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交班會議上。
「今日有一台闌尾切除手術,三十七床,劉木生,男性,二十三歲……」
值班醫生正在交班,介紹完手術病人的病情後,他頓了一頓,接着說道:「手術主刀手是陳勇,助手是鄭翼晨和徐志偉。」
鄭翼晨聽到徐志偉的名字,不由得皺起眉頭,如果可以選擇,當然是不要和這個人打交道最好,更別提同台手術了。
徐志偉端正感受到鄭翼晨不友善的目光,與他對視一眼,縮了縮脖子,討好地笑了一下。
近段時間以來,徐志偉在外科的日子過得不是很太平,自從參加考核敗給鄭翼晨後,付海華就對他頗有微詞,沒少給他臉色看,但是徐志偉拍馬屁的功夫着實不錯,付海華也沒有太難為他。
也就是考核結束後,徐志偉似是自知低了鄭翼晨一等,囂張的脾氣也收斂許多,甚至有時還會刻意和鄭翼晨套近乎,讓鄭翼晨十分不自在。
本來就這樣維持下去,徐志偉再不濟,也不至於被「雪藏」,壞就壞在蔣國輝到外科的時候,他自作聰明,在付海華巴結蔣國輝時湊熱鬧,自動上前說出自己是黃光托的小舅子,以為能藉此讓蔣國輝正視自己,付海華也會因此刮目相看,恢復他往日的地位。
可惜這記馬屁一下子拍到馬腿上,蔣國輝瞬間變臉,態度冰冷,使付海華討好不成,惱羞成怒之下將一切都怪罪到徐志偉身上,賞了他一記結實的耳光,認為是他胡亂插嘴,才導致蔣國輝的態度轉變。
徐志偉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因此事降到低無可低,比十八層地獄還黑暗,付海華現在都不正眼看他,完全當他是透明人,沒有安排任何事情給他做。
徐志偉上班的流程就是把冷板凳坐穿到底,貼上了「路人甲」的標籤,再沒有心情排擠他人,調戲護士,就像一隻被閹割的公雞,雄風不再。
他有時候實在閒的太厲害,在付海華那邊又討不到活干,還會主動過去幫鄭翼晨忙。
鄭翼晨向來沒有痛打落水狗的愛好,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自己手裏又有多餘的閒活,確實忙不過來,也樂得找人分擔。
當然,這些事都是背着陳勇和付海華發生的。
鄭翼晨自從知道黃光托與徐志偉的關係後,對徐志偉的防備也加深幾分,叫他做的都是一些寫化驗單或B超單等零碎瑣事,像寫醫囑,填寫病情通告書,手術通知單這類事,鄭翼晨堅持親力親為,絕不給徐志偉有任何機會搞鬼。
他始終深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徐志偉不像是吃一次虧之後,就懂得幡然醒悟,浪子回頭的人。
而且他前後態度的反差也很大,之前一直不遺餘力用自己高人一等的學歷張牙舞爪,打壓鄭翼晨,現在又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和鄭翼晨套近乎,讓鄭翼晨有一種「此人莫非精神分裂」的錯覺。
聽到徐志偉被安排去協助陳勇做手術,付海華面色鐵青,狠狠瞪了陳勇一眼,徐志偉雖然不再是他的親信,好歹名義上依舊是自己這一派的人,這樣的人員安排讓剛愎自用的付海華有些生氣,當着張雲順的面,又不敢爆發出來。
陳勇聽到徐志偉做手術助手,本來也有些難以接受,偷眼打量到付海華的神態,發現他扭曲的臉龐,意識到這個宿敵比自己還不爽三分,原先的不快立馬煙消雲散,欣然接受這個安排。
交班結束後,等張雲順離開了醫生辦公室去主任辦公室辦公,付海華猛地站起身來,粗聲粗氣命令手下的醫生帶齊病曆本,摔門而出,查房去了。
而徐志偉只是面紅耳赤坐在原位,如老僧入定,沒敢挪動一下身體。
陳勇一聲竊笑,與鄭翼晨小聲交流:「付海華火氣那麼大,會不會昨晚欲求不滿啊?」
鄭翼晨搖頭道:「別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是妻管嚴,他老婆就算不肯滿足他,他也不介意霸王硬上弓的。」
「也對。」
兩人交談的同時,徐志偉隔着玻璃窗張望,看到付海華走得遠了,鬆了口氣,解開了身上的「定身咒」,一臉諂媚的笑容,三角眼垂搭下來,顯得有些呆蠢,躬身走到陳勇身邊:「勇哥,等一下的手術,要請你多多指點了。」
陳勇自然不屑給這種人臉色看,客套說了一句:「好說,好說。」
徐志偉身子貼近鄭翼晨,笑着說道:「翼晨,現在大家都誇你是勇哥的得力助手,待會兒我要跟你好好學習。」
鄭翼晨搬動椅子,和徐志偉保持距離,淡淡說道:「我只是個大專生,又不是西醫文憑,哪敢指點你這個名校畢業的研究生?」
徐志偉以前經常拿自己的學歷諷刺鄭翼晨,聽他這樣一說,笑容掛不住了,搓着手結結巴巴地說道:「我知道以前不懂事,有些話沒經大腦就說了出來,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鄭翼晨擺手說道:「算了,反正我也沒記在心上,大家都是同事,一起做好分內事就行了。」
徐志偉這才鬆了口氣,返回自己座位:「那我就在這等你們查完房回來,再一起去手術室。」
陳勇和鄭翼晨點頭答應,前往病房察看病人去了。
頭幾個病人都是老病號,病情穩定,沒花多少時間就問診完畢,輪到劉木生的病房時,逗留的時間就比較長了。
到了劉木生的病床前,鄭翼晨拿出一張手術同意書與一張麻醉同意書遞給劉木生,和他詳細講解了手術的流程和手術後可能出現的後遺症。
劉木生一面聽,一面點頭,眼神定在兩張紙上飄忽不定,等鄭翼晨說完後,他表示了明白與同意,跟鄭翼晨借了一支筆,準備在兩張同意書上簽字。
鄭翼晨突然開口說道:「其實手術簽字,最好叫家屬簽字最好,你住院了兩天,好像也沒看到你的家人。」
劉木生面容一僵,動作遲滯了片刻,這才恢復正常,簽字後將紙和筆都遞給鄭翼晨,苦笑一聲:「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有一個遠親又在外地幹活,沒法及時趕回來,只好由我自己代勞簽字。」
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鄭翼晨聚精會神注意他動作與神情的每一絲微妙變化,發現劉木生的眼中透射出沉痛哀婉的神色,就連雙手也在隱隱顫抖,明顯在強忍悲痛,不似在作偽。
如果這種神情都能偽裝出來,劉木生可以直接拿奧斯卡影帝了!
鄭翼晨刻意試探的一句話觸動了劉木生的悲痛,心裏也有些歉意,出聲說道:「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我只是走一下程序,沒別的意思。」
劉木生恢復常態,臉上掛着虛偽的笑意,說道:「沒什麼,我理解。」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進屋,原來是麻醉科的護士推着病床過來,準備先把劉木生送到手術室做腰麻。
陳勇將簽好的兩張單夾在病曆本的首頁,遞給護士,讓她帶着病曆本,推着劉木生離開外科住院部,前往手術室。
回到辦公室後,鄭翼晨和陳勇寫好遺囑後交給沈燕錄入電腦,招呼了等候多時的徐志偉一聲,三人向手術室出發,一路上徐志偉依舊沒有放棄討好鄭翼晨,拍了幾個不痛不癢的馬屁,鄭翼晨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沒骨氣,天生奴性的人,一開始還敷衍幾句,到後來連講話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