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鄭翼晨在針灸科已經度過了一個星期。【】
無比愜意,無比輕鬆的一個星期。
星期一一大早,顧明高陰沉着臉,將所有的醫生都召集在梁銳文的診室中,開始了一星期一次的門診會議。
鄭翼晨坐在不顯眼的一個角落,四下打量到場的醫生,那些醫生一進來,也是對鄭翼晨充滿了好奇,不時指指點點,說到興頭上,偶爾發出幾聲冷笑,從他們的嘴中,自然也吐不出什麼好話。
鄭翼晨漫無目標掃視着每一個場中的醫生,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當日在雲姐門診和他見過一面的胡憲峰。
甚至有一回在等電梯的時候,胡憲峰還出聲向他請教推拿的練習技巧。
面試那天,胡憲峰剛好要值班,所以沒法去觀看,後來在別人的隻言片語中,才拼湊出了當天發生的一切,心中震驚不已。
鄭翼晨那次用精湛的推拿手法,治好了胡憲峰奶奶的腰痛,胡憲峰心服之餘,也帶着一種自矜的心態安慰自己:「他就只是在推拿方面比我厲害,要是真的比起臨床辨證,或者針刺手法,他肯定是不如我。」
但是,從同事的口中得知,鄭翼晨竟是花了寥寥幾分鐘的時間,就診斷出了病人的病因,再用針刺手法治好病人的三叉神經痛,而且,使用的針具,居然還是傳說中的蒼龍九針!
實在是太過荒誕,太過匪夷所思了!
胡憲峰這才對鄭翼晨起了高山仰止之感,心下感慨道:「早知道讀三年大專就能學到那麼好的醫術,我高考那會兒,就少考幾十分了,何苦還要去讀研究生虛耗光陰?」
胡憲峰對於鄭翼晨的看法,也很是奇怪,照理他曾被鄭翼晨羞辱過,應該對鄭翼晨懷恨在心才對,但他偏偏十分敬佩鄭翼晨。
他閒來無事,也會背着顧明高,偷偷練習鄭翼晨指點的幾招推拿手法,前不久他的奶奶又是腰痛復發,也是胡憲峰一個腰椎扳法就治療好了,老太太高興的合不攏嘴,投身廣場舞的陣營,各種扭腰姿勢都試了個遍,也不怕閃腰了,反正傷了的話,叫孫子「喀嚓」一下,就能治好了。
在鄭翼晨發現胡憲峰的同時,胡憲峰恰好也是望向鄭翼晨的方向,和他對視一眼。
鄭翼晨淡笑頜首,胡憲峰略顯猶豫,沒有理會,直接側頭轉移視線。【更多精彩小說請訪問】
鄭翼晨倒是理解胡憲峰的舉動,如果他稍微對自己友善一點,落在其他同事眼中,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畢竟,在這個科室,自己能得罪的人,基本都得罪光了。
但是胡憲峰周圍的同事小聲詆毀鄭翼晨時,胡憲峰並沒有參與,這一點也被鄭翼晨注意到了:「看來胡憲峰對我倒也沒什麼特別的敵意。」
針灸科門診部的負責人梁銳文,扶了扶鏡框,用一種莊嚴的語氣說道:「要開始開會了,請大家肅靜。」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人人的目光都聚在顧明高身上。
顧明高翻閱着上個星期的業績表,滿座靜默,只有他翻閱文件發出的沙沙聲響。
看完業績表後,他語氣不善,厲聲喝道:「鄭翼晨,給我站起來!」
鄭翼晨依言站起:「主任,有什麼事?」
顧明高怒氣沖沖:「你知道你上個星期的業績是多少嗎?」
鄭翼晨蹙眉苦思,十指掐算:「一七得七,二七四十八,三八婦女節,五一勞動節……報告主任,我上個星期的業績為……零!」
整整一個星期,他的老病號並沒有來幫襯,他也不願讓外科和骨科的人知道他的處境,拒絕向這些人求助,所以他上個星期,一個病號也沒有。
顧明高將業績表重重摔在桌上,「啪」一聲響:「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就拖了全科室人的後腿?你真是一隻害群之馬!」
眾人抬眼望着鄭翼晨,絲毫不掩飾幸災樂禍的情緒。
胡憲峰嘴唇抽搐,欲語還休,最終還是沒有跟旁人一般,對鄭翼晨落井下石。
鄭翼晨知道,以胡憲峰的個性,叫他雪中送炭是不行的,不落井下石,已經是一種無聲的支持了。
梁銳文身為針灸科門診部的主要負責人,覺得自己有必要為手下人說話,輕咳一聲,陰陽怪氣說道:「主任,一個新來的員工,剛來上班沒多久,業績差一點,也是情有可原……」
他話鋒一轉:「不過,鄭翼晨醫生,真的是差得太離譜了!我也實在看不下去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居然得了個鴨蛋,這真是一個恥辱的記錄,徹底刷新了下限。」
梁銳文搖頭晃腦,語氣沉痛,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本來很看好鄭醫生,還專門給他安排了一個地理位置上佳的診室,希望他能夠做出一番成績,也不枉我一番苦心栽培,沒想到……他居然交出這種成績。」
梁銳文捂臉嘆息:「我都沒臉看了,主任,一切都是我教導無方,請你懲罰我。」
鄭翼晨開口附和道:「既然梁醫生都這樣說了,主任,你就了了他的心愿,狠狠懲罰梁醫生一頓吧,我覺得我有今天,真的是他教導無方。」
梁銳文的表情瞬時間僵住了,嘴巴歪斜,雙眼發直看着神情自若的鄭翼晨,心下大叫:「拜託,我說的是場面話,是個人都知道不能當真好不好?你自己業績糟糕,還有臉叫別人為你受罰,這話都說的出口,未免太過無恥了!」
鄭翼晨則是心頭冷笑,對付無恥的人,他當然要用更加無恥的方法。
既然梁銳文都好意思說廁所旁邊的診室,地理位置上佳,苦心栽培,栽培到連一個病人都不分給自己,那他為什麼不能順着梁銳文的話往下說呢?
梁銳文頓時演不下去了,用求助的目光望着顧明高,顧明高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梁銳文管理無方,我當然會懲罰他,不過事情總有輕重緩急,還是先說說你的業績。」
他話說出口,梁銳文急忙向底下人打眼色,醫生們會意,紛紛開口指責鄭翼晨的不是。
「自己沒本事,還要叫梁醫生給你背黑鍋,真不要臉。」
「看樣子,我們針灸科史上最差業績,終於誕生了。」
「估計今後的幾百年,也沒有人能破掉這個記錄。」
「乾脆我們以後叫他鴨蛋晨好了。」
鄭翼晨被這班人冷嘲熱諷,不為所動,心裏暗道:「你們還真是大驚小怪,只要給我時間,我絕對能做得更差。不光不賺錢,還打爛幾個火罐,就當是負分的效率值了。」
顧明高等到醫生們的痛罵與嘲諷告一段落後,這才開腔,冷冷問道:「梁銳文,業績不達標的話,有什麼懲罰?」
鄭翼晨聽到懲罰二字,面色一變,不由得調整了一下站姿。
進入針灸科之前,他早就有耳聞,針灸科的獎懲制度,是整個中心醫院的科室中最嚴苛的!
據說,顧明高明確規定了一個達標的業績金額,要求每個醫生每個月都要達到相應的金額標準。
如果不達標的話,那個醫生當月的獎金,就會被扣除四分之一,發放給那些業績達標的醫生,作為獎賞。
這種懲誡手段十分嚴厲,迫使一班下屬努力工作,爭取達標,免得一個月賺不了多少,獎金還要被扣除大半。
果然,梁銳文回答道:「按照規定,應該要扣除四分之一的獎金,所以,鄭翼晨應該被扣除……」
他說到這裏,再也笑不出來,臉色十分難看,好像被人硬逼着塞一坨大便到嘴裏。
顧明高也想到了關鍵處,眼中怒火大熾,跟梁銳文相比,也好不到哪裏去,成了豬肝似的醬紫色。
「果然,我就知道他們會是這副表情……」鄭翼晨心下暗笑,繼續調整站姿,以便更好地欣賞到兩人的神情。
對於那些有業績,但是不達標的醫生人來說,這種懲罰方式,自然是十分嚴厲。
但是鄭翼晨的情況比較特殊,他的業績並不是不達標,而是根本沒有業績,獎金也為零。
就算按照規定,扣除他四分之一的獎金,零的四分之一,也還是零。
這還不如鴨蛋呢,鴨蛋分了四分之一,還能解解饞。
他一分錢的獎金都沒有,自然也就無從扣起。
什麼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就是了!
就算是獎金全扣,鄭翼晨也是一點意見都沒有。
台下的醫生們,也想通此節,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千奇百怪,有的愕然,有的詫異,有的忍俊不禁,有的細聲怒罵。
顧明高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嚴厲說道:「你要記住,我們這個科室,不養閒人!」
「知道了,主任,我以後一定會用心工作,爭取不拖科室業績的後腿。」
鄭翼晨強忍笑意,裝出一副慚愧的樣子,低下頭接受領導的訓斥。
顧明高目光閃爍,若有所思,估計又在想着換法子整治鄭翼晨了。
鄭翼晨也知道,他和顧明高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