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夜風中傳來淡淡的木炭香,黎淺淺翻了個身繼續睡,然後突然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春江!」朝外揚聲喊道。
「欸!」春江不是睡在她屋裏,也不是睡在外間,黎淺淺睡東梢間,春江則睡在西梢間,她也聞到味兒了,聽到黎淺淺喊她,立時應了一聲披衣而起。
她過來時,黎淺淺已經穿好外衣,春江知道教主自個兒動手能力很強,見她衣衫齊整了,便上前幫她把頭髮紮起來。
「這味兒不對勁。」
「是。像是那兒走水了。」春江動作很利索,主僕兩就着一盞羊角燈,把自己收拾好,春壽過來時,春江正在為黎淺淺系披風。
「你留在屋裏照應着,我和春壽去去就來。」黎淺淺見春壽來了,便對春江道。
春江應諾,點了盞燈籠給春壽提着,雖然黎淺淺不用燈籠也看得清路,不過裝裝樣子也好。
春壽接過燈籠,緊接着就打了個噴嚏,春江連忙把原準備自己要穿的袷衣給她穿上。
「你也是的,出來怎麼不加件衣服。」
「怕出來晚了唄!」春壽嘻嘻笑,摸摸身上的袷衣,「姐姐這件衣服真暖和。」
春江瞪她,「肯定睡前沒準備着吧?」
「嘿嘿!」春壽笑,見黎淺淺已經出門,連忙提着燈籠跟上。
「小心侍候教主。」春江追出去交代。
「知道。」春壽快步追上黎淺淺,遠遠的飄來這麼一句,惹得春江直搖頭,忽地傳來腳步聲,春江轉頭看過去,「姐姐,教主她們去哪?」
原來是楊柳。
「好像有地方走水了,教主她們去看看。」
楊柳的頭才點到一半就打了三個大噴嚏,把春江嚇了一大跳,伸手把楊柳拉過來,才發現她的手雖暖,但身上穿得單薄,大概是從被窩裏起來就直接出來了。
「你啊!剛睡醒也不加件衣服。」
楊柳憨笑,「哪那麼嬌貴啊!」以前沒進瑞瑤教時,她可是在街邊當了好幾年的乞丐呢!餐風露宿的,也沒怎樣啊!
「現在晚上還有些冷,你才從暖暖的被窩裏起來,也沒加衣服就跑外頭來,冷風一吹,可不就着涼了。」
「不會吧?」
「你坐着,我給你倒杯熱茶喝。」春江這廂教育小丫頭,黎淺淺帶着春壽才一出院門,就看到劉二、何頭和鷹衛統領三人一起過來。
「來了。」
「教主您……」何頭見她年紀小,不想讓她涉險,就想開口讓她老實待着,他們去查看就好,劉二卻是一使勁兒扯住他不讓往下說。
鷹衛統領面無表情,但黎淺淺從他眼睛裏卻看出了興味盎然。
「我不會涉險,你放心。」黎淺淺走過去伸長手在何頭的胸膛上拍了拍,以示安撫。
鷹衛統領及時把頭別過去,尼瑪,何頭那表情實在太好笑了啊!
便是劉二也差點忍俊不住,他委屈的看着黎淺淺,教主不帶這樣坑人的。
黎淺淺卻擺出一副怎樣?我那裏做錯的表情來。
只是何頭是真愣了,教主小小一隻,可當她拍自己胸膛時,他卻有種被長輩安撫的感覺,他有多少年,不曾領受到這種感覺了?
雖只是一閃而過,但到底讓何頭對黎淺淺的感覺有點不同,這個小教主有點意思。
風裏的味道越發濃郁了,黎淺淺索性飛身上屋頂去瞧,就見不遠處有宅子着火了,火勢還不算太大,但因風是往黎府這個方向吹,黎淺淺他們才會發覺不對,要不然他們怕是得等到火勢大了,才可能發現。
「不好,這風往咱們這邊吹,要是火勢漫延過來,那可就不好。」
這個時代的屋子都不怎麼高,就算站在屋頂上,也只看到起火的宅子在那個方向,卻不好說是那棟宅子着火。
「到樹上瞧去。」劉二當機立斷,話聲才落人已經竄到宅子裏最高的松樹上頭去了。
何頭也跟着上去,鷹衛統領看着黎淺淺,不讓她涉險,只許她站在正院的屋頂上看。
沒一會兒,藍海父女來了,看到黎淺淺在屋頂上,父女兩一前一後也竄上房頂,「那是哪啊?」
「不知道。」黎淺淺搖搖頭,藍棠上前檢查她穿得夠不夠暖,「看這風勢怕是會助長火勢。」藍海觀察了好一會兒,才正色對黎淺淺說。
「嗯,得讓人小心防着。」
「好好的怎麼會走水呢?」藍棠不解,拉着黎淺淺坐在房頂上,幫她把披風繫緊。
鷹衛統領沉吟半晌,問,「教主,您看是不是要召守在桃花塢外的人回來問問。」
「不用問了,着火的就是桃花塢。」劉二沉着聲說。
「怎麼會?」藍棠訝異的問,「好好的……」
「可不是好好的。」劉二搖頭道,「下晌,小飛回來說桃花塢里有變,只是他們離得遠看不清楚,不過鄂江王子天擦黑時,帶着黑衣護衛回府去了。」
之前寸步不離的守着,今天才把人送出王府,更該廝混在一塊,沒想到鄂江王子竟舍下長孫雲回王府去?
黎淺淺覺得有貓膩,想了下問劉二,「是王府有人來嗎?」
「好像是。不過應該不是王妃的人。」劉二道。
黎淺淺頜首,「是了,鄂江王府中王妃雖是當家主母,可得寵的人不是她,這些天鄂江王子的表現異常,怕是惹來他那個寵妾不快了!」
藍棠愣了下才訝異的問,「妹妹你是說,這火可能是人故意放的?」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啊?」黎淺淺伸手拍拍藍棠的肩頭,順勢站起來,「派人就近盯着,別讓長孫雲被人弄死了!」
「會嗎?」
「怎麼不會?」黎淺淺冷哼,「她要是被弄死了,鄂江王子保不定會把罪名推到我頭上來。」
一陣寒風吹來,風裏焦味嗆人,黎淺淺一手拉着春壽,一手拉藍棠,飛快竄下房頂,雲珠動作也不慢,緊跟在後,劉二和鷹衛統領反應也不慢,抬頭一看,桃花塢那方天空已被染紅,黑呼呼的濃煙往上竄,光看就不舒服。
正說着,小飛回來了,何頭也下來了,他問黎淺淺,「教主,我想去王府瞧瞧。」黑衣護衛跟着鄂江王子回府了,不知他派進王府的鶴衛們撤退了沒。
「去吧!帶幾個鷹衛過去。」
鷹衛統領得令,招了幾個手下,令他們跟何頭走,何頭也不客氣,論武功,鶴衛十多年是排第一,但現在嘛!還是別逞強,老老實實的帶鷹衛同去,遇着事也有人能相幫。
小飛好奇的多看了何頭兩眼,只覺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之前他見到的何頭,是個頹廢無比得過且過的馬夫,現在的他心境不同了,氣質也變了,就是原本天天碰面的小飛,也只覺他面熟,卻認不出他就是從前懶得叫他想揍人的馬夫。
何頭輕功好,鷹衛們的輕功也強,一行五六個陸續蹬腳飛上牆,再一蹦就不見人了,看得小飛嘴張得老大,他的輕功也很好啊!可沒人家這麼厲害,在鴿衛裏頭,他的輕功一直排在前頭,現在一看,果然人外有人啊!小飛有點蔫了!
劉二看得他那沒出息的樣兒,伸手往後腦一拍,「讓你回來幹麼的?淨髮呆了,快說。」
「哦!」小飛點點頭,看着黎淺淺道,「教主,長孫雲確實在桃花塢裏頭,方才火勢還小時,鄂江王子留下的黑衣護衛去請示她,看要怎麼辦,她回說不用急着救火,讓它燒得旺些再滅,還說要是救不了也沒關係,反正她有地方避難。」
黎淺淺聽完還沒說話,藍棠已經驚呼,「她該不會是想趁機住到我們這裏來吧?」
劉二笑,「她會這麼想也是無可厚非啦!」
藍棠氣得直跺腳,「她想得美!」
「上門來拜訪,我還能推諉一二,但她落難上門求助……」還是個大肚婆,能不理嗎?
怪不得能把鄂江王子拿捏住,嘖嘖。
她孤身一人被鄂江王子帶過來,身邊只有鄂江王子的黑衣護衛,她能讓守在她身邊的黑衣護衛聽她的,說她沒點手段,黎淺淺是不信的。
夜半惡火,五城兵馬司的巡城衛隊很快就發現了,救火隊出動,火勢立刻被控制住,只是火勢撲滅後,這宅子也不能住人了。
巡城衛隊的頭兒早就發現此處是鄂江王子的宅子,對長孫雲不敢怠慢,跟她說話時語氣特別輕柔,就怕驚着了她。「夫人,這宅子已毀,怕是無法住人,您今晚可有地方歇息,我派人護送您去可好?」
「也好,我家外甥女就住在附近,有勞大人護送我去她那兒吧?」
巡城衛隊便護送長孫雲過來黎府,同行的還有負責保護她的黑衣護衛們,一行數十人浩浩蕩蕩而來。
黎淺淺並未出現,只命黎府的管事出來招呼,人家的說詞也半點挑不出錯來,「…我家教主年紀尚小,這個時候早就睡下了,這位太太,若是有什麼不方便,小的可以做主,安排您在客院歇下,只是這幾位兄台,怕是不方便……」管事對着長孫雲很是客氣,轉過頭面對黑衣護衛們時,害怕膽怯的表情十分到位。
巡城衛隊的頭兒對管事的識相很滿意,見他對黑衣護衛們表現出害怕的神情也很理解,畢竟一般人對這些身帶武器的護衛懷有戒慎之情是很正常的。
人家好心留遇難的婦人過夜,但要是把這些凶神惡煞也留下,要是半夜這些凶神惡煞做出恩將仇報的事,他一個管事怎對得起主人呢?
巡城衛隊的頭兒也不能勉強他,把黑衣護衛們留下,要他說,既然人家不敢留這些護衛,那個夫人又不好去王府,最好的去處就是去客棧了。
他也沒想到,那位夫人口中的外甥女,還只是個孩子!頭兒覺得有點奇怪,既然那位夫人能說她外甥女住附近,可見是知道外甥女家的情況的,既知情況偏又叫他們送她過來,好像是挾他們的勢,要逼她外甥女讓她進門咧!
還帶着這些黑衣護衛同來!
莫怪人家管事要害怕。
他身後機靈的手下已經想通是怎麼回事了,他悄悄拉了黎府小廝問話,確定這家主子姓黎,便溜到頭兒身邊,湊在頭兒耳邊,把事情那麼一說,頭兒悚然一驚。
這事可不能摻和,就不知鄂江王子是怎麼攪和進去的啊!
巡城衛隊的頭兒想到這兒,便打定主意不摻和,勸了長孫雲幾句,見她不為所動,就是要在黎府住下,那他也沒轍啦!一聲令下收隊,立時走得那叫一個利索。
長孫雲見巡城衛隊走得飛快,氣得直跳腳,可是她隻身一人,還真沒膽子就這樣留在黎府中,她不敢讓黑衣護衛們離開,黎府的管事也不敢讓他們留下,長孫雲就算拿出黎淺淺姨母的身份來壓他,人家還是一樣不買賬,只給她兩個選擇,一是她自己留下,一是她和那些黑衣護衛一起離開。
經過桃花塢走水一事,長孫雲可以確定,王府中有人要她的命,她不敢輕易離開黑衣護衛們,就怕離了他們,她小命就不保。
再說今晚在桃花塢放火的人,指不定是黎淺淺派人去乾的,為的就是把她和這些黑衣護衛分開來,讓自己孤身一人留在黎府,任她搓圓揉扁,她怎麼那麼傻啊!差點就入套了!可惡!竟然如此算計她……
長孫雲一心想進黎府,但小命要緊啊!待她知曉,黎漱今天,明日、直到大後天都不在府中時,她更加肯定,桃花塢走水,自己主動上門都是黎淺淺算計的,為的就是瞞着她師父好收拾自己。
至於為何要瞞着她師父?自然是怕她師父對自己動心唄!
不得不說長孫雲這個人不止臭美,還很會腦補,當然,她今天會想這麼多,大概都是被桃花塢走水給嚇的。
雖已夜深,但被桃花塢走水那麼一鬧,不說黎淺淺他們,就是這方圓百里之內的人家,今晚怕是都難以成眠。
管事送走長孫雲一行人後,便來向黎淺淺復命。
「她走了?」
「走了。」管事笑着點頭,「小的一說她若要留下,那些黑衣護衛不能留下,她便不肯了,可小的當着巡城衛隊的面,表示咱們這良民膽子小,不敢留那些凶神惡煞住下,她也不好耍賴。」
又道,「小的送他們出府時,就在門上大聲說,直言咱們家大教主一早出門去了,家裏只有小主子在,實在不方便留她一個孕婦在家,要是出了什麼事,咱們可負不起那責任。」
黎淺淺點頭,「乾的好!還有,巡城衛隊走的時候,咱們的人可請他們去通知高思梨了?」
「說了,說了。」管事直笑,「小的那兒子辦事還是牢靠的,他說,那頭兒聽說高管事和客棧的東家一起出了懸賞銀子,要給去通知高夫人下落的人,眼睛亮得跟什麼似的。不過,高夫人她們沒留下來啊!要是高管事他們找上門來……」管事遲疑的看着黎淺淺。
黎淺淺放下手裏的棋子兒,端起一旁的茶盞,「找來就找來啊!外頭看熱鬧的人還很多吧?總有人看到他們的去向的。」
管事撓撓下巴,「那就不管了?可,是咱們讓衛隊去通知他們的。」
「管什麼?腳長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走,咱們能攔嗎?」黎淺淺道,「去歇息吧!就算睡不着也躺一躺,只怕他們一早就尋上門來了,你要應對他們,得把精神養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