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臨近下班時間,鄭翼晨閒來無事,翻閱一本名叫《外科手術大全》的書籍,看到不懂之處,正將書推到陳勇面前,希望他能指點迷津。
陳勇本來在抽煙,見到面前的書,瞪了鄭翼晨一眼,將煙熄滅,他是個愛書之人,擔心自己的煙灰弄髒書頁,只好強忍煙癮。
他看了看鄭翼晨手指指出的段落,仔細過目一遍,鄭翼晨則在一旁說出自己感到不解的地方。
過了幾分鐘,陳勇停止瀏覽,將視線從書本轉移到鄭翼晨的臉上,嘴角掛着一絲笑意。
「勇哥,你笑什麼?」
陳勇說道:「你現在每天回去,是不是有閱讀外科手術相關方面的書籍?」
「是啊,你怎麼知道?」
」從你詢問的問題,我就能猜出來了。說實話,以前你提問的東西,雖然不乏亮點,還是稍顯稚嫩。今天這個問題,很有技術含量,不是外科知識紮實的人,絕對問不出這種問題。」
鄭翼晨聽他一說,知道自己近些天對西醫外科的鑽研有了些成效,心裏也是有些開心,笑着說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在外科都待了一個多月,有這種進步很正常。」
陳勇不置可否,心中卻知道以鄭翼晨薄弱的西醫根基,要取得這樣的進步,背後付出的努力和汗水肯定不少。
一個老師,最希望遇到一個天資聰穎,又努力過人的學生。
鄭翼晨,毫無疑問就是這種學生。
陳勇心下也在感慨:這個小子,到底是不是妖孽轉世?總能給人製造驚喜。
鄭翼晨見他走神,伸手在他眼前來回晃動:「勇哥,快點跟我講解一下。」
陳勇這才回過神來,回答道:「嗯,好的。其實這段話應該這樣理解……」
他口沫橫飛,連解說帶比劃,耐心回答鄭翼晨的問題,諸如從何處下刀,刀口最少幾公分,如何避開大血管和筋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鄭翼晨聽得如饑似渴,有時要求暫停,將陳勇的某一段話抄錄下來,有時面帶惑色,讓陳勇再講解一遍。
有時甚至自持己見,大膽批判陳勇的觀點,和他據理力爭。
雖然最後證明錯的是他,但在這個糾錯的過程中,他對這些知識掌握地更加牢固。
正值兩人的話題進入白熱化階段時,沈燕推門而入,走到兩人面前,將一張住院卡遞到陳勇面前,對陳勇說道:「勇哥,有新病人,你去接收吧。」
在陳勇觀看住院卡時,鄭翼晨想起一事,開口問道:「對了,沈燕,你現在還掉頭髮嗎?」
自從他上次看出眾護士身上潛藏的隱疾,還專門幫她們去中藥店配了些藥去服用調理,已經過了一段時間,都沒機會詢問她們效果如何。
這是他第一次運用天子望氣術和中藥方劑治療疾病,自然關心配伍出來的藥物是否對症。
沈燕嘆了口氣說道:「其他人乖乖吃了你的藥後,效果都不錯……就是我慘了點。」
鄭翼晨聽到前半句有些興奮,後半句又讓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怎麼?我給你開的藥有問題?」
沈燕說道:「你也知道我爸是個中醫,我跟他拿金匱腎氣丸的時候,跟他說你叫我每天服用一粒就行。結果……」
鄭翼晨一聽就明白了,接過她的話頭:「他肯定說吃一粒絕對沒藥效,想要有療效,至少要吃十粒以上是吧?」
沈燕點頭道:「是啊,我就聽他的話,每天都吃十粒金匱腎氣丸,誰知……」
鄭翼晨搶着回答:「誰知頭髮沒掉了,每天口乾舌燥,喉嚨發炎,晚上還睡不好覺是吧?」
沈燕驚訝的說道:「你怎麼知道?」
鄭翼晨白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我給你開藥時都說了,只能吃一粒,你就是不信。你這屬於補益過多,腎陽過亢,才出現這些熱盛的徵兆。」
沈燕神色緊張:「那……那怎麼辦?」
鄭翼晨道:「立刻停藥兩天,再按照我先前說的劑量服用。記住,只要吃一粒就行!」他不忘再三強調。
沈燕臉色一紅,有些懊悔自己一開始沒有聽信鄭翼晨的話,嘟嘴說道:「真倒霉,別人家的孩子坑爹,我倒好,被爹坑了!」
陳勇瀏覽完住院卡,遞還給沈燕,說道:「知道了,你把病人送到我管的病床吧。」
沈燕應一聲是,準備走出去,突然間一個陰沉的嗓音叫住了她:「慢着!」
沈燕扭頭一看,出聲的人原來是付海華,不禁面帶惑色:「付醫生,你有什麼事嗎?」
付海華冷冷說道:「你還好意思問我有什麼事?你是第一天來的嗎?到底懂不懂規矩?」
沈燕被他一頓搶白,面色薄怒,不過付海華畢竟是老資歷,她不敢得罪,只好忍氣吞聲:「如果我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希望你指出來。」
陳勇也有些不爽,心想我叫她出去幫我帶病人找床位,你卻把她叫住連番追問,這不是存心找碴嗎?
他冷哼一聲:「沈燕,不用理他,出去做事吧!」
付海華怪叫道:「陳勇,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在無理取鬧吧?」
陳勇道:「是不是你自己心裏清楚。」
付海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長身而起,指着牆上掛着的值班表怒氣沖沖說道:「我可不是無理取鬧,完全是在照規矩辦事。今天是我值夜班!」
陳勇心裏嘀咕一聲:看來他是有的放矢,這下我陷入被動了。
外科以前接受病人,安排床位時,都是交給護士負責,後來導致了醫生與護士發生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情。
有一些醫生空着好幾張床位,卻一直沒有新病人入住,收入太少,難免抱怨。
那些滿床位的醫生,好不容易送走一個病人,本想着可以喘口氣,轉眼又被人通知又有新的病人安排在自己所負責的床位,心裏也有怨氣。
兩撥人馬一齊向主任和護士長投訴,主任不堪其擾,護士長也巴不得推掉這個燙手的山芋,兩人經過協議,終於立下一條規矩:今後病床病人的接收,由當天值班的醫生負責安排到哪張床位。這才將一場風波壓制下來。
這個規矩實行以來,沒有人敢破壞,要知道這是主任和護士長一起訂下的,破壞它不就是在挑戰主任的權威嗎?這頂大帽子誰扣上誰倒霉!
果然,付海華接下來說了一句:「今天入院的病人,要我說安排到你的床位,你才能接收,如果擅自接收的話,不小心傳到主任那裏,你面上也不好看。」
不用傳到主任那裏,陳勇此時的面色已經十分難看了,偏偏無法反駁,只好用犀利的眼神瞪了一下沈燕,以示責備,不明白這個平日裏做事還算靠譜的小護士,今天竟出這樣的昏招,讓自己陷入一個尷尬的境地。
就連鄭翼晨也在懷疑是不是沈燕這幾天睡眠不夠,才頭腦發昏,犯了這種低級錯誤,心裏暗暗為她着急。
身處輿論漩渦的沈燕卻是淡定自若,壓根不將付海華的痛斥,陳勇的責備放在心上,開口說道:「這是病人自己要求的,他說勇哥醫術精湛,一定要給勇哥看病心裏才踏實,換別的醫生他不放心。付醫生,難道你想要搶這個病人去填充自己的床位嗎?」
陳勇嘴角划過一絲淡笑,心下暗道:「原來是這樣。是病人主動要求的話,付海華就沒有資格任意安排他到哪張床位了,看他怎麼收場。」
鄭翼晨暗暗鬆了口氣,這樣一來付海華就沒有藉機發難的藉口了,沈燕辦事還是很靠譜的嘛!
聽到這話,付海華蓄勢待發的怒火被突如其來的一桶冷水澆熄了,愣了幾秒。
當着眾多醫生的面,不管他臉皮多厚,也不可能將一個陳勇的專屬病號安排到自己的床位,這樣做的話,其他同事會怎麼看待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付海華返回自己的位子,悻悻說道:「你也不早說,既然是要找他看病的病號,我自然不會插手。」
陳勇淡淡說道:「付醫生,我現在要去接收病人了。今天畢竟你是收病人的負責人,程序還是要走一下的,沒有你的批准,我可不敢擅自把這個病號安排在我的床位。」
「你……」付海華雙眼一瞪,準備發火,又強行壓制下來,揮手說道:「去吧。」
陳勇應了一聲,和鄭翼晨出去收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