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煉山河 第607章 給我一個交代
寧靈呆呆坐在園中，看着眼前一片枯黃，陣法停止運轉後，移植來的靈花、靈草相繼枯萎。
當然其中最珍貴的部分，早在聖子宮封閉前，就被以各種名義挖走，留下一個個醒目、醜陋的土坑。
藍藍姐的狀況越來越糟，恐怕已撐不了太久，想到這裏寧靈內心酸澀苦楚涌動，淚水順着面頰滑落。
殿下啊……若您還活着，將會是怎樣的景象……可一切都已不可挽回，註定只是空想……或許當藍藍姐走後，她也該在某個時刻，結束自己的生命。
思緒昏暗低沉時，一道沉重聲音傳來，寧靈呆了一下才抬起頭，微紅眸子瞪的滾圓。
這個聲音……儘管已數十年沒有聽到，但她仍記憶猶新……宮門被打開了……
一聲又一聲，由遠及近一直通到聖子宮最深處，魔道已下封令，誰敢違背將它打開，難道是……
某個念頭自心底鑽出，寧靈猛地起身，提起長裙向宮門跑去。心神激盪，她甚至忘記了催動修為，等她跑到最後一扇宮門後，已氣喘吁吁額頭遍佈汗珠。
啪——
啪——
清晰的腳步聲，在長長的甬道內迴蕩，寧靈突然眼睛酸澀，大顆大顆淚珠滾落，可她依舊瞪大眼，看着緊閉的宮門。
略微顫動，封閉了數十年的宮門緩緩打開，塵埃揮揮灑灑落下，被風卷着沖向天空。
一道黑袍身影，出現在寧靈眼前，她抬手捂住嘴巴，腳下一軟倒在地上放聲痛哭。
抬手拉下黑袍，秦宇嘴唇動了動，露出一個笑容，「別哭，我回來了。」
……
神秘黑袍修士強闖聖子宮！
消息如大石墜落，瞬間在東陽大城這座湖泊間，掀起驚濤駭浪。尤其出手之人，毫不留情鎮壓了看守聖子宮的真魔衛，這無疑是對魔道上下的挑釁。
絕對不容原諒！
東陽城主臉色鐵青，「召集府中高手，將此人拿下，生死勿論！」他晉位城主不久，正該多多表現之時，這件事的爆發，無疑是極大的污點。
更何況如今，魔道中正在爭論，是否要立新的聖子，他本身就背負着，壓制聖子宮的任務，試圖讓它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的關注中。
城主大怒，城主府反應前所未有的快，數十高手沖天而起，氣勢洶洶直奔聖子宮。
城中各方勢力，甚至比城主府更早，知曉聖子宮發生的意外，紛紛派出眼線跟在後面。
新任聖子的名份正在激烈爭奪，魔道內部風雲涌動，突然有人闖入聖子宮，誰都不敢確定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
寧靈推開殿門，即便住在向陽方位，陽光穿透窗戶照落進來，可殿中依舊給人陰暗昏冷的感覺。
空氣中漂浮着，濃重的藥渣味道，似乎聽到了開門聲，厚厚的帷幔後面，響起虛弱的聲音，「寧靈嗎？請幫我倒一杯水。」
簡單一句話，像是耗盡了她全部的力量，一連串急促的咳嗽響起，在空蕩蕩的大殿中迴響。
秦宇抬手阻止寧靈說話，他步入大殿找到茶壺，端着水杯挑開帷幕進入其中，裏面光線更加昏暗，可他依舊清楚的，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海藍藍。
許是因為剛才急促的咳嗽，她削瘦蒼白面龐上，浮現出一絲不正常的潮紅，眼眸微閉胸膛急促起伏着。
秦宇腳下微頓，沉穩眼眸中露出愧疚，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太不負責了些，只顧自己卻並沒有安排好，跟隨在他身邊的人。
吸一口氣，秦宇腳下加快幾分，坐到床榻上，將海藍藍扶起來，茶杯放到她嘴邊。
一口喝光了茶，海藍藍喘息平復幾分，她睜開眼微微一笑，「寧靈，真是拖累你了。」
秦宇身體僵住，當年那雙清冷淡漠，透着疏離驕傲的眼睛，如今暗淡的沒有半點光澤。
海藍藍察覺到什麼，手掌握緊臉上露出警惕，「你不是寧靈？她在哪兒，你把她怎麼樣了！」
因為激動馬上咳嗽起來。
正流淚的寧凌，急忙擦了擦眼睛，「姐姐，我在這呢，你別擔心！」
海藍藍大口喘氣，「寧靈，他是誰，怎麼會在這裏？」
不用寧林回答，秦宇吐出口氣，故作輕鬆道：「小藍藍，不過短短數十年時間，居然連我都不記得了，真讓人失望啊。」
海藍藍突然失去聲息，她茫然無措扭頭，看向殿門方向，像是在求證着。
寧靈又哭又笑，「姐姐，沒有錯，是殿下回來了……殿下他好好的……他還活着……」
海藍藍顫抖着伸手，摸到秦宇臉上，雖然眼睛看不到了，可那張臉住進了她心裏，永遠都忘不掉。
「殿下……殿下……我知道您不會死的……我一直都知道……」
海藍藍暗淡眼眸間，淚珠滾落下來，她摩挲秦宇臉上的手掌，突然無力垂落。
「姐姐！」寧靈驚恐尖叫。
秦宇一指點在她眉心，感受着急速潰散的魂魄氣息，口中低喝，「紫月！」
嗡——
一彎紫色月影出現在秦宇頭頂，絲絲縷縷月光灑落，像是潤物無聲的細雨，沒入海藍藍體內。
寧靈咬住嘴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她神色緊張至極，生怕看到秦宇有不好的表情。
片刻後，秦宇收回指尖，紫色月影隨之消失，「別擔心，我不讓她死，她就死不掉。」抬頭，看着寧靈，「告訴我，她怎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勢？」
寧靈眼淚漱漱而下，「是我，都是因為我！」
聖宮封閉後，不知什麼原因，寧靈突然生了一場重病，來勢洶洶性命垂危。聖子宮被搜刮一空，根本沒有醫治的可能，海藍藍冒險與外界聯繫，通過兩名同樣留在宮中的女官，尋找救治寧靈的可能。
藥拿到了，寧靈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這件事不知為何暴露，最後一次取藥過程中，兩名參與的女官被當場打殺，海藍藍拼死逃了回來。
秦宇眼睛眯了眯，「是誰下的手？」
寧靈面露猶豫，就在這時外面陡然響起，一聲憤怒至極的咆哮。
「是誰，竟敢闖入魔道封禁之地，滾出來受死！」
寧靈身體一顫，臉色變得蒼白，「是他，就是他！」海藍藍被打傷時，她曾聽到過這個聲音，就算死也絕不會記錯。
秦宇放下海藍藍，「留在這照顧她。」邁步向外行去。
日光自殿外照落，在他身上鑲嵌了一圈金邊，寧靈心中的恐懼，潮水般消退乾淨。
「姐姐，殿下踏回來了，沒有人能再傷害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請您一定要早點醒過來啊！」
……
東陽城主眼中怒火熊熊，若眼神能夠傷人，恐怕整座聖子宮，都已被焚燒成灰燼。
看着一路大開，直通最深處的宮門，他臉色越發鐵青，咬牙咆哮，「不出來？本城主就逼你現身！」
他抬手就要揮下，耳邊突然響起冰冷聲音，「你們在找我？」
城主猛地轉身，眉頭忍不住皺了皺，因為眼前這個人，看着有些眼熟，可很快就被壓下。
「擅闖禁地，大罪不容赦！來人，殺了他！」
他必須用冷酷手段做出警告，無論眼前這人，是否暗中受別人指使，他都得死。
可讓城主震驚的是，他身邊的城主府高手，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個個僵在原地。
「愣着幹什麼，還不動手！」城主憤怒咆哮。
秦宇眼神掃過，一個個臉色蒼白，眼神惶恐不已的城主府修士，淡淡道：「他們不敢，想要殺我，你最好親自動手。」
突然，一名城主府高手，「噗通」一聲虛空跪下，「聖……聖子殿下……」他身體抖成了篩子。
城主神色大變，終於想到剛才的熟悉感何處而來，面龐瞬間慘白，眼前陣陣發黑。
聖子……聖子……
「住口！上任聖子殿下已經身故，這點蓋棺定論，絕不會有錯！」城主喘着粗氣，死死盯住秦宇，「冒充魔道已故聖子殿下，不論你是誰都一定會後悔，跟我一起殺了他！」
轟——
氣息爆發，城主第一個衝出，他身後幾名嫡系，略一猶豫跟了上來。
秦宇面無表情抬手向前一握，空間剎那凍結，幾人像是被冰封的魚，瞪大眼珠中滿滿都是恐懼。
「殺你不是因為冒犯了我，而是替宮中被你殺死的女官報仇。」
轟——
凍結空間直接崩碎，隨之一起破碎的，還有被冰封的城主幾人。沒有一滴鮮血流出，因為他們的屍體，隨着空間的崩潰被碾碎成齏粉，魂魄隨之一起湮滅，被抹去了在世間所有痕跡！
「聖子殿下饒命！」一群城主府高手顫抖跪下。
秦宇抬頭，眼神如冰冷刀鋒，掃光他們的面龐，緩緩開口，「告訴所有人，我活着回來了，讓魔道給我一個交代。」
低沉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傳遞出讓人心悸的恐怖氣息。
消息如瘟疫，在最短時間內，傳遍整個魔道聖地小世界：已故聖子姚斌回歸聖子宮！
魔道震動。
……
聖宮。
魔侍猛地起身，動作太大帶翻了茶杯，滾燙茶水落在身上，他卻像是毫無所覺。
上任魔侍皺眉，沉聲道：「現在這種時刻，你必須更加沉穩，即便選出新的聖子又如何？你是魔侍，沒人能夠輕易撼動你的地位。」
「老師……秦宇回來了，他活着回來了！」
上任魔侍瞪大眼，「哪裏來的消息，確定嗎？」
魔侍激動道：「安排在東陽大城的眼線，傳回的最新消息，具體如何我還不知道。」
他深吸口氣，「老師，我要去一趟東陽大城！」
上任魔侍揮手，「馬上就走，一定要弄清楚，現在這種時候，決不能再出紕漏了。」
魔侍重重點頭，轉身一步邁出，直接瞬移離去。
……
奢華酒樓包廂，木向林神色從容，正與一群魔道世家使者飲酒，雙方相談甚歡。
突然間，包廂門被猛地推開，木向林看着闖進來的年輕人，臉上瞬間陰沉下去，「什麼事？不知道為父正在招待貴客嗎？」
一群世家使者笑着擺手，連道不必在意，甚至有人笑着開口，招呼年輕人入席。
現在的木家，甚至比當年更加風光，木慕厚積薄發成就帝階魔體，是聖子大位最有力的人選。
一旦成功晉位，木家的權勢將比現在暴漲十倍、百倍，恢復本來姓氏也大有希望。
自然人人巴結！
闖進來的年輕人臉色蒼白，甚至顧不得與這些人招呼，走到木向林身後，低聲說了幾句。
啪——
木向林手中酒杯粉碎，他瞪大眼死死盯着兒子，眼神像是要吃人，「是真的？」
青年顫抖着點頭。
包廂中氣氛頓時凝結，面面相覷的魔道世家使者們，正思慮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突然接到了，家族傳來的信息。取出傳信寶物查看之後，眾人臉色變得無比古怪，包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咳！木家主，我突然想到，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置，今日暫且到這裏，告辭了。」一名使者匆匆起身，說完根本不等回復，轉身匆匆離開。
「哈哈，在下也突然想到，忘了一些緊要的事情，告辭告辭！」
呼啦啦——
轉眼功夫，包廂中人員盡去，只剩下木家父子。
「啊！」
木向林咆哮一聲，伸手掀翻圓桌，盤碟「噼里啪啦」摔的粉碎！
……
山巔小院中，趙潛淵放下手中玉簡，嘴角露出微笑，輕聲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如此輕易死去。」
他對面，董含珠眼露精芒，已握緊雙拳，「我很期待，他現在擁有何等修為？」
趙潛淵淡淡道：「很快你我就會知道。」聖子宮關閉，麾下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以他的性子，豈會善罷甘休。
董含珠皺眉，「現在的魔道，與數十年前相比，已大不一樣。」
木家的木慕，不知有何種造化，居然成就帝位魔體，距離聖階一步之遙。
若事情鬧的太大，即便是聖子身份，恐怕也會出意外。
趙潛淵略一沉默，起身向前幾步，迎着山風看雲霧舒捲，聲音堅定，「魔道不是當年的魔道，他還會是當年的他嗎？董含珠，或許你不服，但我有直覺，他這次回來後，你仍舊不是對手。」
董含珠並未動怒，他雙手抱肩，「我很期待！」現在的他，比當年強大何止十倍！
……
巫馬司戰閉關密室中，傳出憤怒咆哮，一陣「轟隆隆」低沉巨響後，石門被從內部砸碎。鐵青着臉他快步走出，眼眸中涌動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新的聖子身份，他與木慕是最有優勢的競爭者，秦宇突然歸來，自然讓他惱怒萬分。
聖子活着，還需要挑選新的聖子嗎？
該死，這個混蛋！
見到父親的第一句話，從巫馬司戰牙縫中擠出來，「不管是真的聖子，還是假的聖子，我都要他死！」
……
東陽大城。
聖子宮大殿，魔侍神色激動，看着眼前的年輕人，無論氣息如何改變，魔體間的感應始終存在。
是秦宇，是他！
大殿主位，秦宇抬起頭面無表情，「我很不滿意。」
魔侍神色微僵，深吸口氣，「我知道，你現在非常憤怒，但聽我解釋，一切都有原因。」
秦宇搖頭，「我只要交代，不要解釋。」
語鋒間冰寒，讓魔侍心頭微沉，忍不住皺眉。
「秦宇，現在的魔道，已出現很大變化，你千萬不要衝動！」
秦宇淡淡道：「你說的，是他們正在挑選新任聖子嗎？」
魔侍語氣沉重，「木慕已成就帝位魔體，巫馬司戰自煉獄海得到神秘傳承，雖魔體只有皇位，實力卻已不弱於尋常劫仙境！」
這是給秦宇提醒，即便他是聖子，也不可輕舉妄動……畢竟，魔道聖皇宮的聖子，在數十年前便已死去，這個結果天下皆知。
似乎覺得，這對秦宇太不公平，魔侍放緩語氣，「秦宇，本座保證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但這需要時間。等你日後繼位聖君，自然沒有人，能夠再去阻攔你。」
「現在最重要的，是恢復你聖子的名號，穩固自身地位，不要給別人可趁之機，你知道嗎？」
話中的關切、緊張，讓秦宇眼底冷漠稍稍緩和，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已經原諒。
當年，他前往煉獄海，之所以沒有進行過多的安排，自身疏忽是主要原因，可魔侍的存在，不可否認讓他降低了應有的謹慎。
這些年，魔侍的所作所為，秦宇非常失望……即便他真有不得已的理由。
「我的人，不會白白受委屈，必須有人站出來，給我一個交代。」秦宇頓了下，「這是底線！」
魔侍臉色難看，「秦宇你該清楚，有資格插手這一層次的事情，最低也是魔道長老級人物，即便你是聖子，也沒資格處置一位魔道長老！」
「相同的話，我不願說第二遍，你一定要想清楚，意氣用事只會壞了大局，讓事態無法收拾！」
秦宇低下頭，「魔侍的好意我心領，請回吧。」
魔侍瞪大眼，沒想到他心中，一向智慧過人的秦宇，居然會有如此幼稚、莽撞的表現。
可他話中的堅定，顯然不可挽回。
魔侍咬牙，「你再好好的想想！」
轉身就走。
秦宇的態度，恐怕很難出現改變，他必須提前做好應對，不能讓秦宇被有心人利用……不論如何，都要保住他聖子身份。
魔侍心頭暗恨，這個混賬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