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跟在黎淺淺身後,見她心不在焉,便伸手護着她,免得她被通道上擺着的花給碰到。
「喂,前頭的丫鬟,說你們哪!你們兩個是那兒來的?」嚴管事上前不悅的喊住她們。
嚴管事原是跟在晉國公身邊侍奉的侍女,待人接物時,難免將之前的習性帶出來。
黎淺淺難得聽到有人用這麼差的口氣跟自己說話,不免好奇的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春江則是把她護在身後。
「嚴管事。」春江早把店裏工作的人員記住了,一轉頭見是這位才新進鋪子嚴管事,便笑着和她打招呼。
不想,「誰允許你這樣嬉皮笑臉跟我打招呼的?」
嘎?春江愣了下,略轉頭看向黎淺淺,她在教主身邊侍候多年,還真沒幾個人這樣挑她毛病的。
「說話啊?還有,你們是走誰的關係進來的?瞧瞧你們兩這副傻樣兒,竟然也能混進來當差?咱們錦衣坊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混進來的地方,你們當這兒是什麼地方啊?喂,問你們哪!你們是走誰的關係進來的?」
嚴管事口齒伶俐一張口就沒停歇,她聲音清脆,又是從晉國公身邊出來的,深諳內宅女子爭鬥的伎倆,先聲奪人用的好,沒理也成有理的了。
人都有好奇之心,嚴管事揚高聲量引人注意,被引來的人會有個先入為主的觀念,那就是有理的才敢大聲,理虧的則是會怯生生的,說話也小聲,因而認定說話小聲的人是心虛所致。
這個道理嚴管事懂,黎淺淺也懂,不過,她是老闆,又不是真的丫鬟,就算嚴管事再怎麼大聲,佯裝自己有理,也沒用啊!
聽到動靜,大家紛紛出來查看,掌柜的一看,被嚴管事堵着質問的兩個女孩,竟是老闆主僕兩個,差點張嘴喝斥嚴管事,不過被黎淺淺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呂大小姐她們也出來了,看到這一幕很是無語。
「那個人是誰啊?特沒眼力了!」竟然不認得她們錦衣坊的老闆?黎淺淺之前又不是沒來過。
呂大小姐環着藍棠的肩頭道,「那管事是新來的。」呂大小姐眼微眯不善的看着嚴管事的背後,嚴管事還在質問黎淺淺二人,誓要從她們口中挖掘出什麼來。
「我說,嚴管事,你在錦衣坊里,管的是什麼?」春江將黎淺淺嚴實的護在身後,偏斜着頭問還咄咄逼人的嚴管事。
嚴管事不想一個小丫鬟被她逼成這樣了,竟然還有膽子反問自己話?氣不打一處來的嗤笑道,「我管的是什麼,輪得到你一個小丫鬟過問嗎?」
「嚴管事,我一個小丫鬟都知道,你不是管人事的,所以憑什麼我們要向你交代,我們是怎麼進店裏來工作的?」
「好啊!竟然有膽子敢跟我頂嘴?」嚴管事冷笑,上前抬手就要抽春江耳括子。
可惜她打錯了算盤,右手才揮出去就傳來一陣劇痛,「啊!」慘叫聲響徹天際。
春江有功夫在身,豈容人對她動手動腳,萬一傷到她身後的教主怎麼辦?所以直接就把嚴管事的右手腕給折了。
黎淺淺表示,我沒那麼弱好嗎?謝謝。
「好痛!你,你個賤人,竟然敢傷我。」嚴管事痛的眼淚狂飆,這個賤人當着眾人的面傷了自己,害自己丟臉,不給她點教訓,她這手豈不白白折了?
可是,實在好痛啊!
掌柜的看傻了眼,她知道春江是老闆的丫鬟,可她不知道,春江那麼厲害,竟然一出手就把嚴管事的手給……那是打折?嚴管事這手廢了?不過對老闆不敬,受點教訓也是應該的。
「嚴管事好大的脾氣,一言不和就動手動腳,好生威風!」春江難得發脾氣,幾個管事和丫鬟這時認出她來,都感到很訝異,因為春江一直以來都是笑眯眯的,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哪知道她一出手就直接把人手腕給折了。
黎淺淺站在春江後頭給她撐腰,春江是為了護衛自己才對嚴管事動手,這個時候自己要力挺她才是。
呂大小姐對掌柜使了個眼色,自己不好這時就出面,還是交由掌柜來,若她彈壓不住,自己再出面不遲。
掌柜只得上前,「這是怎麼了?」
嚴管事逮着機會,連忙告狀,可惜因為手太痛,話說的斷斷續續的。
黎淺淺在旁邊看着嚴管事捂着手,慘白着一張臉,明明痛得要死,還想着要修理她們兩個,這個女人真不怕痛?
「嚴管事的傷似乎不輕呢!」黎淺淺從春江身後走出來,「你確定不要先請大夫看看嗎?這個地方傷了,要是不當心些,日後要用怕會成問題喔!」女孩小小個頭,梳着丫髻,那張臉雖不出眾,但是年紀小,一舉一動看起來就很萌很可愛啊!
其他人看着她,愣了好半晌,才有人開口問,「她們兩是新來的?」
「今天才來的吧!」
「是該再請人了,剛剛忙得我們幾個都快累翻了,虧得有她們兩幫忙呢!」
「就算是新來的,嚴管事剛剛那態度也太奇怪了吧?難道她們兩做錯了事,被嚴管事逮着了?」
「不是,剛剛我在整理包廂,看到她們兩走過去,然後就聽到嚴管事喊人,一開口那個口氣就很不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兩個搶了她男人呢!」
「你啊!一張嘴就沒好話,什麼搶男人的,這種話也能胡說?沒看她們兩還這么小?」
「小什麼,那個大的也該有二十出頭了吧?她應該是老闆身邊那個大丫鬟。」做慣女人生意,看女人身材和年紀都很老道,眼睛毒得很咧!春江的確已過二十,就算容貌有所不同,但因扮的是丫鬟,所以沒在她的身材上動手腳,說話的管事同她不熟,卻能從她的身材認出她是誰,倒也是本事。
黎淺淺耳尖,聽到這評語,卻起了警醒,「回去記得提醒我跟劉二說一聲。」
鴿衛們常要變裝打聽消息,也許在旁人看來已是毫無破綻,但遇上像這管事一樣,有雙毒辣眼睛的人怎麼辦?
春江點頭應下,夾在她們中間痛苦哀嚎的嚴管事,聽到劉二時,眼睛不禁微眯了下,不由打量起黎淺淺和春江兩人。
劉二?那不是瑞瑤教教主身邊的左臂右膀嗎?眼前這個小丫頭對那大丫頭的語氣,是上對下,突然靈光一閃,看着黎淺淺的眼睛也帶了不敢置信,眼前這個丫頭,就是她們千方百計想要接近的黎教主?
果然,傳言不可盡信,什麼樣貌出眾,根本就是騙人的。
再想到自己的手被扳折,是那個丫鬟動的手,嚴管事便自以為是的認為,外傳黎淺淺的武藝驚人,怕也是唬人的。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是什麼人,黎淺淺身為一教之主,有必要折尊降貴親自出手對付她一個不會武的人?
再說她現在的身份,是錦衣坊的新進管事,黎淺淺跟她無冤無仇,有必要對她出手嗎?
嚴管事不知道,就因為她這自以為是的想法,讓長孫雲母女栽了好大的跟斗,也讓晉國公拉攏黎淺淺師徒,及黎經時父子的計劃完全失敗。
她更不知道,因她在這麼疼痛的情況下,還硬撐着告狀,使得黎淺淺對她感到很好奇,對她一舉一動都非常留心,她剛剛聽到劉二時的反應,讓黎淺淺心裏警鈴大做。
嚴管事不過一個衣坊的管事,為何聽到劉二的名字後,會開始打量起她和春江,其他人聽到劉二的名字,都沒什麼反應,為何獨她有此反應?黎淺淺對她起疑,就從這裏開始。
高管事絕對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塞進瑞瑤教的探子,竟然如此輕易就被人挖出來。
眼下,嚴管事發現了這麼重要的事,心裏雖努力保持平靜,無奈受了這麼重的事,怎麼可能保持平靜。
沒多久就痛暈過去。
大夫也來了,看到她的傷,不由告誡道,「她這傷傷得很巧妙,這運氣也實在太好了!這要再偏一點點,這手就不保了。」
去請大夫的人跟大夫說了,這是意外導致的,所以大夫才有這麼一說,店裏知情的人卻曉得,這是春江出的手,聽大夫這麼說,大伙兒不禁看向春江,這一手可厲害了!
但凡偏一點點,就可能不保。
大家互相交換一眼,在心裏告誡自己,日後可千萬不能惹春江生氣啊!
嚴管事疼得死去活來,大夫給她開了鎮痛的藥,藥里有安眠成份,她服下之後就昏睡過去。
黎淺淺命人把她送回去,不想店裏眾人面面相覷,「怎麼?這事很難辦嗎?」
「不是,是我們都不知她住在那兒?」一個管事道。
「不是給你們安排了住處嗎?」黎淺淺不解的看着掌柜。
掌柜忙開口,「嚴管事是新來的,看了我們安排的住所覺得不滿意,就沒同她們一起住。」
「先找間房給她住,總不好讓她一直在店裏待着。」黎淺淺吩咐下去,幾個管事和丫鬟就想抬嚴管事走,只是她們雖日日勞動,但真要她們抬一個昏迷中的人,還真不是那麼簡單。
因為春江方才出了風頭,春壽和雲珠兩個便自告奮勇,大家本來還有些懷疑她們兩做不到,誰知雲珠走過去伸出手將嚴管事環住,一個使力就把嚴管事扛上肩頭。
「往那兒走?」
「跟,跟我來。」一個管事看得傻眼,聽她開口,連忙應聲,然後就帶她從後門出去,呂大小姐讓人安排給管事和丫鬟的住處,就在後巷斜對面的宅子裏。
會給她們安排住處,是因為她們大多數是離鄉背井,京中居大不易,且衣坊常需要趕工,若住得遠,一來一回耽誤時間,就近安排她們住宿,也方便管理。
「她是京城人?」呂大小姐問,若她是京城人士,在京有家人在,不願和大家一起擠,也不足為奇。
「不是,她是打外地來的。」掌柜忙道。「她有些講究,我也跟她說了,她不願跟大家一起住沒關係,但遇上趕工的時候,不方便回去,她就必須跟大家一起住。」
「那她怎麼說?」
「她說好啊!所以我也就沒多想。」結果現在連人住在那兒都不知道,不說送她回家休養了,就是想通知她的家人都做不到。
掌柜的很是懊惱,覺得自己沒把事情辦好。
「她若有心防着你,有心算無心,沒有防備的你,自然是被她拿捏住,這沒什麼,以後多長個心眼就是。」說完還伸手拍拍掌柜的肩頭。
到這個時候,就算沒人明說,大家也都知道眼前這人的身份了,只是……「老闆您這臉是怎麼回事啊?」
「哦,之前只要我來,總是有人圍着我不放,害我很難做事啊!所以就讓人幫我把臉稍稍改變了些……」
略略將事情交代了下,大家聽完便釋懷了,老闆不是故意換張臉混進來監視她們的啊!
雖然嚴管事手受傷了很可憐,不過,看看她是怎麼對待老闆主僕的,
「那個嚴管事,若是想離開,你們口頭上挽留幾句,她若執意要走,就由她去,要是她想留下,也由她,只是之後要派人暗中盯着她。」黎淺淺交代掌柜,掌柜點點頭,「您覺得她有問題?」
「我是怕她態度不佳,給我們店招禍,要是得罪客人,可就不好收拾。」
眾人紛紛點頭,「老闆您放心,她要是要留下來,我們大家都會盯着她,絕不讓她惹事。」
「嗯,那就好。」
黎淺淺離開錦衣坊時,呂大小姐也跟着她一起離開,馬車上,她忍不住要問黎淺淺,「聽說這幾天,有個女人自稱是你姨母,天天上你家外頭堵人?你今天出來時沒遇到?」
「遇上啦!不過她的車夫沒我們家的厲害,所以兩三下就被甩掉了。」黎淺淺笑彎眼,「放心吧!她要真想拿姨母的身份來壓我,我上頭還有表舅在呢!姨母,呵呵!從前她可沒少欺負我娘,現在不過是想,我是我娘帶大的,性子肯定和我娘一個樣兒,她好拿捏。」
「是了,你是你表舅養大的,你表舅不許你見她,她想指責你不孝,都名不正言不順。」
黎淺淺把事說開,呂大小姐就放心了,在黎府住了一晚,和黎淺淺討論要如何修改錦衣坊的裝璜,隔天她出府時,果然看到長孫雲母女的馬車又候在門外,見她的馬車出來,還跟了一段距離,然後可能發現跟錯車了,才又轉回去。
呂大小姐的丫鬟看着那輛車調頭,嗤笑一聲,「大小姐,那位長孫姑奶奶也未免太傻了點,雖然天氣還不算太熱,但她們母女親在這樣日日守在門外,是不是太笨了些?」
「每個人有每個人做事的方式,你覺得她傻,可興許外頭就愛看她這樣的做法呢?」
「嘎?那黎教主會不會因此受累啊?」
「多多少少會受到影響,不過,她又不是北晉人,也沒要考科舉,沒想當官,且上有長輩在,就算有人想非議她,也得先想想,是否值得?」
為個名不見君傳的長孫雲,去得罪錦衣坊的老闆?
人家長輩拘着不讓見,肯定有人家的道理,外人有必要貿貿然的上前去指責人嗎?
長孫雲辛苦了幾天後,覺得外頭傳言有利自己,且認為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必能挾民意脅迫黎淺淺順從自己。
沒想到沒兩天,有人在宴會上詢問黎漱,可知近來外界傳言,黎漱很直接了當的回答對方,「我表姐好好一個世家嫡長女,被那位姨母的親娘賣身為奴,害我表姐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她現在找上門來,說想見外甥女,我就得讓她見啊?她以為她誰啊?真以為自己的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