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老爺是來請醫的。
知道原由後,黎漱便讓掌柜安排地方見朱大老爺。
掌柜將朱大老爺安排在客棧牌坊旁的水閣等候,水閣就建在夏川邊上,可以看到有間客棧巍峨建築美麗勝景,還有夏川的美景。
只是朱大老爺沒有心思欣賞,他坐在水閣不安的東張西望,掌柜命人去請黎漱來,自己則在一旁打量朱大老爺。
不多,黎漱過來了,與他同來的,還有藍海和謹一。
他們進來後,分主次坐下,小廝上茶後,朱大老爺也不繞彎,直接說明來意。
原本就因朱老夫人病了,才會推遲有間客棧的訂房時間,好不容易成行,與高家相談甚歡,誰知就差臨門一腳了,偏還出了岔子,這都不打緊,重要的是他老娘的性子,竟然一百八十度大翻轉。
本來脾氣再好不過的一個老人家,現在竟然脾氣一上來,抓着手邊的東西就往人身上砸,那是真砸,不是嚇唬人的。
他娘身邊侍候的老人和丫鬟全都掛彩,不能侍候她了,她是府里的老夫人,地位最高,待人寬厚不說,出手又大方,府里的丫鬟、僕婦,無不視去老夫人身邊侍候是優差,可是現在……
朱大老爺面色悽惶,「我們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現在家裏已經沒人敢去侍候她了,大家都怕,就算給再高的例錢,都沒人願去,實在是……」
黎漱聽他說完,轉頭去看藍海,藍海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謹一忙推了他一把,他才回過神來。
黎漱將朱大老爺的要求又說了一遍,藍海這才點點頭。「行,一會兒我和朱大老爺走一趟就是。」
藍海跟着朱大老爺去了朱家,藍棠和章朵梨還在鳳家莊川東分舵,那幾個姨娘不敢再來鬧騰,但小動作仍是不斷,天天讓丫鬟過來刷存在感,雖不是什麼大事,但也很惱人就是。
至於那個新收的方姨娘,倒是個精乖的,她挑唆着另外三個姨娘去鬧事,自己卻是縮在後頭裝乖,若她們三人把主母氣着,程分舵主夫人小產或早產,程分舵主肯定饒不了她們,就算程分舵主夫人生下孩子,只怕也保不住三個孩子。
程分舵主夫人很可能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或纏綿病榻,不過不管怎麼說,自己都將會成為唯一的勝利者,因為程家的後院,自此就是自己一人專寵的局面了。
就算程分舵主夫人生下兒子,她也不怕,對付一個什麼不知道的小嬰兒,再簡單不過了。
她把手裏的帕子絞緊,一個丫鬟端着茶水進來,看到她又坐在炕上絞帕子,心裏暗嘆,都絞壞多少條帕子了!說她是酒樓里唱曲的姑娘,丫鬟還真不太敢信,因為這姑娘的作派,實在不像是走唱賣藝出身的,倒像是什麼大家閨秀,因為家道中落,不得不拋頭露面賣唱維生。
她不是很喜歡來侍候這位主子,可是沒辦法,管事娘子派她來,她就得好生侍候着。
「方姨娘,方姨娘。」她把茶盤放到桌上,本來想就這樣走人,可想到上回,她沏了茶進來,因為方姨娘在想心事,所以沒叫她,等到方姨娘要喝時,茶已經涼透了。
她因此被方姨娘責罰了一番,現在想起來,都還感覺手臂內側的嫩肉一陣生疼,有了前車之鑑,這回明知方姨娘在發呆,她還是鼓起勇氣叫她。
「幹麼?」方姨娘說着伸手一揮就往丫鬟的臉頰招呼去。
「啊!」丫鬟捂住臉,眼淚已經滑落下來,「姨娘,茶沏好了,您不是說不喜歡喝涼了的茶。」一開始說話時,還不覺得疼,可說到後面,就覺得臉頰疼得厲害。
方姨娘看她一眼,沒好氣的道,「真是沒用,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丫鬟不敢和她辯解,委屈的低下頭。
「滾出去。」方姨娘不耐煩和她說,直接把人趕出去。
丫鬟退出去,交代小丫鬟注意點,然後就往自己房裏去,才走到門口,就有一個穿淺藍衣裙的丫鬟迎過來。
「小蘭,你怎麼來了?」丫鬟看到她很高興,開了房門讓她進來。
「我跟娘說想你了,她就讓我來了。」小蘭原本笑嘻嘻,不過在看到丫鬟的臉頰後,立刻生氣道,「誰打的?」
「還能有誰啊!」丫鬟苦笑,結果一牽動臉頰,當下疼得臉都扭曲了。
「疼得緊?藥呢?上回我拿給你的藥,你擱那兒了?」小蘭氣急敗壞的問。
丫鬟指了指床邊的柜子,小蘭忙過去翻找,沒一會兒就把藥箱翻出來,取出裏頭一瓶藥,打開蓋子在手上灑了點,然後小心的給丫鬟上藥。
「那方姨娘真是個狠的。」小蘭評價道。
「咱們不能議論主子的。」
「主子?她也配?」小蘭冷哼。「小紅,不是我說你啊!你就是太好欺負了。」
小紅苦笑,「她是老爺的妾室,是我的主子,我是侍候她的丫鬟,她要怎麼對我,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傻啊!」小蘭有些恨鐵不成鋼,「她算你哪門子的主子啊?我聽藍棠小姐和黃嬤嬤說,方姨娘根本就沒跟夫人敬荼,雖然已被老爺收房,卻算不得是妾室,夫人沒喝她的茶,她就沒過了明路,就不是妾。哼,連個通房丫鬟都不是呢!」
「你啊!棠小姐她不過是來做客的,過幾天就走了,你還處處都聽她的。」嚴格說起,棠小姐是客,可不是她們的主子。
「你傻了,你知道棠小姐是誰?是藍先生的閨女兒,藍先生過世的媳婦,可是老莊主的表妹。」
小紅顯然不知道這層關係,聽小蘭這麼說,有些驚訝的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而且啊!咱們老爺、夫人和舅老爺都是藍先生看着長大的,這份情誼,難道比不得妾身未明的方姨娘尊貴?」
小紅這才明白過來。
小蘭看她一臉恍悟,忍不住嘆氣,難怪這丫頭會被人排擠至此,明明是跟着夫人從山莊出來的,其他和她一樣來歷的丫鬟,不是得夫人重用,就是許給分舵里得用的管事。
只有她,從夫人身邊一路被排擠到個妾身未明的姨娘身邊來侍候。
「好了,藥也上好了,你就早些回去吧!省得辜大娘找你。」
小蘭又殷殷交代良久,才轉身離開。
程分舵主從分舵回來,才進家門就看到身着白衣,身姿單薄我見猶憐的方姨娘,候在二門邊。
她一看到程分舵主,便嚶嚶啼泣的迎上去,「老爺!」程分舵主被她那一聲喊得心軟似水,後頭跟着過來要和程分舵主議事的幾位管事們,則有些不好意思的面面相覷,這娘兒們是咋回事啊?
果然,主母待產,這底下的牛鬼蛇神就蠢蠢欲動了,真是。
程分舵主私下對他的女人很好,但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她們,在外人面前讓他沒臉,而方姨娘這般作派,私下相處很有情趣,可在外人面前呢?
他板臉對一旁經過的僕婦道,「還不把方姨娘拉回去。」
「是。」僕婦忙上前把方姨娘拉住,程分舵主冷哼一聲,對僕婦道,「夫人是怎麼管家的,怎麼會讓姨娘跑到二門上來?」
僕婦們一聽,心裏大恨,一個嘴快的就說了,「回老爺的話,夫人待產本就精神不濟,可還是把家管得嚴實,只是方姑娘仗着老爺寵愛,不把夫人放在眼裏,夫人交代她,好好待在屋裏,別亂跑,方姑娘就像聽不懂人話一樣,叫她別亂跑,她偏要四處跑。」
「怎麼叫她方姑娘啊?」程分舵主身後一個管事道。
「老爺雖已收用了她,但她還沒給夫人敬茶呢!藍先生早交代了,夫人如今身子笨重,不能受氣,不能勞累,不然怕會傷到肚子裏的孩子,夫人怕孩子會有事,便交代下去,等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來受她禮,只是方姑娘也不知在急什麼,夫人不見她,她硬是要闖進去見夫人。」
僕婦們把之前程分舵主夫人被氣得動胎氣的事,一條條數給程分舵主聽,程分舵主聽了又羞又惱。
「把她拖回屋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出院子一步,還有,讓夫人多派幾個曉事的嬤嬤去侍候,等夫人坐完月子,她也懂得規矩了,再讓夫人受她的禮。」
在一眾部下面前,程分舵主板着臉交代下去。
方姨娘愣住了,怎麼和她設想的不一樣啊?這是怎麼回事?
程分舵主處置完後,就帶着一眾部下去了書房議事。
藍棠和章朵梨正在程分舵主夫人房裏,聽到僕婦們的回報,忍不住就笑了。
「這些事,老爺都是知道的,你怎麼還讓她們到老爺跟前又說一回?」邊說邊伸手撫摸着的圓滾滾的肚皮問。
「知道是知道,但沒入到心裏去啊!」藍棠笑,「姐姐現在待產,又是三胞胎,本來就不輕鬆,管家略鬆散,也沒人能說你的不是,更何況那位方姑娘,壓根就沒把姐姐放在眼裏,另外三位姨娘也受她挑唆故意挑事,她才進門,就膽子這麼大,無非是仗着程分舵主的寵愛。」
程分舵主夫人點頭,很多事情,當事人自己實在是不好說,得由外人來替她開這個口,可是她上無公婆,娘家除了個弟弟就沒別人了,她在川東城裏認識的夫人、太太們,不過是點頭之交,誰會費那個心,替她開這個口?
拉着藍棠的手,眼裏閃着淚光,「還是妹妹貼心,有妹妹在,姐姐就萬事皆安了。」
章朵梨在一旁直點頭,不過還不忘提點一句,「要不是黎教主點撥,我們兩也幫不上你的忙。」
「是,等孩子生下來,坐完月子,我再好好謝謝黎教主。」
「淺淺不會同你計較這個,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你肚子裏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藍棠伸手輕撫程分舵主夫人的肚子,忽地肚皮鼓起一塊,程分舵主夫人同時驚呼一聲。
「哎呀!」藍棠也驚叫,「這是我外甥在肚子裏跟我打招呼嗎?」
「是啊!」其實孩子早就胎動了,不過藍棠她們很難得遇上,今兒好不容易見到,不止藍棠驚訝,就是章朵梨,及甫進門還未來得及出聲的程分舵主也感到驚訝。
「這是怎麼了?」
眾人才發現程分舵主進來了,僕婦和丫鬟們紛紛屈膝問安,藍棠和章朵梨也起身見禮,程分舵主連連擺手,看到藍棠時,還朝她溫和一笑,「多虧棠妹妹照看,夫人才能平平安安的。」
「程分舵主客氣了!」藍棠笑嘻嘻的讓開位置,讓程分舵主坐到妻子身邊,「剛剛我小外甥跟我打招呼了,您不妨伸手試試,說不得他們急着和爹爹打招呼呢!」
程分舵主笑着探手到妻子的肚子上,「是嗎?」
肚子裏的娃很賞臉,陸續賞了他們爹兩拳頭和一腳,藍棠早拉了章朵梨退出去,所以不知道那位蠢爹是怎麼看出來是兩拳頭和一腳的。
只是聽到屋裏那對夫妻私語笑聲,她心裏有種說不出來是何感受的感嘆。
屋裏侍候的丫鬟和僕婦,雖跟着退出來,但不敢亂走,怕裏頭有吩咐,不過被藍棠派去二門附近的僕婦們,把方姨娘拉回屋去,就趕着來跟她報信。
藍棠讚賞的道,「做的好,既然方姑娘不要臉,就幫着她把臉皮給掀了,看她以後還怎麼作怪。」
「是,不過就是可憐了被派去侍候她的那個丫鬟,也不知怎麼犯到她了,被打得鼻青臉腫的。」
「沒事,不是說程分舵主派了嬤嬤們去侍候嗎?而且小紅有傷,就先把她挪出來吧!嗯,便說怕她過了病氣給方姑娘就是。」
「好。」
又交代幾句後,藍棠便和章朵梨回有間客棧去了,黎淺淺見她們回來,也不急着問話,讓她們去洗漱,等吃飯的時候再說。
用飯時,卻沒看到黎漱和她爹,藍棠不解的看黎淺淺,「藍先生被朱大老爺請去了,說是他娘病的都胡塗了。」
「之前你讓人去查她以前是何脾氣,就是為了這?」
「嗯,我是想,若她脾氣一直很不好,那她身邊侍候的老人肯定是知道她脾氣的,怎麼會把人惹得暴怒成那樣子。」
藍棠問,「那,結果?」
「似乎是從前次病後,脾氣就見長,然後那天是整個暴發出來。」
藍棠聽了驚訝的張大了嘴,章朵梨也瞠大了眼,「這是得了什麼病啊?」
「不是病。」黎淺淺道。
「不是病?那是什麼?」章朵梨話聲才落,就聽藍棠道,「是毒,有人對她下毒了!」
章朵梨愣愣的轉頭看她,「下毒?會是誰給這樣一個老太太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