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亭亭略一猶豫,便點點頭,拿起電話打回去給方碧荷。
哪知她還沒開口,方碧荷就首先開口了,「亭亭,你不用告訴我了。我也是急得沒主意了,才發傻找你問的。你就當我今晚沒打過電話給你吧,就這樣了啊,晚安。」
何亭亭握着被掛斷的電話,搖搖頭。
方碧荷還是那個方碧荷,永遠那麼知趣,並帶着不害人的世故。
這樣一來,倒是解決了她的困窘和為難。
第二天是10號,這一天已經沒有抽籤表賣了,所有的准股民捧着大把的身份證和錢在各點前茫然若失。
明明說好9號和10號兩天售賣抽籤表的,怎麼10號就沒有了呢?他們辛辛苦苦排隊兩天兩夜甚至三天兩夜,算什麼?
這時,銀行發佈公告,表示將收購表回收期限延長到8月11日。
何亭亭當時和劉君酌及何玄連三人到街上交收購表,發現在銀行前的准股民聽到這個消息時都出離憤怒了,紛紛說肯定是工作人員走後門賣出抽籤表,導致購者來不及找許多身份證或還沒有脫手賣掉,所以才延長收購表的回收期限的。
何亭亭凝神聽着大家的猜測,不住地點頭,覺得有道理。
但是她卻不敢多說什麼,而是跟着劉君酌和何玄連將收購表交回給銀行。
從銀行出來,又去吃了點東西,何亭亭發現人群越來越激動了,很多人集結起來,舉着「堅決反對作弊」、「反對貪污」、「我們要公平,我們要股票」的橫幅沿着深南中路向政府進發。
「這次肯定事發了。」何亭亭看着遠去的人群,喃喃說道。
劉君酌和何玄連都點點頭,這樣的形勢肯定會讓上面重視的,這次恐怕有很多人要倒霉了。
這時一輛車在三人身邊停下來,趙志雲從駕駛座探頭出來,「你們肯定也知道,這次有人舞弊了吧?」
「你有什麼打算?」劉君酌看向趙志雲。
趙志雲打開車門走了出來,又走到副駕駛另一邊開門讓王建雲下來,對劉君酌說道,「和你一樣,打電話提一下。」
王建雲下了車,看着人群的隊伍哼了哼,「我們有人脈都不敢做這樣的事,而是規規矩矩排隊購買,他們倒好,竟然利用職務之便直接買,還幫朋友買,膽子可真夠大的!」
「就是職位不高不低的才敢這樣做,低的膽子小不敢動,高的知道厲害不會動。」何玄連看着遠處人群的背影,說道。
到了晚上九點左右,大伯母來何亭亭家瘋狂敲門。
何亭亭當時在客廳,離大門比較近,就和劉君酌出去開門。
門開了,外面的大伯母滿臉是淚,「亭亭,你送送大伯母去市醫院行嗎?你大伯受傷了,那些人鬧事,還燒騎車打人,你大伯帶人去維持秩序,被打傷了……」
「行,大伯母你收拾好等着,我馬上去開車。」何亭亭雖然驚訝事情竟然嚴重到這種程度,但也明白輕重緩急,便什麼也不問,直接應了。
十分鐘之後,換好衣服的何亭亭和劉君酌一起送大伯母去市醫院。
到了醫院,何亭亭發現,受傷的人還不少。
她又待了半個多小時,就收到消息,說鄭市長接見了請願者,表示會再增發500萬張抽籤表以緩解購買壓力。可是人群還是沒有散去……
到凌晨,傳來有人被逮捕的消息……
這次的事鬧得實在太大了,無論是對股民來說還是政府官員來說,都影響深重。
對炒股的股民來說,由於中籤率不變,中籤者所能購買的股票就減少了一半;對政府官員來說,御下不力參與舞弊,都不是一件光榮的事。
對何亭亭來說,不但購買的股票減少了,而且股價也一直跌!別說延續在魔都的神話了,就是想保本也困難。
趙先生魔都和鵬城兩地兼顧,本來就累,看到不斷往下跌的股票就更累了,他使盡渾身解數,只能保證在股票都往下跌的大潮中不虧錢。
除此之外,何亭亭還有一件事不大開心,那就是炒股的果然是沈紅顏,但沈紅顏找了人代表她,本人並沒有回大陸。這讓何亭亭和何玄連想幹掉她的念頭只能暫緩下來,靜待下次時機。
到8月下旬,趙先生說他們買得最多的那支股票異常,可能背後有人做莊,問何亭亭三人要不要和對方玩一玩。
何亭亭、劉君酌和何玄連原本是猶豫不定的,當知道做莊的人背後是代表沈紅顏的之後,都決定跟沈紅顏玩一把。
他們想找沈紅顏的麻煩找不到,沒想到沈紅顏竟然還主動進攻了。這種形勢下,他們再退讓就沒意思了,必須要跟沈紅顏硬扛一場。
而這時,也到了開學的季節,何亭亭要準備回校任教的事,沒空再理會股票的事,便甩手不管了。
9月1日,何亭亭正式到鵬城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任教。
她的亮相震驚了所有的師弟師妹,在鵬城大學被當成了奇談。而她這個人,自此穩坐才女稱號,誰也無法動搖了。
這個好消息有多好,是要在以後的歲月中慢慢感知的,但另一個好消息,是當時就能知道的。
不但鵬城大學開設室內設計系並採用她那本《室內設計與裝修》做教材,就連其他高校的這個專業也推薦她的這本書,從劉同雲那裏,何亭亭甚至還聽說估計經過教研室審核,她的這本書會被列入專業課教材。
但不管是否列入專業課教材,她的這本書開始了大賣,賣出的冊數比之前初出版還要多,還要驚人。
這是個好消息,何亭亭拿着劉同雲寄過來的稿費,忙裏偷閒地請劉君酌、何玄連、李如華、林惜微、張向京、方碧荷、李梅子等一眾同學吃飯,也當是畢業後的再聚了。
聚完之後,何亭亭的日子還是忙碌——新手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做的,等成了老油條,人就會空閒許多。
教師節那天,謝臨風悄悄回了鵬城,到鵬城大學來找何亭亭。
何亭亭下午正好沒課,便陪謝臨風逛校園,一邊走一邊笑道,「這裏還在建設,是比不上香江的。但是也有屬於鵬城的特色,你陪我看看,我們也好說說話。」
謝臨風在香江生活快十年了,還經常出國,見過很多好學校,鵬城大學在他眼裏,實在排不上號。
可是陪着何亭亭走在這還不大成氣候的大學裏,他卻覺得景色別有意味,即使走到正在施工的工地,他也覺得比別的施工現場好很多,當下就說,「這裏很好。」
何亭亭扭頭看向謝臨風,「臨風哥,你長大之後看着很愛笑,待人也不算疏離,可是說話的時候,總會不小心暴露了。」
「哦,暴露了什麼?」謝臨風好奇地問。
何亭亭笑道,「不愛說話啊。雖然你極力掩飾,但我能感覺得出來。」
「是啊……」謝臨風笑着點點頭,目光有些茫然。人的性格是很難改變的,即使他努力了很多年,屬於他本人的烙印,總還會時不時冒出來的。
何亭亭見了,便說道,「臨風哥,如果覺得累,那你回到鵬城跟我們相處,就按照最真實的你相處好了。我們和你都認識很久了,你做什麼,我們都不會不習慣的。」
謝臨風點點頭,望着山湖的水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忽然又問,「亭亭,你覺得我把我媽媽接到香江住一段日子,我媽媽會不會很高興?」
何亭亭點頭如搗蒜,「當然會啊,蓉姨一直想去。」說完了,想起謝臨風的身份,忙又道,「但是你的身份和普通人不一樣,蓉姨不去更安全。」
「是啊,就是安全的問題。」謝臨風點點頭,「我也很想光明正大地陪着她到任何地方去,讓她以我為傲。」
「臨風哥,你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蓉姨早就以你為傲了。」何亭亭忙笑着說道。
謝臨風靜靜地站着,仿佛在思索着什麼事,一直沒有說話。
過了一陣,他仿佛如夢初醒一樣,看向何亭亭,「亭亭呢,也想去香江光明正大地拜訪臨風哥嗎?」
「當然啊……不過我知道這不現實,所以臨風哥你不用勉強。」何亭亭說完,想起自己請客的事,忙又道,
「對了,臨風哥,我現在在這個學校里當講師啦。為了慶祝,之前我請過大家吃飯的。不如今天還是由我來請吃飯?先說好了,不許拒絕。」
謝臨風點頭,「好。」說完抬眸看向何亭亭,見她雪膚花貌,言笑晏晏,比小時更像個小太陽,也更耀眼了。
事實上也是,她終歸是溫暖的,屬於光明的。詩人、調香師、大學講師,無論哪個身份,都明亮得耀眼。而他和她處在了相反面,他是個見不得光的黑社會,有今天沒明天,每日在長夜裏徜徉。
「那我們走吧……」何亭亭說着,指着前方,「我們從正門出去吃飯,吃完了到我家玩。」
可兩人才走兩步,就遇上了迎面走來的謝青青。
謝青青見了謝臨風,臉上先是驚喜,繼而變成憤怒和尷尬,她抿了抿唇,跟謝臨風打招呼,「臨風哥,你回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我有事要找亭亭。」謝臨風回答完,覺得有些冷漠,便又加了句,「你怎麼在學校?是有什麼難事嗎?」
謝青青搖搖頭,「沒什麼難事,只是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師弟,打算回來找他聊聊。……臨風哥,你今晚回沈家村嗎?」
「我今晚還有事,不回去了。你自己在家小心一些,錢不夠跟我說,或者跟媽媽說。」謝臨風回道。
謝青青笑着點點頭,「我知道了,那我先去找師弟了。」
「去吧。」謝臨風頷首。
何亭亭在旁一直沒說話,等謝青青走遠了,才領着謝臨風繼續走,口中道,「臨風哥,你可別怪我小氣,實在是我和謝青青不對付,所以我不想請她一起去吃飯。」
像剛才那樣的場景,遇上一個沒有過節的,她肯定會開口喊去一起吃飯的。可遇上謝青青,她是絕對不喊的。不是捨不得一頓飯錢,而是怕相看兩厭影響食慾。
「沒事,我知道的。」謝臨風點着頭說道。王雅梅在香江沒少跟他提起大陸的事,他一直記着。
何亭亭鬆了口氣,和謝臨風去吃飯。
吃完飯,謝臨風接了個電話,不能再留,當下就對何亭亭道,「你們炒股的事我也知道了,具體我已經跟你三哥商量過了,應該沒問題的,你不用擔心。」
「嗯,謝謝臨風哥。」何亭亭笑出兩個小梨渦,「其實我不擔心,我能調動何家的所有財力,沈紅顏卻無法調動紅火幫的所有財力,一長一消,我們能用錢砸死她!」
看着何亭亭有些得意洋洋的小表情,謝臨風忍不住笑起來,「你說得沒錯,這次肯定是你贏的。」
何亭亭點頭,杏眼明亮,「不但要贏,還要贏得漂亮。不但這次贏,以後都要贏,一直贏到沈紅顏身無長物,窮困潦倒!」
「會的。」謝臨風說着,眸色越發深邃。
沈紅顏的運氣已經壞了一次,肯定能壞第二次。
因謝臨風急着走,何亭亭便回校開車直接送他去口岸。
臨分別時,何亭亭不斷叮囑謝臨風一定要小心,「雖然我不知道你這次會有什麼動作,但是請你和九爺一定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我和蓉姨找了你們好多年,常說只求你平安,別的可以都不要的。」
「我知道。」謝臨風說得很簡短,像是保證似的,「我和我大哥都會平安地回來的。」
到了口岸,何亭亭下車送謝臨風,「加油!」
謝臨風揮揮手,大踏步離去。他走出不遠,和他留在口岸的人匯合,一起過口岸,進香江。
何亭亭看着謝臨風走遠,拿出手機打給何玄連,「臨風哥是不是有什麼大動作了?以他的身份,想要讓親朋好友都見光,應該是漂白。可是漂白不需要那麼鄭重的吧?」
這是她吃飯時慢慢想到的,很是不解。但是知道問謝臨風也沒用,因此就不問,免得擾亂了他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