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這兩個字深深刺痛了我,雖然我和周馭打算明年買一套房的,可是,我們現在手裏總共才有五萬塊錢的存款,別說買房子,就算買一個洗手間也不夠啊,我的心徹底冷了,看起來,翟向南很了解我和周馭的生活,打蛇打七寸,她成功做到了。
看到我愣愣的樣子,她說,「怎麼?你們還沒買房子嗎?也難怪,你們剛剛工作,我認識一個朋友,可以拿到八五折的折扣,也就三萬七一平吧!」
我一口氣沒忍住,竟然冷冷地吐了出來,變成了一個輕蔑的微笑,三萬七,還「也就」?說的可真輕巧。
「房子的事情,我們會再考慮的,既然周馭不在,我先回家了,懷孕了,老想睡覺!」說着,我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走出了翟向南的辦公室,真是可笑啊,今天我本來想把她擊退的,可是,被她說得體無完膚,讓我覺得這個孩子生下來簡直就是罪惡,是我毀了孩子的幸福,生在這樣一個家裏,比不生他更好。
我的心好亂,中午飯也沒吃,就回了家!
是,翟向南是惡毒,可是她說的都是事實。
我靠在地下室的床上,心裏亂極了,流了一下午的淚,丈夫有可能出軌了,自己沒有存款,卻又懷孕了,屋漏偏逢連夜雨,到了傍晚十分,我忽然間腹痛難忍,本來以為是沒有吃飯,過一會兒就好了的,可是不行,痛得越來越厲害了,地下室里悶得難受,鄰居們都出去乘涼了,也沒有幾個人,我額上豆大的汗珠往下冒。
想給周馭打電話,可是昨天晚上我們剛剛吵了架,而且,他又出差了,我現在要去醫院,找哪個鄰居都不現實,他們比我們還窮,而且關係都不熟,人情向來薄如紙。
我捂着肚子,腹痛難忍,拿出手機來,想找一個人送我去醫院,莫名地就翻到了「姜起山」!
姜起山,姜起山?是他嗎?
我沒多想,就打了他的手機。
那頭,一聲雖然冷清卻溫暖的聲音傳來,「喂,林老師。」
之前因為星彤的事情,我們交換了電話號碼。
「姜先生,」我在痛苦地呻.吟,我彎着腰,捂着肚子,額上的汗越來越密,「我病了,我男朋友出差了,能不能麻煩您送我去醫院?」
「我馬上來!你等着。」他的聲音也急了幾分,什麼都沒有問,「你把你家裏的樓號說給我。」
「我在單元門口等着就行!」
「不行!必須在家等。」他命令道。
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候為什麼還會有那種虛榮心,在那種情況下,還不想讓姜起山知道我住的是地下室,我的肚子開始絞痛起來,的確是一步路也走不了了!
我抱膝靠牆坐着,給姜起山發微信,幾號樓幾單元的地下室。
寫地下室三個字的時候,我的手還是顫抖的,內心深處,我是拒絕讓他知道的。
二十分鐘以後,他破門而入。
我的頭正抵在膝蓋上,眼淚流了滿面,恨老天爺的不公,恨今天翟向南心懷叵測,更恨他和周馭之間的曖昧,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我抬起頭來,看着站在門口的高大而且神色有幾分緊張的姜起山,聲音哽咽着叫了一聲「姜先生」,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別說話,保存體力!」他走過來,橫抱起我,說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現在雖然過了下班時間,但是晚上八點,路上的人還是很多的,他的車應該開得很快,被他抱在懷裏的那一刻,我仿佛進入了一個很安全很安全的所在,眼淚止不住地流。
從地下室的走廊走到樓梯口有一段很長的路,地下室的燈壞了,黑漆漆的。
我這一生害怕很多東西,我害怕黑,害怕鬼,害怕流血,害怕醫院,更害怕打胎,可是那一夜,這一切,似乎全都讓我遇上了。
有些宿命,怎麼也逃不過。
他抱着我一步一步地朝前走,雖然他走得很快,可是我聽見了他的心跳,這是我第一次和他離得這麼近,就像走完了一生一世。
那種感覺,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他把我放在車的副駕駛上,給我扣上安全帶,火速就去了北醫三院,因為我上次曾經說過要去北醫三院的,他記住了。
「你如果疼得厲害就把腿曲起來,放到車座上!」他說道,前面正是一個紅燈,他的車停下,不過手在一直沒有節奏地敲着方向盤,看起來很着急。
我雖然疼的厲害,但還沒有喪失理智,他的車很高檔,而且我還穿着鞋。
「能忍嗎?快到了。」
「能。」我掙扎着說了一句。
半路上,我實在疼得厲害,本來一路上都掙扎着不出聲的,可是,那一刻實在忍不住了,他湊到我的身邊,低下頭,幫我脫了鞋,讓我的雙膝蜷起來,膝蓋頂着腹部,這樣減少了疼痛。
「謝謝你,姜先生。」
他沒回答,很快到了醫院,他抱着我下車,掛了急診,晚上人不多,因為懷孕了,而且疼的又是小腹,所以,直接去了婦科,他也沒有迴避,畢竟情勢所逼。
他一直站在我身後,聽我和大夫說話。
「肚子疼怎麼不早來看,你這老公是怎麼當的?」醫生一邊摸我的肚子,問我是怎麼個疼法,一邊白了姜起山一眼。
「不是,醫生,他不是——」我剛要解釋,就聽到姜起山說道,「是我的錯!」
其實和他半分關係也沒有,他又何必攬到自己身上?
雖然是急診,可是例行的檢查還是必不可少的,抽血,查b超。
我坐在抽血窗口的凳子上,不敢看,其實有些事情,本來沒有那麼嚇人的,只是想到針管要進入自己的身體,抽取一管血,想想就覺得害怕,而且,我的肚子疼的忍不了了,再想想周馭,他還不知道在哪,恍然覺得好心涼!
我的頭偏向一邊,另外一隻手緊緊地攥着,不知道該放到什麼地方。
大概護士看出來我的緊張,她輕斥了一句,「別緊張,把手放鬆!」
我雙唇緊緊地抿着,雖然看不見,可是我知道針管要進入我的身體了,我的右手空着,想握什麼,卻握不住,這時候,有一隻手伸到了我的旁邊,我什麼也沒想,就握住了那隻手,他的胳膊很有力量,可是我一隻手根本就抓不過來,於是,我的手向下,握住了他的手掌,給了我巨大的安全感。
我抬頭看了姜起山一眼,他正微皺着眉頭看我,他的左手一動不動,任我握着。
想到今天晚上他忙了一晚上,其實我們也算不上是特別熟,最關鍵的,我們有階層的差別,我對他露出了一個歉然的微笑。
「都病成這樣了,還笑得出來?」他輕斥。
我沒說話。
抽完了血,得去做b超,他在門口等着,我一個人進去的,b超顯示的結果如同一個晴天霹靂——我是宮外孕,醫生建議,趕緊做手術,否則有生命危險。
整個化驗的結果,都是姜起山替我交的費,這要是再動手術,得花多少錢,醫生建議用微鏡手術,這個手術最少也得四千,怎麼辦?我失魂落魄地從b超室里走了出來,坐在椅子上,接着放聲大哭出來,也管不了醫院有沒有人了。
「怎麼了?」他側過身來問我。
我哭得更大聲了,卻是什麼話都不說,雙手捂臉。
他看我不說話,自己走進了b超室,出來的時候,拉起了我的手,「走,去手術!」
我不走,也不說話,只是眼淚汪汪地望着他,我想我當時的表情簡直是可憐極了,無助極了。
他也低頭看我。
時間持續了好久,他說話的口吻緩了緩,「快去手術吧,你這麼年輕,不能等。」
「我害怕!」我從未像今天這樣脆弱,雖然之前沒有經驗,可是我去能夠想像,冰冷的器械進入自己的身體,那種未知的疼痛,甚至有可能死亡,畢竟是宮外孕手術。
又有一串眼淚從我的眼裏滾落出來。
良久以後,他說,「不怕,有我在!」
他的眼神也變了從未有過的柔和,卻始終深邃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