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主心中警笛大作,他雖然不知道冥嘆花所謂的最強的僕人是什麼,但是從它之前役使百鬼的手段來看,估計不會是什麼好對付的貨色。
在他面前的那灘黑水一直不停地翻湧,就好像黑色的岩漿即將噴發。而事實上下一刻也的確噴發了起來。
沒有聲音,那灘黑水中間就如同噴泉一般筆直地噴射到了高空中,雖然安靜但給人一種無法言喻的壓迫感。地上的黑水並不算很多,很快所有的黑水就全部噴涌到了天上,可是詭異的是並沒有一星半點的水花落下,那些水仿佛在半空中就無聲無息地蒸發了。陰主抬頭看了看天上,夜空還是很黑,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漫天的星辰正在閃爍着晶瑩的光。他絲毫不敢大意,他心裏清楚,現在一定有一個很厲害的角色正潛伏在周圍,正隱藏着自己鋒利的爪牙,準備伺機給自己致命的一擊。
陰主並沒有動,就這麼站在那裏,目光平平地直視前方。
已經是午夜了,寒風呼嘯,空蕩蕩的校園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一片漆黑,不僅是身後宿舍樓裏面沒有一點燈光,平日裏徹夜長明的路燈也已經關掉了。這一方空間裏面安靜異常,沒有人語沒有蟲鳴,只能聽見陰主綿長的呼吸聲。
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陰主還是保持着那個姿勢,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並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反倒是冥嘆花心裏按耐不住了。
冥嘆花開口說話了,它的語氣裏面透露出濃濃的好奇:「怎麼,你就一點也不關心我的僕人去哪裏了?還是說,你已經睜着眼睛睡着了?」說完還帶着一絲輕笑,很明顯後面的疑問它自己都不信。
陰主終於開口,他嘴角蓄着一絲微笑,淡淡地說道:「這位朋友在我面前一動不動地已經站了一個小時了都不覺得悶,那我也不能隨便亂動不是?不過我很好奇,朋友,你這麼專注地看着我,是在仰慕我的顏值嗎?」
他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空地,不緊不慢地開了一個冷笑話。冥嘆花那邊沒有了聲音,但是陰主已經注視了好久的空地上卻出現了變化。之間那方黑暗的空間悄無聲息地泛起了波紋,就像是被打破了平靜的湖面一般,緊接着,一個全身漆黑的人影出現在了原地。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黑影的聲音很乾澀,音調也很彆扭,聽起來就像是生鏽缺油的齒輪在轉動一樣,刺耳並且難聽。
陰主嘿嘿一笑:「廢話,你從一開始就緊盯着我的眼睛看,我要是感覺不到那才怪了。」
黑影很明顯不接受這個解釋:「不可能,我曾經用這種能力殺死過閻羅家的人,沒道理你一個小小的准無常能夠識破,你身上一定有什麼秘密。」
「你說是就是咯。」陰主嘴上大大咧咧滿不在乎,其實心裏面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這個黑影竟然說自己殺過閻羅家的人,那麼事情就沒有這麼簡單了。不僅是黑影自身的實力,他身後冥嘆隱藏的實力也足夠引起他的重視了。
黑影並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結,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本來是想在你放鬆警惕的情況下給你一個痛快的,既然你發現了,那你過會兒死得太痛苦的時候就不要怪我了。」
他抬起了自己的右臂舉在胸前,亮出了在黑暗中泛着黯淡光芒的指甲,低聲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修羅,真正的修羅。」說完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就在對方身影消失的一剎那,陰主幾乎下意識地向左跨了一步,就在他身體移動的時候,一縷勁風擦着他的右臂划過,撕破了他的羽絨服。
一擊不中之後的修羅再次隱匿了身形,而陰主則是皺着眉頭舉起右臂看了看衣服上的破損,說道:「你個混蛋,這是我最喜歡的羽絨服,你得賠我。」
修羅的聲音在他周圍迴蕩,四面八方分不清聲音的來源,他輕笑着說:「可以啊,只要你打贏我,我命賠給你都成。」
聽到這句話陰主突然開始哈哈大笑,仿佛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好笑的事情:「命都賠給我?真好笑,你這種厲鬼怨氣凝結出來的鬼不鬼妖不妖的東西連自己的魂魄都沒有,還好意思說拿命賠我,當我傻啊?這種賠本生意我可不做。」
修羅沒有再說話,但是很明顯他是被激怒了,他的身影不斷在陰主周邊閃爍着,鋒利的指甲劃破空間勾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線。陰主身體不斷做着小幅度的閃避旋轉,一次次致命的攻擊被他冷靜地化為無形,如果這時候有旁觀者的話一定會驚嘆:這分明就是在刀尖上和死神共舞!
雖然說陰主的動作很漂亮,並且也將修羅整得有些狼狽不堪,但是他的眉頭卻緊皺着。現在是冬天,他穿的是一件很厚的羽絨服,他雖然避開了所有的攻擊並沒有受傷,但是他的衣服就沒有這麼好運了,上面已經有了四五處小創口,羽絨都跑了出來。陰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在他的衣服上又添了一道小創口的時候,他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他雙手拇指摁緊了指節上的指虎,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別,碰,我,的,衣,服!」
話音未落,他將雙手上的指虎使勁撞擊了一下,然後雙拳狠狠地向身體正前方轟擊過去。
一個霸道的重擊狠狠地擊打在他身前的空蕩處,看樣子就像是一發炮彈炸在了空地上毫無用處。可是事實上,當陰主的雙拳打出去的時候,卻有一瞬間的停頓,仿佛是遇上了什麼阻力,之後拳勁才又一往無前地釋放了出去。
陰主緩緩地收起了雙拳,摘下了手上的指虎,輕撫着自己發紅的指關節,輕聲笑了。聽着遠處隱隱傳來的重物墜地的聲音,他才開口說道:「你的僕人不經打啊,你要親自上嗎?」
冥嘆花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再搞什麼動作,像是離開了。
陰主撇撇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經成了乞丐裝的羽絨服,感覺有些欲哭無淚。
「很貴的啊,心疼死我了。」
他沒有進宿舍,而是坐在了宿舍樓前面的台階上,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冬季的夜很漫長,陰主坐在那裏,只是偶爾抬起頭看一下漫天的星辰,其餘的時間都是低着頭一動不動。已經沒有了刺骨的寒風,但是氣溫依舊還是在零度以下,周圍依舊是靜悄悄的,只有點點星光作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陰主在黑暗裏已經不知道靜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他這一晚上到底在思考什麼事情。終於,在天際泛起了紅光的時候,他站起了身來。
就在他站起身來的那一刻,校園裏的路燈一瞬間全部亮了起來,黑影朦朧的校園裏頓時明亮了許多,陰主身後的宿舍樓門口也亮起了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看着越來越亮的天際,陰主耳邊聽到了一絲絲微弱的蟲鳴,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使勁伸了一個懶腰,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掉了,渾身疲憊。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他對自己說:「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之後他也沒有進宿舍,而是到了餐廳。
餐廳裏面除了他以外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奈何了。
等陰主找地方坐下之後奈何走了過來,這位已經兩百餘歲但是仍然是一副中年模樣的妖孽級人物此時一臉愧疚的模樣:「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昨晚……」
陰主打斷了她的話,說道:「不用解釋,情況我都知道,這不怪你,實在是冥嘆花太狡猾了。」
隨後他繼續說道:「只是,我有幾個疑問一直沒有想通。」
「什麼疑問?」
捏着自己的眉頭,陰主說道:「這一朵冥嘆花很明顯是新生不久的,按理來說不可能實力如此強勁,甚至於說,這種奇物本就不應該生出靈智修煉道行。可是,現在的這個情況,很不同尋常。」
奈何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試探着問道:「先生的意思是,懷疑有幕後黑手?」
陰主點點頭:「沒錯。而且不僅是冥嘆花,這所學校里的事情也太過奇怪,其中很多細節我都沒有理清楚,現在腦子裏面一片混亂。」
「是啊,這個地方的水很深,實在要小心才好。」
之後陰主突然說道:「我可能要離開了。」
奈何很明顯一愣,然後說道:「可是您的目的還沒有達成啊?」
陰主搖搖頭:「已經沒有必要了。既然冥嘆花已經生出了靈智並且********要與我為敵,那麼我繼續留在這裏只會連累這裏的人,所以說我還是離開好一些。並且,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奈何沉吟了一下,說道:「那您什麼時候走?」
「現在。」
「您不和您的那兩個朋友道別了嗎?」
陰主沉默了一下,從口袋裏面取出了那兩個指虎,遞給了奈何:「幫我把這個給霍小路。」
奈何皺起了眉頭:「『天罡地煞印』?這等寶貝他駕馭得了嗎?」
嘴角揚起一絲微笑,陰主說道:「我相信他。」
然後他說道:「以後就勞煩前輩多加照顧了。」
奈何自然是一口答應:「先生客氣了,放心吧,在這裏老身會護他們周全的。」
陰主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奈何起身離開了,外面的陽光已經撒了進來,沐浴在陽光裏面,陰主緊閉着雙眼,心中一片平靜。
已經有學生陸陸續續地來到餐廳吃早飯了,陰主的周圍環境逐漸熱鬧了起來。他起身離開,一邊往學校大門處走着,一邊欣賞着這個自己倒了半年的地方。
林里的建築,隨處可見的樹木,雖然滿眼望去並沒有多少綠色但是陰主還是能感覺得出這個地方的生機勃勃。路上的學生三五成群地走着,一邊走一邊談笑,獨自一人的陰主顯得格格不入。他走過了並不漫長的水泥路面,經過了一道已經乾涸的河道上的石橋,來到了大門口。
這裏終究不屬於自己吧。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這裏,陰主離開了,再也沒有留戀。
時光荏苒,我們會在自己的生命中遇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路過很多迥異的風景,有的人讓你親切,有的人讓你厭煩,同樣的,有些地方你可能匆匆而過沒有印象,有些人卻成了你回不去的記憶。我們不斷地隨着時間的長河前進,為了一個更重要的理由去往下一個我們可能不願面對的路口。可是這就是人生,有無奈,可是又充斥着意想不到的精彩。
珍惜現在的一切,然後永遠對下一秒充滿期待。
如此,旅程的最後,我們就可以像此時的陰主一樣,揮揮手,攜滿着沒有遺憾的記憶,灑脫地消失在耀眼的光里。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