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衍靠在車門上等蘇盞。
回想兩人走來的這一路,電梯裏初遇,或者更早前,機場初遇,又或者是那個視頻,這段感情的前半程一直是她在發力,她好像一直都挺懂事的,包括在一起時,幾乎不會打擾他比賽,總是自己一個人靜靜地跟自己玩,他對她的關注太少,大概是她太安靜了,根本不會想要去跟他索要些什麼,就連後來分手的時候,她都懂事的選擇不讓他知道真相,雖然知道真相那一瞬間其實是憤怒的,愛跟憤怒並不互斥,正因為愛,才會怨。
這種憤怒一直延續到兩人第一次在雅江重逢那瞬間。
這三年,他最怕的不是等不到她回來。
而是,
怕她回來時,她說:「徐嘉衍,我不愛你了。」
這三年,他總是夢到她,夢裏的她,總是各種樣子,百轉千回。
她笑着說:「我不愛你了。」
她發怒地說:「我不愛你了。」
她哭着說:「我不愛你了。」
她面無表情地說:「我不愛你了。」
所以,當她真正出現在他面前時,她變化很大,連她珍視的頭髮都剪了,乾脆利落,看上去像渾身都是刺,三年的時光把她磨的更銳利和冷淡,他看不到以前那個抱着他在他懷裏撒嬌的姑娘了。
仿佛這就是夢裏出現的那模樣,他生怕,下一句話就是,「我不愛你了。」
於是,
他用冷漠去攻擊她的盔甲,在她沒有繳械投降之前,他並不打算繳槍。
在追女生這方面,他經驗匱乏,身邊都是一堆光棍,在他的認知里,這簡直比打比賽還難。
工作室的大門半敞着,裏頭還亮着燈,他低頭看了眼時間,——22:00。
夜幕深沉如一張畫。
徐嘉衍靠着車門又等了一個小時,工作室終於有人走出來,蘇盞跟一姑娘一前一後走出來,兩人一眼就看到寂寥空曠的大姐上停着一輛黑色的車,重點是車上還倚着一帥哥,蘇盞正在關門,小姑娘在她耳邊嘆氣:「那人好帥。」
蘇盞回頭望了一眼,兩人視線在空氣中交匯。
她隨即拍拍小姑娘的肩,道:「今天辛苦你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小姑娘點點頭,「哎,蘇姐,我先走了。」
蘇盞點頭,等她離開,這才朝徐嘉衍走去。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閒,靠着車門,確實比當年更有味道,她來到他面前站定。
兩人自上次公寓那面,其實挺久沒見了。
他雙手插|兜,目光如同黑夜深邃,平靜地望着她。
倒是蘇盞率先開了口:「吃過晚飯沒?」
「嗯。」
根本沒聽他的答案,她彎了下嘴角,繞過車頭,去開副駕駛的門,「走吧,我請你吃夜宵。」
北潯有條著名的夜宵攤,在城北小巷裏。
紙醉金迷,霓虹閃爍,這個點兒瘋狂的年輕人多,徐嘉衍繞了一圈才找到停車的位置。
兩人並肩逆着人群往巷子裏走,巷子窄小,此時往外走的比往裏走的人多,摩肩接踵,兩人身體時不時被迫碰撞在一起,蘇盞忍不住說:「你結實了不少。」
「怎麼?」徐嘉衍沒注意。
蘇盞指指自己被撞的手臂,「疼,你身上的肉太硬了。」
徐嘉衍忽然笑了下,低頭在她耳邊說,「你不是早應該有這覺悟了麼——」
他笑起來的模樣一如從前,蘇盞仰頭看他,有一瞬間的恍惚,見她怔楞,徐嘉衍悻悻收了笑。
——談未來啊,談什麼從前。
吃飯的地兒比較偏。
兩人吃飯都喜歡往僻靜的地方鑽,這點兒倒是沒變,蘇盞選的地方是一家海鮮夜宵館。
她一邊看菜單,一邊問徐嘉衍:「吃扇貝麼?」
「不吃。」
「吃蟹?」
「不吃。」
「吃蝦?」
「不吃。」
「……」她抱着菜單盯着他。
徐嘉衍笑了下,「你吃吧,我吃過了,不餓。」
「文文說你戒齋吃素了。」
他瞥她一眼,把視線轉向窗外,輕描淡寫道:「我奶奶信佛。」
餐館裏,人不少,人生嘈雜,窗外,小巷子裏青磚白瓦,行人如流水,人生百態,盡顯其中。
連燈光都閃得格外刺眼。
氣氛漸漸凝重起來。
她把菜單合上,推往一邊,對面的人,始終靠在椅子上,眼神盯着窗外。
「其實,你沒必要這麼做。」
他問:「那我要怎麼做?」
「吃素對身體不好,你本來就頸椎……不……」
徐嘉衍打斷:「謝謝你關心我的頸椎。」
「……不用謝。」
靜了兩秒。
兩人都有些倔強地別着頭,一個看着窗外,一個則盯着自己面前的桌板。
「別談過去了,談談將來。」他盯着窗外,淡淡地說。
蘇盞不解:「嗯?什麼?」
他挑眉,從桌上煙盒裏取了支煙,含在嘴裏,翻開打火機,低着頭點燃,深深吐了口氣,拿下來,夾在手裏,視線重新盯上她:
「不就三年嗎?很快就能找回來。」
「……」
他目光鎖定她,「感覺還在的,是不是?」
「……」
「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
「徐嘉衍。」
「你說。」
「我其實是一個很追求浪漫的人,在愛情這條路上,我一直都在追求浪漫,你看我寫的劇本,浪漫得跟童話故事一樣,往好聽了說是浪漫,往難聽了說,就是矯情。現實生活其實很難理解我這種浪漫主義,我承認我對你還很有感覺,但你自己也清楚,我們兩個很難回到以前的那樣,至少短時間還不行,如果勉強去在一起,那不是愛,是累贅,當愛成了累贅,分開又是必然結果,所以,別勉強,也別期盼太多,順其自然,行嗎?」
他沉思片刻,手指夾着煙,點頭:「行吧,吃吧。」
……
次日,蘇盞在工作室改劇本的時候,接到盛千薇的電話。
電話那頭盛千薇的聲音嘹亮又清脆:「蘇小盞!!快來接我,我在北站!」
蘇盞之前沒接到一點兒消息,驚訝道:「你怎麼來啦?」
盛千薇啥也沒說,「甭廢話,趕緊來接我,我來投奔你了!」
下午兩點,蘇盞接到盛千薇,帶着她先回了工作室。
盛千薇繞着她的辦公室一圈圈看,有點不可置信:「你居然就是南璇?南璇就是你啊?!我的天哪!!之前有部挺紅的劇好像就是改編你的小說的?天哪!!!」
蘇盞最近已經習慣了每個故人看見她的第一個表情永遠都是——驚訝。
「浪得虛名而已。」
盛千薇切了聲,托着腮感嘆道:「大作家,小富婆兒?給我安個一官半職兒唄?」
蘇盞給她倒了杯水,在她對面坐下:「你怎麼突然就跑來了?不用上班了?」
盛千薇不說話。
蘇盞安靜地看着她。
盛千薇吞吞吐吐地說:「最近壓力大,出來散散心。」
蘇盞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眉頭緊皺。
盛千薇覺得不好意思,推着她坐回椅子上:「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先出去瞎晃一圈,等你下班再回來,這幾天得拜託你收留我拉?」
「你認識路麼?要不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等我弄好再帶你出去吃飯去。」蘇盞建議說。
《電競》項目已經啟動,演員目前還在甄選中,關於劇本的遊戲部分還在修改,要趕在開機前給徐嘉衍他們把遊戲部分給確定下來。最近她確實比較忙,盛千薇這時候過來,她還真顧不上她。
此時,徐嘉衍打了個電話給她,「蘇盞,遊戲背景確定了嗎?用lo還do?」
蘇盞看了眼盛千薇:「用lo。」
後者正在觀察牆上的壁畫。
電話那頭低笑了一下,「嗯。」
「徐嘉衍。」蘇盞忽然叫他,「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好。」
「叫上大明他們,千薇來了,我請大家吃個飯,剛好電影要開機,得辛苦他們一陣了。」
「我請。」徐嘉衍說。
蘇盞掛了電話,盛千薇耳朵尖,一聽就有些不對:「我怎麼聽到大□□字了?」
蘇盞頭也不抬,「嗯。」
「你們和好了?」盛千薇詫異。
「沒。」
盛千薇笑得雞賊:「據我觀察,前任如果分手後還能跟做朋友似的一起吃飯合作,要麼之前沒愛過,要麼離複合不遠了,你說,你們是哪種啊?」
蘇盞沒理她,埋頭改稿子。
盛千薇自討沒趣,撇撇嘴。
晚上的聚餐人到的挺齊,一伙人坐在包廂里,盛千薇衝上去就給大明一個熊抱,看見一旁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的徐嘉衍時,伸出去的手又忙縮回來,「嘿嘿,老大我就不上手了,怕被人打。」
蘇盞把她拉回來,「坐着。」
大明呵呵笑:「你也就欺負我。」
盛千薇說:「大胸哥,誰讓你胸大呢?怎麼沒看見孟晨啊?」
大明嘆氣說:「別提了,晨哥不知道啥時候得罪老大了,被發配邊疆了,暫時都回不來。」
蘇盞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的徐嘉衍,後者悠閒地喝着茶。
盛千薇贊:「幹得漂亮,早看他丫的不順眼。」
大快朵頤之後。
吃吃喝喝聊聊也不知不覺過了兩個小時,大約真是太久沒見了,盛千薇嚷嚷着要續攤,被徐嘉衍攔住,丟給大明,「你送她回去。」
大明苦着個臉,「為什麼又是我?」
徐嘉衍:「這裏還有別人嗎?」
大明認命,難道讓老大送嗎?他自己那個都還沒搞定。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盛千薇已經抱上他的胸,「大胸哥,你的胸超大……」
大明紅着臉,「你給老子閉嘴。」
徐嘉衍靠在廁所門口,等蘇盞吐完出來,「大明和千薇呢?」
「走了。」他淡淡地說。
蘇盞喝了不少,都被千薇灌的,她今天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經要拼酒,被灌了不少,腦子暈暈乎乎,總覺得有件事兒不對勁兒,可又想不起是什麼事兒。
知道徐嘉衍開車將她送到家門口才想起來,「千薇住我那兒啊!大明給送哪裏去?」
徐嘉衍:「……她住你那兒?」
蘇盞又忙給大明打電話,「大明,你跟千薇在哪兒?」
電話里,大明已經抓狂了,一邊握着電話一邊狂躁大喊:「你再給我亂吐,看我不抽死你!」
「大明?」
大明這才回過神:「她睡得跟死豬一樣,問她住哪兒死活不肯說,我把她帶回我家了,明天起來讓她回去!」
「那麻煩你了,大明。」
電話掛了,蘇盞還沒回神,徐嘉衍靠着座椅,一隻手搭在窗外抽煙:「怎麼了?」
蘇盞問他:「你說,千薇在大明那兒,應該挺安全的吧。」
徐嘉衍撣了撣煙灰,說:「你要擔心,我們去接回來。」
「算了,你也挺累了,早點回去休息。」
他熄火,拔了鑰匙,去推車門,轉頭沖她說:「我送你上去,等回去把她接回來,省得你擔心。」
蘇盞:「行了,沒事你早點回去睡吧,我們應該相信大明,不然大明會覺得我們不信任他。」
徐嘉衍剛要說什麼。
有人非常不合時宜地按了按喇叭。
「嘀嘀——」兩聲。
兩人循聲望去,陸燁明從車上下來「哎哎哎,聊天而已,靠這麼近幹什麼?」
徐嘉衍沒理他,低頭在蘇盞額頭上親了下,「趕緊上去吧。」
陸燁明眼珠子都瞪大了,「徐嘉衍!!!!!!」
作者有話要說:盛千薇也來了。
據說湊齊七個助攻就可以召喚小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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