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八點半,錦華山莊,一樓活動室。()
與其說是一個活動室,倒不如說是一個私人的練武場,這裏沒有常見的乒乓球桌,桌球桌等設施,場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鋪着棕色的長條木板,纖塵不染,光可鑑人,顯然天天都有人清洗。
顯眼的地方,擺放着四個榆木精製而成的木人樁,除了一個完好之外,其餘三個,都是缺胳膊少腿,殘舊不堪。
木人樁隔壁,是一排兵器架,刀槍劍戟,應有盡有,寒氣森然,熠熠生輝,並不是市場常見的道具,都是真材實料的百鍊精鋼,殺人利器。
四面雪白的牆壁,掛着一副筆意縱橫,逸興飛脫的草書,寫的是《孫子兵法》中的名句: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
雷動一身黑色唐裝,威風凜凜,一副世外高人的出塵姿態,鄭翼晨和李軒則穿着絲綢精製的練功服,白衣勝雪,腳下是一對百納棉布鞋。
李軒留了三年多的馬尾,上次被雷動批判了一番,威脅說如果不剪掉,就不讓李軒跟在身邊習武,李軒只好忍痛剪掉,換了個乾爽的寸二平頭,少了幾分陰柔秀雅,多了幾分陽剛之氣,看上去確實精神多了。
兩人並沒有往日嬉笑怒罵的閒情,一個個聚精會神,看着雷動的一舉一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深怕錯過了精彩的瞬間,導致領悟比對方少了,在武術方面的進境變慢,被對方狂虐,因此,都是沉住了氣觀察。
雷動先在木人樁上拳打腳踢,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打了一套詠春拳,大氣也不喘一口,徑直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一把精光四射的長劍,舞劍似游龍,刺撩撥挑,靈動夭矯。
舞劍五分鐘後,他隨手一甩,長劍脫手而出,不偏不倚,整根沒入劍鞘之中,還沒等鄭翼晨和李軒為之驚嘆出聲,雷動又拿起一把朴刀,舞起一團雪花似的白光,比燈光更耀眼,炫人眼球,迷人心神,水潑不進,無隙可尋。
持刀半晌之後,他以刀挑起一根三節棍飛向半空,一記反手刀收刀回鞘,當空一躍,接住空中的三節棍,這件相傳由三德和尚在少林三十六房中武藝大成之後獨創的奇門兵器,拿在他手中,就跟一條靈動詭譎的長蛇一般,擊頭則尾應,擊尾則頭應,擊中間部分,則頭尾夾擊。【】
雷動沒有片刻停歇,在半個鐘頭之內,連使十八般武器,樣樣都是得心應手,如臂使指,鄭翼晨和李軒相顧駭然,看得目瞪口呆,這才知道,雷動的武學造詣,比他們想像中還要高出不少。
欽佩之餘,鄭翼晨心裏也是暗暗好笑:「這段時間來,雷大叔好不容易身體康復,卻不得自由身,無法活動筋骨,可真是憋壞他了!
原來,他在鄭翼晨的幫助之下,徹底復原,可是高血壓的病症,依舊存在,還有待鄭翼晨給他施針治療,所以近一個星期來,他都是在董愛玲的嚴密監視下過日子。
每天三餐之前,董愛玲都要逼他吃藥,死死盯着他,連廁所都不讓上,徹底杜絕他吐掉藥的可能性,不管雷動怎麼做保證,董愛玲也是一意孤行,對他的哀求來個充耳不聞。
董愛玲督促雷動吃藥之餘,又怕他活動過度,導致精神過於亢奮,誘發二次中風,因此明令禁止,不讓雷動去活動室熱身,除非鄭翼晨和李軒兩人在場,才肯鬆口讓他去。
雷動每天三餐之後,就只剩一個念頭,盼星星盼月亮盼望兩人的大駕光臨。
他整天一臉愁苦,唉聲嘆氣,吃完飯後,就搬張凳子,遙望樓下,希望看到兩人的身影。
可憐一個鐵骨錚錚的大好男兒,一下子成了一個深閨怨婦一樣。
正因為有了這一層關係,就連一貫看不爽的李軒,雷動也覺得他貌似順眼了不少。
這一晚,鄭翼晨和李軒剛好同時有空,一道過來拜訪,可把雷動樂壞了,急匆匆吃完飯,做好針刺治療後,將董愛玲專門給兩人訂製的練功服和棉布鞋一手塞到他們手中,自己也換上唐裝,就疾行如風趕到了活動室,出現了一開始的那一幕。
雷動自己過完癮後,哈哈大笑幾聲,一臉意猶未盡,雙手舉起一把方天畫戟,虎目圓睜,正準備耍弄一番,鄭翼晨急忙出聲阻止:「雷大叔,你別光想着自己過癮,我們可不是來做觀眾的。」
雷動這才想起自己的主要任務是點撥傳授兩人武藝,老臉一紅,裝模作樣輕咳一聲:「我耍一下兵器,你們也可以看着學啊。」
鄭翼晨乾脆利落拒絕道:「我們不想學兵器,你教我們拳腳功夫就行了。」
李軒在旁接口道:「師公,您最好還是認真點,不然我就跑到師父那裏去告狀。」
雷動聽到這個不知所謂的稱呼就來氣,狠狠瞪了他一眼:「臭小子,還敢威脅我?」
李軒矮身縮到鄭翼晨背後,笑嘻嘻說道:「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威脅你,時間寶貴,你可以先指點我們幾句,然後自己再去耍弄,由得我們自行領悟也行。」
雷動還真怕李軒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子去告狀,再者他說的也對,還是先把正事幹了,再去活動筋骨,主次要分清楚才行。
雷動重重放下重達二十斤的方天畫戟,沉吟片刻,這才決定教兩人一套武術入門的工字伏虎拳。
這套拳法招式簡單,直來直去,沒什麼變化,不過耍起來倒是虎虎生風,氣勢十足。
雷動快速耍了一遍之後,第二遍就開始放慢速度,又叫兩人一招一式跟着練習。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兩人都掌握了這套拳法,一來是兩人悟性不差,二來是他們都有武術功底傍身,三來,自然是要夸一夸雷動的教學水平了。
雷動看到兩人耍的似模似樣,暗暗點頭,鄭翼晨的悟性他是早就知道的,意外收穫反而是李軒,這個看似輕薄狡詐的年輕人,練起武來,對招式的體悟,竟比鄭翼晨高明不少。
等到兩人能熟練掌握工字伏虎拳後,雷動又要求他們互相餵招,一個進攻,一個防守,過了一會兒,又要求他們交換攻守的角色。
雷動滿臉笑容,看着他們餵招完畢之後,這才一臉肅容,指着鄭翼晨說道:「翼晨,你來和我過幾招。」
鄭翼晨被他一指,心裏發毛,雷動的水平他可是有目共睹的,不禁面有難色:「雷大叔,不好吧?就算十個我加起來,也敵不過你的一根手指頭,切磋什麼的,就不必了,我不想自取其辱。」
雷動氣勢十足,振振有詞說道:「一個人武功的高低,並不重招式和套路,講究的是意,是勢,要有『有我無敵,捨命一擊』的氣勢,就算對手高你一籌半籌,氣勢上被你壓制,也會敗在你的手上!怎麼能沒切磋,就承認失敗?這樣在氣勢上已經輸了一大截了。」
雷動苦口婆心的訓斥,讓臨陣退縮的鄭翼晨十分愧疚,旋即精神抖擻,大聲說道:「我明白了!」
他的四肢百骸,都涌動着一股強大的力量,仿佛被打了強心針一般,怒目圓睜,一聲暴喝,如同虎嘯山林,一個飛撲,如同猛虎覓食,撲向雷動巍峨的身軀。
「接招吧!」
此刻的鄭翼晨,氣勢十足!
十秒鐘後,鄭翼晨惶然敗退,被雷動打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雷動一臉奸笑,饒有興趣打量他的慘狀:「你明白個屁!對上高上一籌半籌的對手,氣勢為先這個理論當然是正確的,但是當對手高你七籌八籌的,就算你豁出性命,也抹平不了天淵一般的差距,註定要慘敗收場。所以,遇到這種對手,就應該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看到雷動滿臉笑意,鄭翼晨捂着腫脹的臉頰,心裏恨得牙癢:「分明就是在騙我挨打啊!這個老傢伙!」
李軒在旁,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跟高過自己太多的對手過招,是在自尋死路,我以後一定不會想着和師公過招,只和翼晨過招就是了!」
他心下雪亮,鄭翼晨被虐之後,第二個遭殃的人,肯定是自己,說完這句話,正準備跑向門口,冷不防眼前一花,一個巨大的陰影將他整個人都遮蔽住了。
雷動咧嘴一笑:「你明白個屁!我剛剛不是說了嗎?要二話不說,掉頭就走。誰叫你還那麼多廢話的?」
他橫腿一掃,直接把李軒踢倒,彎下腰,將他好生修理了一頓。
「哎呀!痛,痛,師公,別打臉行嗎?我以後不敢在師父面前告你狀了,求你饒了我……」
李軒鬼哭狼嚎的慘叫聲,頓時響徹了空曠的活動室,久久不息。
鄭翼晨見到李軒的遭遇比自己還慘,心中怨氣頓時煙消雲散,樂呵呵看着李軒在雷動的鐵拳之下輾轉呻吟,一不小心扯動臉上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可還是壓制不住臉上的燦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