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色忽地陰沉了下來,出門在外總是多有不便,葉媽媽和春江領着人把熏籠點起來,葉媽媽怕煙火味不好聞,還從箱籠里翻出熏爐,才把百合香點上,外頭就開始下起雪。
「下雪了。」春壽跑到窗前往外看,黎淺淺聽見抬頭看了一眼,就又繼續百~萬\小!說,藍棠托着腮,和章朵梨坐在窗前的熏床上,這張熏床是客棧掌柜特地讓人搬過來的,和羅漢椅有點像,不過沒有圍欄,座位底下,比羅漢椅多了一層隔板,可以在隔板上放上特製的熏爐。
「這客棧送來的炭,都是三等的柴炭。」春壽小聲抱怨。
「不用擔心,劉易已經讓人去買銀霜炭了,不過這鎮有點小,怕是有錢也沒地方買。」黎淺淺心不在焉的回道。
「咱們是怕教主委屈了。」
「出門在外本就諸般不便。」黎淺淺放下手裏的書,看向院門附近的遊廊,遊廊下季瑤深身邊那個大丫鬟,正拉着一個丫鬟說話,被拉住的丫鬟便是青兒,被大丫鬟纏住的她,實在很無奈啊!
「大丫姐姐,這事你跟我說沒有用啊!我們家大小姐用的也是客棧送來的炭,你家小姐想要用銀霜炭,怕是得自己花錢叫人出去買。」
可她家小姐阮囊羞澀啊!她哪來的錢去外頭買那麼好的上等炭。
大丫鬟暗嘆氣,她家小姐還沒認祖歸宗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她不知道,但在她看來,應該也跟王府庶出小姐們的待遇相差不遠,平親王妃為了自己賢惠的名聲,所以在很多方面都刻意抬高庶子女們的待遇。
冬天給他們用銀霜炭,所費不多,又能得個好名聲,何樂不為?
所以她家小姐大概沒用過柴炭,剛剛炭盆一點起來,她就在哪兒直嚷着受不了了。
就像是在故意找事似的。
青兒正愁不知要怎麼脫身,忽然看到正房那厚厚的青底氈毯門帘掀開來,春江走了出來。
「大丫來了,怎麼和青兒站在這兒吹風呢?青兒你風寒才好,別在風口站太久。」春江朝青兒溫言軟語提醒着。
青兒當然沒有得風寒,不過春江這麼一說,她立刻就咳了兩聲,「多謝姐姐提醒,我這就回房去。」
「別忘了沖丸藥來喝,屋裏有沒有熱水?一會兒我讓楊柳給你送過去。」
「多謝姐姐。」說着,她就朝大丫鬟笑了下,轉身回房去了。
春江挽住大丫鬟的手,輕聲道,「怎麼下雪天不在屋裏待着,跑到我們這兒來聊嗑?」
大丫鬟苦笑,要是可以誰不想在屋裏取暖,可主子交代她辦事,她不能不從啊!
「瞧你,小臉凍得都白了,嘖嘖,你出來的時候,還沒下雪嗎?不然怎麼沒多加件衣服?」
大丫鬟還是苦笑,她能說什麼?「剛剛出來的急,一時沒注意到。」
都是侍候人的丫鬟,誰不知道個中苦楚,差別只在,侍候的主子是不是體諒人的。
春江出來時,除了原本就穿着的繡花小襖,還加了件黎淺淺剛給的雪青繡萬字不斷頭暗紋斗篷,還有藍棠給的手爐,所以春江挽住大丫鬟的手之後,就把手爐放到她手裏,讓她取暖。
「我們棠小姐在手爐里,添了些藥材,捧着它取暖的同時,還能聞到些藥香。」春江不懂藥性,藍棠便只告訴她,那些藥材點燃後的香味,對身體有益。
「你們小姐和棠小姐對你們可真好。」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大丫鬟艷羨的道。
「你家小姐待你也不差啊!」春江領着她進了她和春壽、雲珠合住的耳房。耳房被成兩半,前頭放了小紅泥炭爐,充當小廚房燒水沏茶,後半就是她們三人睡覺的床。
讓大丫鬟在前半房間中的六足圓桌前坐下,春江邊從小紅泥炭爐上取下燒水的茶壼,幫大丫鬟沏了杯熱茶,「說吧!這大雪天的,還叫你出來,你家小姐要你來做什麼?」
「還能是什麼啊!不就是想請你家小姐弄些銀霜炭來取暖唄!」大丫鬟大概沒發現,她的口氣有些怨,春江暗搖頭,「我們小姐早就讓人去置辦了,只是你也知道,這個鎮不大,有沒有人賣還是個問題咧!所以啊!大概弄來的時候,咱們也要離開了。」
他們可不是出來遊山玩水的,而是來探親的,就不知黎老太太和蔣老太太現下如何了?
想到那個之前還裝病的老傢伙,春江的嘴角不屑往下撇,接着又想到那老傢伙真的病倒了,嘴角又忍不住往上翹。
該!
黎二老爺那天受到驚嚇還受了皮肉傷,本就神魂不屬,從妓院匆匆忙忙趕回來,一驚一乍的,回到客棧後,又脫了穿的暖呼呼的衣服,躲到冰涼的被窩裏,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和黎淺淺應對。
當晚就發起高燒來,藍棠給他診過脈,說受了驚嚇,皮肉傷雖救治得宜,但到底底子虛,又受了寒,病勢來勢洶洶,現在都還沒清醒呢!
大丫鬟說了半天,都沒得到春江的響應,不悅的轉頭看她,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當下氣不打一處來,幸而理智尚存,還記得這是誰的地盤,自己來的目的為何。
春江看她一眼,見她有氣又要強忍着,不由暗搖頭,都已經跟她說的那麼清楚,還在這兒跟自己磨嘴皮子做啥?難道不該趕緊回去復命嗎?
大丫鬟也知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難不成還能強逼人家立刻把銀霜炭弄來嗎?可是想到要回去復命,她就覺得頭皮發麻。
「不好跟你家小姐交代?」春江又倒了杯熱茶給她。
大丫鬟的笑苦澀不已。
春江笑了笑,起身走到牆邊的高櫃前,打開高櫃取出裏頭一支紅木食盒,把食盒放到桌上,她打開食盒上方的蓋子,第二層食盒共分成五小格,她一一將之往外旋開,露出最下方的食盒,每一格里都放了飄着香味的點心,每一格的點心都不一樣,有做成圓形、正形、菱形的,還有做成花形的。
大丫鬟看得眼花撩亂,她雖出身平親王府,卻也沒看過做成這般多樣的點心。
「這些是我們從桃花城的月老廟帶回來的。」
「月老廟?」
「嗯。」春江便與她說起桃花城月老廟的特別之處,大丫鬟聽的津津有味,暫將煩惱拋到腦後。
好不容易把她送走,春江便去向黎淺淺復命。
「也難為她們主僕了。」黎淺淺淡笑後便不再放在心上。
春壽嘴角翕翕,終究還是沒說什麼,葉媽媽讚許的看她一眼,然後道,「季小姐到底是宗室女,讓她用柴炭取暖,確實委屈她了。」
對,她是宗室女,所以用柴炭取暖,是委屈她,可她家教主可也從沒受這樣的委屈啊!季瑤深就能派丫鬟來討要,明明季瑤深才是那個年長的,應該是她照顧她們教主的嘛!每次都要她們教主照顧她。哼!哼!
黎淺淺看春壽一眼,笑問,「別惱了,跟她生這種閒氣,不值得。」反正不過是不相干的人,有那功夫生氣,還不如省下這功夫,做重要的事情去。
才把季瑤深的大丫鬟送走,這邊黎二老爺身邊的鞏管事就來了。
目的和大丫鬟一樣,都是要她弄銀廂炭來給他們用。
黎淺淺沒那功夫見他,讓葉媽媽去應付。
沒多久,葉媽媽打發他走之後,回來向黎淺淺回報,得知他的來意和季瑤深的丫鬟一樣後,她不由笑出聲來,「他倒是個忠心的。」黎二老爺還沒完全退燒,自然也就還沒清醒,來向她討要銀霜炭,是為了讓病中的黎二老爺能好受些。
就憑這點,便足以讓黎淺淺對他另眼相看。
「二伯父的情況如何?」她問藍棠。
藍棠嗤笑一聲,「你放心好了,你要讓他醒,他立刻就能醒。」
「嗯,那就等我們歇夠了,再讓他清醒吧!」黎淺淺頓了下交代道,「不過燒就趕緊讓他退下來吧!免得燒太久,把人燒成傻子。」
藍棠笑着應下,徑自去配藥。
章朵梨等她離開,就湊到黎淺淺身邊來,「劉二可送消息來了?」
「還沒呢!」她看章朵梨又道,「沒那麼快,要是又遇上下雪,怕也要和我們一樣,在路上耽攔了。」
「我就怕我師父等不及,自己親自去涉險。」想到師父的脾氣,章朵梨就忍不住要嘆氣。
黎淺淺看她情緒不高,便把才從劉易那兒得來,記載了張家最新消息的信柬貢獻出來。
章朵梨高興的一把抱住她,「知我者淺淺也。」章朵梨呵笑着打開信柬。
信柬看似一封無聊的問候信,不過等她拿出手邊一本冊子,一一比對後,就解出真正的意思。
這還是章朵梨獻的方法。
沒想到頭一回應用,就是用在這件事情上頭,她邊比對邊在桌上的紙上寫下她解出的意思。
「程家想趁家裏邀宴的時候,把程雲林和張建樂湊在一塊兒,不過張建樂僥倖逃過一劫,中招的反是程雲林和他那位姨表妹。」
這兩人本來就已經私相授收攪和在一起了,只不過自以為瞞着家裏的長輩罷了!程夫人原是想,等張建樂進門後,再把外甥女作為平妻抬進門。
張閣主出門前曾送信去給程老爺,言明這門親事作廢,信中明白指出,程雲林的品性低劣,不是他女兒的良配。
程老爺早盼着張建樂進門後,把她的嫁妝貢獻出來,供程家人日常花銷,沒想到晴天霹靂,張家竟然要悔婚?而且還把責任推給他優秀的寶貝兒子?
孰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程家兩位主母打定主意要設計張建樂,要讓她儘快入門時,他不僅沒有勸戒她們,反而助紂為虐。
張家人不知這一切,不過張建喜到底是張閣主手把手帶大的,從聽聞程家要邀宴起,就派人緊盯程家人不放。
功夫不負苦心人,總算讓他的人發現貓膩,卻不知這些發現,全是鴿衛們的功勞。
鴿衛們在暗中協助張建喜兄妹,得知程家人的打算後,便反過來陰了他們一把。
程夫人興沖沖領着桃花城中那些貴夫人們前去捉姦,沒想到被逮到的女子竟是自家外甥女,更令人難堪的是,她那位好外甥女竟然當着眾人的面乾嘔昏倒,然後也不知是誰的手腳那麼快,竟然把大夫請來了,大夫一診脈,還能瞞住誰!
都已珠胎暗結快四個月了!程夫人的臉被打腫了,程老夫人當場氣昏過去。
等她醒來,解除婚約已成無法改變的事實了!
張建喜對外放話,當初祖父是相中程雲林的好人品,而不是看重程家門第,現在竟然鬧出這種醜事來,可見其人品低下,既已不符祖父的期望,他也只能忍痛為妹解除婚約。
這話一出,解除婚約一事,無人把矛頭指向張家,而紛紛指責程家,既已和張家女訂親,怎麼還沾惹其他女子?程家自不是白白挨打,只是張家是有心算無心,怎麼可能容他們反應過來反擊自家呢?緊接着就把程雲林拐騙,來桃花城投親不遇的小姑娘成為他的外室。
程雲林不斷喊冤,還到張府外頭下跪求未婚妻原諒他,他心裏只她一人云雲,張建喜怎容得下,程雲林如此作為,直接就把那外室小姑娘已大腹便便,不久就要臨盆一事宣揚出來。
程老爺深知兒子品性,他就跟自己風流成性,可是知道歸知道,卻不容外人把兒子的私隱宣揚出來,可是要反擊,卻苦於沒有猛料可爆啊!
正當他頭痛之時,程老太太身邊那個婆子,想到了藍棠她們兩,便趕緊獻策,說張家早知程雲林品性一事,要不然怎會早早就尋了兩名絕色女子,張夫人之前還帶着她們兩齣席桃花城裏不少宴會。
張建喜兄妹怒極,可一時間,真不知要怎麼回擊。
還是鴿衛們反應快,立刻就將黎淺淺奉師命,前來拜訪師父的舊友,也就是張閣主,藍棠她們兩,一個是神醫之女,另一個的師父,則是鳳家莊極為倚重的老人家,張夫人帶她們出席宴會,不過是略盡地主之誼。
再說看看人家的身份,有可能委身去給人做媵妾嗎?
程家的臉,再次被打腫!
程雲林的條件如何?在桃花城中,他也許算是個好夫婿人選,可放到京城呢?以那兩位的身份,有必要棄京城裏的俊傑不嫁,正室元配不做,跑來當程雲林妻子的媵妾嗎?
張家也沒那麼大的臉面啊!更何況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