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握着卷子,表情不耐。
秦然一愣,支支吾吾道:「門口的對聯掉下來了,我去貼好。」
「貼對聯需要搬桌子?」
「太高了嘛,我夠不到。」她笑呵呵的。要是被秦崢知道就完了,她剛打算搬完桌子就關上大門的,但桌子太重了,她只能挪着拖出去,於是桌子就發出了一些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
整個家裏,她最怕秦崢了,也沒什麼原因,孩子多的家庭,總有些孩子是比較有威懾力的,也總有一些是要被欺負的,秦然的大哥溫溫和和的,沒什麼威懾力。二哥倒很有氣勢,父母又較為疼他,導致他在家裏最大。而秦然排行老三,身份最小,就是那個經常被壓榨和欺負的。
「真是麻煩。」秦崢說完,又低下頭去,喝了點咖啡,繼續學習。
秦然沒說話,繼續挪桌子,那聲音還在不斷擴大,很刺耳,但是秦崢已經沒說什麼了,秦然心裏慌慌的,一邊挪桌子一邊思考事情,有時候她覺得秦崢挺可憐的,為了給父母爭氣,他幾乎把自己所有業餘的時間都貢獻給了刷題和補習,他不像別的被父母寵壞的孩子一樣,玩物喪志。
因為父母疼他,他更明白自己要爭氣,或許是因為他很優秀,秦然和秦亦都覺得父母最疼他是應該的,因為秦崢確實爭氣,拿回來的獎狀和獎學金一堆,父母不驕傲都不行。
他高考之所以被刷下來,是因為他三個志願都填了香港大學,這個大學每年只在內地招收兩三百個名額,高考狀元可以直接通過,而若不是高考狀元,需要參加保送生考試,對英語的要求極其高,秦崢的英語不太過關,被刷了下來。
秦然知道他的目標是出國留學,有天晚上秦然聽見秦崢在房裏跟母親談話,意思是他要復讀一年,再戰香港大學,若是擇中,留學和簽證方面有優勢,他怎麼也要在試一次。
好吧,秦然覺得他野心很大的,估計在尖子班上課,被那些年級第一第二給影響了,也不知道他最後是否能如願,但身為一家人,她還是希望秦崢可以夢想成真的。
出了玄關,秦然輕手輕腳把大門關好,再把寫字枱挪到報紙上面墊好,免得等下噴得一地顏漆,她把廢衣服鋪在寫字枱上,先噴件看看效果。
鋪好衣服,她把噴漆的蓋子擰開,看着簡軼珩的素描,慢慢將顏漆噴在那件廢衣服上面。
第一件衣服噴失敗了。
噴的速度太慢,導致輪廓不流暢,失敗。
她開始噴第二件。
還是失敗,噴斷了一處地方,在連上導致視覺效果不夠自然舒適。
她停下動作,抬頭看了看欄杆外的銀月,半響之後,她振作自己的情緒,重新低下頭,開始新一次的噴漆。
第三件衣服她有點成功了。
第四件衣服接近成功了。
第五件衣服。
她耐着萬分緊張的性子,小心翼翼地噴下最後一點色彩,停住——
終於成功了。
看着簡軼珩的輪廓出現在衣服上,她有一種大功告成的喜悅感,雖然噴漆只是噴一個輪廓,但她覺得這件衣服噴得幾近完美了,可以分辨出畫中人是簡軼珩的臉。
她滿頭大汗,心情卻分外愉悅,自言自語道:「還不錯,明天應曦學姐一定會高興的。」
說完,她拆開新校服的膠袋子,將應曦的新校服鋪在寫字枱上,擰開一罐新的噴漆……
張揚的藍色線條瞬間出現在白色的長袖校服上。
秦然既要小心翼翼,又要控制好速度,不能太慢,也不能太快,她非常專注地望着那件校服,手指控制着噴漆罐,輕盈而流暢而灑下一片艷色。
夜色寧靜。
那件白色校服越來越有色彩,越來越完美,簡軼珩的輪廓逐漸浮現,秦然的笑容加深,換了一罐深藍噴漆改發色,這樣是為了達到顏色層次分明的效果,既有陰影,也有分明。
忽然,身後的大門被打開了!
秦然嚇了一跳,手中的噴漆就歪了,灑了一片深藍色在簡軼珩的臉龐和袖子上。
他的面目忽然多了許多藍點。
完了!
這噴漆失敗了!
秦然的眼睛霍然一瞪,扭過頭去,就見秦崢穿着拖鞋,他站在門口,手裏拎了個垃圾袋,看樣子是出來扔垃圾的。
她一下子委屈極了,又不能發火,表情木然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秦崢冷冷的視線在她身上看了幾眼,他已經聞到了那股刺鼻的漆味,也看到了寫字枱上的校服,表情有些不解,「秦然,你在門口乾嘛?」
秦然心裏又委屈又害怕,微微走偏一步,擋在了那件校服前面,眉目間藏着失落和難過,「沒有,幫同學畫畫呢。」
「成天幹些無聊事情,你作業不用寫是嗎?」
秦然低着頭沒有說話。
「爸媽讓你上這麼好的學校不是讓你去玩的,如果你真不想學好,那你乾脆別浪費錢了。」在秦崢眼裏,最是受不了秦然這麼墮落的樣子的,爸媽每年給她交好幾萬的學費,她就是這麼書荒學業的,從來不寫作業,從來不覺得自己有愧於父母的期望。
秦然皺着眉頭,心裏壓抑,「我作業已經寫好了。」
「是嗎?寫好了拿出來我看看?」
秦然又沉默了,對於這個家庭,她很多時候是無力的,她早說了她要學畫畫,是父母不肯的,是父母非要讓她上市一中的,她不想上這麼好的學校,她寧願在一學期幾百塊的公校里讀,寧願做一個別人眼裏扶不上牆的爛泥,她願意,她願意,只要可以讓她畫畫,去什麼學校都無所謂,為什麼他們總是要逼她呢。在秦家,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被人拿着杆子趕上架的鴨子,她的一切都身不由己,她很疲累,很壓抑。
見她久久不答話,秦崢冷哼一聲,拎着垃圾袋走了。
月光下。
秦然深深嘆了一口氣。
應曦學姐的校服被她噴壞了,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心情煩悶地把寫字枱搬回屋裏,又收了報紙,躺在自己的床上,想了又想,不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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