知道機會難得,他一定要拜師學武。
洪七里一皺眉,這個孩子小小年紀,能刺中那矮牛,也有些練武資質,只可惜他拜師學藝只為報仇雪恨,這樣學武的初衷,讓他實在不能認可,只得婉言拒絕。
男孩義正言辭的說:「人生在世,唯殺父弒師之仇不共戴天,望恩公收我為徒!」
洪七里見男孩心性猛烈,更是不喜,再說他原本就已打定主意收寧一飛為徒,這次願意帶上他一起尋找月玡兒,一則兩人是青梅竹馬,二則是想要對寧一飛試煉一番。收徒之事,他想等救出月玡兒再告訴寧一飛。
洪七里肅然道:「在下師承少林,雖然只是俗家弟子,但本派武功師出佛門,佛門講求以慈悲為懷,功夫也是一樣道理。小兄弟,你殺戮之心太重,與在下無緣!」
被洪七里一口拒絕,男孩失望的垂下了頭,不過他馬上就想起來了什麼;王贇跪着挪了兩步,抱住了克里斯的腿,沙啞道:「恩公不肯收我為徒,請公子收我為徒!」
其實眼前人的武功孰高孰低,男孩並不能分辨出來,他只是覺得洪七里高大威猛,一臉虬髯,他記得他父親常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而這個俊美公子是第二個飛出來救自己的,眼下他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克里斯可沒想到男孩會求自己教他武功,一時愣住了。
見她猶豫不語,男孩以為成了,剛想開口叫師父,洪七里那邊喝出了聲。
「不可!」
「為什麼?」克里斯突然轉過神,她心想:什麼時候我的事兒要別人幫我做主了?
只是還不等她細想,就被洪七里一把抓住了胳膊,拖出了房間。
帶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洪七里這才鬆開了手。
克里斯不樂意道:「我為什麼不能收他當徒弟?」
「你聽到他說的話沒有?他要報仇,想學的是殺人的功夫!」洪七里當下也毫不客氣,「你教他武功,難道是想讓他殺人?如果他武功不濟,被人殺死,你又如何心安?!」
「我……我……」
洪七里沒有繼續說,關上門轉身走掉了。
「你……你管我!」克里斯來回在屋子裏走動。
熊戴影在一旁卻暗暗叫好,幸虧洪幫主能壓住主子,收徒弟,這念頭實在是……
「哎呦,我這暴脾氣上來了!」克里斯焦躁地說道:「戴影,你說說,怎麼我就不能教徒弟了?!」
「這……」
「有話就說!」
「主子學的內功雖然精純,可自己也才初學,許多精妙之處並未完全掌握。你的輕功雖是一絕,但石前輩說過,這輕功只有有緣人才能領悟,便是我都無此緣分,你又怎麼知道那孩子能學會?況且那孩子報仇心切,就如洪幫主所言,想學的是殺人的功夫,你這兩樣殺人肯定是不行了……」熊戴影說到後面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可克里斯自練了內功之後,耳聰目明,聽得清清楚楚,熊戴影最後一句分明是:「……恐怕逃跑還比較管用。」
她撲哧地一聲笑了出來,心裏知道熊戴影說得不錯,可她就是氣不過洪七的態度,一想到洪七剛才的樣子,她又心煩起來,不禁嚷道:「煩死了,出去,都出去!」
熊戴影撇撇嘴,心道:是你讓我實話實說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