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夫交代,汝陽長公主暫不宜移動,所以她便留在有間客棧里養病,世子夫妻得了消息,匆忙趕來探望。
「母親也真是的,父親的病情略有進展,她不在家,好好照顧父親,偏要帶着二弟他們一家子,大老遠跑來什麼客棧幹麼?」世子年約三旬,生得白胖富態,平日忙於庶務,而他二弟,自小跟着父親平川侯習武,身手不錯,平時就跟着平川侯幫平親王練兵。
因為管着庶務,所以世子很清楚,自家和平親王往來吃了不少虧,父親這次會病倒,追根究底都是被平親王府的管事給氣的。
今年的糧餉已經欠了半年,都是他們家代為墊付的,如果說這些人,是他們家自己養的,養不起就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因是代平親王養的,養不起了,不是他家說散就散能成的,還得平親王點頭才行。
他父親和二弟平日往返母親的封地和兵營,很少外出,他則不同,因為掌管侯府和長公主府的庶務,所以他常常到處跑,每每去京里,他總會感到疑惑,平親王不是總說手頭拮据,才會拖欠着糧餉,要他家代墊嗎?那為何總會聽說,平親王妃今兒辦了什麼賞花宴,明兒又辦詩文會。
他管了這麼多年的庶務,很清楚辦次宴會得花費多少,依照京里的規模來看,沒有千兩根本辦不起來,更別說平親王府的宴會,總令京里人津津樂道,要能讓人掛在嘴上稱讚,除了要有奇思妙想能在京里諸府的宴會中脫穎而出,更需雄厚財力支持。
如果平親王根本就不曾手頭拮据,那他總這麼跟他爹哭窮,世子忽然就明白了,他家被平親王當冤大頭了!想想看,他家既有能力幫他練兵,又有財力代他養兵,他只需在他爹找上門時,作作戲哭哭窮,就有人傻呼呼的出錢出力,何樂不為?
想明白這點的世子,對平親王就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懟。
面對精氣神都不復往昔的父親,他不免要對母親也惱了,父親會對平親王如此掏心掏肺,還不是因為他是母親的弟弟嗎?
現在父親還在調養,母親就扔下他,不管不顧的跑來什麼客棧長住,還把自己搞得差點中風?
世子夫人抿着嘴給丈夫倒了杯茶,「還不是因為翠絹那丫頭嗎?」
「那丫頭又幹麼了?」說到這個侄女,世子就皺了眉頭,好好的一個姑娘家,竟然對婚事挑三揀四的,她娘也縱着她。
世子夫人便將孫翠絹看上鳳公子,長公主派人去鳳家莊探口風,竟被婉拒婚事跟丈夫詳說,邊說邊覷着丈夫的神情,適時的加油添醋。
「咱們家翠縷像我,就是吃虧在嘴巴不夠甜,沒能像翠絹和二弟媳那樣會討好母親。」說到末了,世子夫人不忘把小女兒提出來。
都是嫡幼女,孫翠縷還比孫翠絹大半歲,去年底剛出閣,長公主做的主,女婿家裏是布商,雖是嫡次子,不過因為文采不錯,家裏傾全力栽培他考秀才。
不過世子對這門親事並不滿意,因為女婿家世太低了。幸虧女婿自己是個爭氣的,對孫翠縷也不錯。
但一開始,孫翠縷並不喜歡這門親事,幾次哭鬧着,想要長公主改變心意,誰知長公主震怒,下令將她關起來,足足三個月,他們夫妻兩連見都見不到女兒,想勸都沒處下手。
後來使人打聽,才曉得長公主原是沒那麼生氣,全是因為孫翠絹在旁挑唆,才會使得長公主震怒。
同樣是孫女,孫翠縷的婚事,她自己沒能置喙,孫翠絹的婚事不只自己做主,還拉着長公主為她撐腰,身為人父,世子能不對這個侄女有意見?
現在聽妻子這麼一說,立刻氣上心頭,「行啊!沒想到她小小年紀,手段倒是了得,不止插手做主她堂姐的婚事,就連她自己的婚事,也意見這麼多?老二在幹麼?就由着她這麼任性妄為?」
「二弟夫婦怕也管不住她,畢竟,有母親為她做主。」
「哼!行,真行!父親病了還沒痊癒,她不思在祖父跟前盡孝,怕婚事未定,她祖父就死了,她得守孝,所以才這麼焦急行事。」
世子夫人訕笑着,「到底是孩子,思慮不周全也是有的。」
「母親也胡塗,怎麼就由着她一個孩子做主?」
世子夫人不說話了,雖然她也同意長公主胡塗,但這話,兒子說的,她這媳婦卻說不得,連附和丈夫也不成,還得勸着丈夫,她實在說不出相勸的話,就只能閉嘴不言。
良久,世子才問,「母親身子一向健朗,到底怎麼會被氣到差點中風?」
世子夫人斟酌着用詞,將事情說給世子聽,世子聽完後,大感不解,「就這樣?」
還想怎樣啊?世子夫人腹誹。
世子想了下,才開口,「母親她們到底為何找上這位黎教主的?」
「聽說鳳公子的母親過世前,曾經和黎家議定婚事,不過還沒訂親,他們夫妻就過世,後來他們兄弟養傷守孝,婚事就拖到現在。」
「所以鳳公子和黎教主只有口頭婚約,婚事並未底定?」
「是啊!母親和翠絹大概因為如此,才會想去勸退黎……」
「笨蛋。」世子大怒,「人家婚事都還沒定,她們就急吼吼的找上門去,憑什麼?還勸退人家咧?她是以什麼身份去勸退人?鳳公子是和她已經在議親了?還是已經定親了?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她究竟是何立場去找黎教主?」
世子又道,「這麼蠢笨,真不知母親怎會把她捧在手心上視若珍寶,連根指頭都比不上我們翠縷,憑什麼讓母親這麼寵着?」
世子想不通啊!世子夫人也不明白,不過聽丈夫這麼一說,她略略明白長公主為何會氣到差點中風了。
明知自家沒有立場,卻硬是找上門去,被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擋駕,長公主自小到大何曾受過這種氣,不過也難怪人家要故意給她添堵,人家好好家中坐,誰知竟然禍中天降,突然冒出個長公主來找自己的麻煩。
聽說這位黎教主的父親可是皇帝身邊的重臣,而她的婆母長公主已然離開京城的權力中心近三十多年,莫怪那小姑娘壓根不悚長公主,而敢這麼一再的下長公主的臉。
世子比妻子更清楚黎淺淺的身份,不過他倒是不覺得,她之所以敢這麼做,是仗着其父的勢,而是長公主他們完全不佔理,若仗的是她爹的勢,行事上難免會有些氣虛,畢竟他娘可是皇親,就算不被看重,皇帝也絕不容許臣下或臣下家眷,對長公主不敬。
但他在黎淺淺的作為上,只看到理直氣壯,再深思他娘的作為,這才有了以上的猜測。
「回頭幫二弟給那丫頭相看人家,趕緊把人嫁出去了事。」
「這能成?母親那兒要是有話……」身為媳婦要忌諱的事,可比兒子多,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子要是做了,在婆婆的眼中不算什麼,但若是媳婦所為,那就是天大的罪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的親事拖得夠久了,再拖沓下去遲早留成仇,只要她成親後日子過得好,母親便能放心了。」世子沒說的是,只要嫁出去,就算過得不好,那又怎樣?那又不是他女兒,管她過得好不好?他要的是,別讓這個侄女再在母親面前挑唆生事,讓他娘安生過日子不好嗎?
世子夫人點頭,「等回去,我立刻去辦。」
「嗯,對方條件別太差,別太虧待她,她娘既然管不住她,那就讓她婆婆來管。」
世子夫人笑,「世子放心,妾身定給她找個講究規矩的婆母。」她可認識好幾位夫人,對怎麼教家裏女眷很有一套,相信孫翠絹嫁進去後,過個幾年,定然能成為循規蹈矩再講規矩不過的好媳婦。
孫翠絹還不知,她大伯父夫妻已然對她的婚事有所決議。
「祖母如何了?」
「長公主的已經大好,只是大夫交代了,還得小心侍候,千萬別再讓她老人家動氣。」丫鬟們低聲道。
孫翠絹冷哼,「只要那黎教主老實聽話,祖母又怎會氣到差點中風?」
丫鬟們苦笑,卻不敢再開口相勸。
長公主這裏,自小跟着長公主的龍嬤嬤,正小心的侍候她喝藥。
「翠絹怎樣了?」見長公主稍有力氣,就問起孫翠絹,龍嬤嬤有些感慨,「絹小姐一切都好,您放心就是。」
「怎麼放心得下啊!那個妖女,真是刁蠻。」汝陽長公主細細回想那天的情形,深感自己是中了黎淺淺的圈套,要是真不讓她們那麼多人進去,為何遞帖子相邀時不說,等她們上門了才講?
還有後頭的事情,她抬手揉了揉生疼的額角,又揉了下後腦勺,「我的頭怎麼這麼痛?」
「大夫說了,您之前有中風的可能,不過幸好有高手出手給您扎了幾針,才舒緩了您的情況。」
龍嬤嬤自覺說得很清楚,卻不知,聽在汝陽長公主耳中,就像有人故意害她生病,然後再故意施恩於為她治病,所以她一點也不覺得該對黎淺淺感恩,反覺得這丫頭可惡。
「那個死丫頭!」汝陽長公主生氣拍床,只一動就覺頭更痛了。
龍嬤嬤嘆氣,「殿下,您且保重自個兒要緊,您想想,若是您有個什麼不測,絹小姐的婚事,還有誰能為她做主?」
三番兩次惹出事情來,別說二老爺知道後饒不了她,就是世子曉得了,怕絹小姐也討不着好,想到世子的小女兒縷小姐的婚事,龍嬤嬤就暗為孫翠絹憂心。
都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孫翠絹就是如此,當日她在長公主面前挑唆,令長公主對翠縷小姐生厭,雖說爭寵這種事,她們在宮裏就已經司空見慣,長公主在宮中時,也曾在先帝跟前,給姐妹們上眼藥,但從不曾插手她們的婚事。
長公主很清楚,那不是她能插手的事,可絹小姐不然,仗着長公主疼她,對堂姐的婚事比手劃腳,就算是最不講規矩的宮中,也不曾見。
一旦長公主有個萬一,世子夫妻為女兒出氣,肯定會對絹小姐的婚事出手,二夫人都未必擋得住。
汝陽長公主卻以為龍嬤嬤說的是,自己若有萬一,翠絹肯定就不能如願以償,嫁給鳳公子了。
「你放心,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沒看到翠絹順利嫁到鳳家,我沒辦法閉上眼。」
龍嬤嬤嘆氣,「殿下放心,翠絹小姐是個有福的,肯定會如願以償。」
汝陽長公主點點頭,說了這麼些話,她就已經感到疲累,龍嬤嬤侍候她睡下,幫她掖好被角。
才走出來,就有丫鬟上前詢問,「長公主還好吧?」
「還好,只是元氣大傷,怕是要好生調養才成。」龍嬤嬤低聲回答。
「嬤嬤,我剛剛在外頭聽人說起京里的事。」
「什麼事?你們啊!別整天盯着京里那些貴人的事,天曉得那些事情有多少是真的。」龍嬤嬤不悅的瞪了屋裏丫鬟們一眼。
丫鬟們畏怯的縮了縮脖子,不過有一個悍不畏死的,她是龍嬤嬤的侄孫女兒,只見她笑嘻嘻的拉着龍嬤嬤的手,「姑婆您別動怒嘛!您也知道我們也沒什麼好消遣,聽聽人家說那些貴人家裏的事,也是有好處的呢!」
「喔?什麼好處?」龍嬤嬤對侄孫女的忍受力,確實比較高,只見她又愛又恨的戳了她額頭一記問。
龍丫兒舉了些例子,總算把龍嬤嬤的火氣壓下去,「對了,對了,您知道川東城裏,那個孟家嗎?」
「知道。」二夫人有意和孟家結親,龍嬤嬤對孟家事多少也曉得一些。
龍丫兒便把孟大小姐隨家人來有間客棧做客,不慎失足落水,因而結了門親的事跟龍嬤嬤說,龍嬤嬤聽了直皺眉頭,竟然有這種事情?也不知二夫人和孟家議親的事,進行到那一步了?
「還有孟小五娘。」龍丫兒把孟小五娘被靜王世子納作妾的事說了,龍嬤嬤面色大變,「這孟家怎麼這麼不講究?不行,我得去跟二夫人說一聲。」
「這您就放心吧!二夫人早就知道了,比我們還早知道呢!」
「是啊!」其他人附和道。
龍嬤嬤憂心問,「那婚事?」
「二夫人早讓人和孟家說了,事情取消了。」
那就好。龍嬤嬤鬆了口氣,這會兒總算有心情聽她們說八卦了。
龍丫兒幾個,你一言我一語的爭相說着,從客棧里其他客人的丫鬟僕婦那裏聽來的事,說着說着,就說到了京里平親王府的各種賞花宴。
「平親王府每年都辦賞花宴?」
「是啊!而且啊!不是一季一次,也不是一年一次,而是一季好幾回,每一次都讓京里的人津津樂道。」
「聽說光是那次什麼月荷宴,就所費不咨,因為是夜裏,為了讓大家看清夜裏盛開在湖裏的荷花,還在盛開的荷花底下擺了夜明珠,一朵一顆呢!」
「夜明珠可不便宜!竟然一朵一顆,那得用多少顆夜明珠?才能使那場面如此壯觀,平親王府這麼有錢?」這屋裏其他人不清楚,一顆夜明珠價值幾何,只有龍嬤嬤最了解。
「那有什麼,人家平親王府除了有座金礦,還有座銀礦,就算皇上給的俸祿不高,光有這兩樣,就算他們揮霍一輩子也花不完啊!」
平親王府有金礦,和銀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