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稟見周寒跪倒在地慌忙去扶:
&孩子,怎麼行此大禮?」
周寒起身微笑道:
&後因為路途遙遠,沒有陪青梅回門探望你們。這會正該把落下的禮數補上。」
方青梅直看的目瞪口呆,雖然知道這是做戲,心裏仍然對周寒誠懇的演技佩服的五體投地。一直在裏屋躺着的陳夫人這會從裏頭走出來,周寒上前,又是一個大禮:
&寒見過岳母大人。」
方青梅忍着淚撲上前抱住一身憔悴的陳夫人,陳夫人又驚又喜,撫着方青梅的手:
&孩子,讓你們受委屈了。」
話沒說完,眼裏淚先落了下來。
幾個人還沒說幾句話,陳策從外頭進來,在門口喊了一聲「青梅」。
方青梅和周寒一起轉過身。
陳策一身布袍,比起幾個月前清瘦不少,精神看起來倒還不錯,此時面目含笑,看着兩人。周寒打量他一眼,隨即上前一步,彎腰行禮,微笑着喊一聲:
&哥。」
方青梅走上前也喊了一聲「鳳章哥」,卻再也按捺不住,拉着陳策衣袖便埋臉進去哭了起來。陳策看看周寒臉色,輕輕拉開了她,勉強笑着:
&了人是大姑娘了,怎麼還像孩子似的?」
周寒上前從她袖中抽出帕子,為她擦拭臉上眼淚:
&這樣哭,陳大人和夫人豈不是更難過?快擦擦淚,坐下說話吧。」
幾個人都收斂傷感,在房中坐下,氣氛卻顯得有些沉重。陳稟夫婦問了周家長輩好,一起聊了些周家各位長輩的事,都不約而同避開了眼下陳家的窘況。方青梅本來心中滿滿的話,此時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後來陳夫人問起揚州風物,她才漸漸打開了話匣子。
周寒與陳策坐在一條凳上,兩人都未開口,聽方青梅跟陳夫人說着揚州如何。坐了有半刻功夫,周寒起身,對方青梅微笑道:
&有事跟大哥商量,你先同父母親聊着。」
方青梅自然以為他是同陳鳳章說母親病勢,不疑有他的點頭:
&你們聊吧。」
陳策隨他起身,兩人一同到了院子裏,站在西牆之下。明日就是中秋,月已圓滿,清輝遍地。周寒一時不知從何開口,陳策抬頭望月,先笑了笑:
&我差一歲,也不必拘謹的稱呼大哥了,喊我一聲鳳章吧。明日是中秋,今晚見這一面,也算是一家團圓了。周公子,這些日子你受累從中斡旋,我和父母心中都十分感念。」
周寒點點頭:
&是一家人了,大哥——鳳章兄不必見外。」
兩人又相對而立片刻,周寒卻遲遲不知從何開口。倒是陳策長嘆一聲,心中似乎對他來意多少明了:
&此情勢,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周公子有什麼吩咐,不妨直說吧。」
半個時辰匆匆而過。
周寒與方青梅在回程的馬車上,卻都各懷心事,一直沉默。快到別院,方青梅才問道:
&漸梅,你同陳鳳章聊些什麼?」
周寒敷衍道:
&過說了些陳夫人的病情。」
&鳳章他……說什麼了?」
周寒一時默然,許久才敷衍道:
&心中很是為陳夫人擔憂。」
陳府後院中,他將福王爺的建議提出,陳鳳章聽完,只苦笑一聲:
&到如今,我別無他求,只求父母平安無事。怕只怕韓大將軍這會對陳家避之不及了。以陳家此時的境況,如果親事成了,委屈了韓家小姐才是真的。」
陳鳳章既然答允親事,陳侍郎那裏自然由他親自去稟告勸說;陳夫人如今這境況,陳侍郎只怕不能不點頭。
眼看這事便成了一半,周寒心情卻毫不輕鬆。
陳鳳章的親事,早晚要告訴方青梅知道。
直到此時,他仍然摸不准,方青梅對陳鳳章的心意如何,倘若聽到這門親事,到底會作何反應?
回到周家別院,夜色已深,周寒送方青梅回到後院,便一個人折返。玉白月色與深湛天幕相映成輝,愈顯得清冷生硬;他在後院門前駐足,反覆思量着,該什麼時候,怎麼開口跟方青梅說這件事。
白露已過,園中草木中漸漸凝起露珠,風也寒涼起來。周寒坐在小路的石階上正在暗暗研磨着心事,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他回過頭,見方青梅也是一個人正向着這邊走過來,沒等他起身,她已經到了石階下頭也彎腰坐下,惆悵的嘆一聲:
&今晚是睡不着了。」
一陣涼風吹過,周寒看方青梅打個冷戰,起身褪下身上的外袍,搭到方青梅身上:
&就陪我坐一會吧。」
兩人默然無語坐了好久,小徑兩側草叢中蟲鳴哲哲,涼風悠悠。
周寒坐在方青梅身後一側,抬眼便可看到她發呆的側臉,秀長眼睫微垂,映着月光似沾了細密的珠光,挺拔秀氣的鼻樑,雙肩掩在他長袍下更纖細脆弱。霜白月色像傷感的憂鬱,將她籠在其中,揮之不去。
如此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不知她所思是何人,所憶又是何事?
周寒看着想着,心中不由一陣酸澀。
夜色寂寂中,他像是醉酒上頭一樣,忽然衝動的開口道:
「……我今晚同陳鳳章說的,並不是陳夫人生病的事。」
方青梅轉過臉來,神情一片懵懂:
&
開弓沒有回頭箭。周寒默了默,索性一股腦將事情都說了出來:
&夫人的身體拖不得了。想要快些救陳侍郎出來,須得朝中有十足分量的人出面說話。眼下朝中有這個分量,又擔得起這個是非敢在聖上面前說話的,韓靖大將軍是不二人選。韓靖大將軍膝下一女,此時正值婚嫁年紀。」
方青梅聽得稀里糊塗:
&小姐的事我也聽說過……周漸梅,你說這個做什麼?」
周寒緩緩站起身,慢慢道:
&大將軍的女兒一直沒有定下親事。明日我準備托福王爺出面,為陳鳳章去向韓大將軍說項此事。」
方青梅霍的從台階上站起來,瞪大了眼睛:
&說什麼?!」
周寒看看她>
&說,明日請福王爺出面,為陳鳳章向韓將軍提親。」
「……」
方青梅聽了,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
韓靖大將軍疼女兒,這在京城中幾乎是一件人人皆知的逸聞。
韓家不缺兒子,韓大將軍和正夫人一連生了五個兒子,才生了這一個小女兒,簡直是愛若明珠,含在嘴裏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摔了。只是因為韓夫人生小女兒的時候年紀已經不算小,差點難產,據說這位韓小姐生下來身子骨就不牢靠,聽見過的人說她就是個病秧子藥罐子,走路都要人扶着,恐怕不是什麼長壽相。韓靖早就放出了話,自己捨不得閨女嫁出去受委屈,將來出嫁一定招個上門女婿;韓家招婿不拘家世,只看才貌。
周漸梅若娶了這樣一位小姐,這輩子還能有什麼幸福可言?
一反應過來周寒這番話中的含義,她便下意識脫口而出:
&行!」
&麼不行?」
&鳳章他……怎麼能娶韓小姐?!」
那不就是要他去給韓靖做上門女婿?這對他而言,是何等的折辱!
周寒靜靜看着她,反問道:
&道你有什麼別的好法子,可以救出陳侍郎?」
方青梅斷然道:
&麼法子都可以。就是不能用這個法子。」
&什麼不能?男未婚女未嫁,我今晚也已問過陳鳳章的意思,他已點頭同意。你又憑什麼阻攔?」
&點頭是迫於無奈。就算他點了頭,這事也行不通!」方青梅情急之中,口不擇言,「我這樣也就罷了,難道讓他也賠上這一輩子?」
這話一說出來,方青梅便覺察說的不對。
周寒頓時不做聲,也不看她,許久輕聲問道:
&這樣……又是哪樣了?」
「……」
他臉色未變,輕笑一聲:
&給我這樣的人,就是把一輩子都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