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一極殿。 .更新最快
陳無諾臉色平靜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秋風肅殺。
一夜無眠,正是他人生後悔處。
才十年而已,若是方爭不死,又怎麼會有這麼多魑魅魍魎?皇宮裏的燈火一夜都沒熄滅,而到了這個時候,天色剛剛發白,燈火顯得尤其淒涼。
宮城門口,一定轎椅落在地上,臥佛隨意的擺了擺手:「去吧你們,回聖堂去。這一場秋風太大了,你們熬不住,扛不住。」
他手下司首高博問:「可是佛爺,您......」
「我是不是佛爺,我不會菩薩低眉,也不會金剛一怒。聖庭里的人,江湖裏的客,我什麼的都有。有人我是王爺黨,有人我是牆頭草......都錯了,我啊......」
他忽然坐直了身子:「我始終都是陛下的一條狗,所以,我只會咬人。」
「你們都走吧。」
臥佛看着外面,眉目忽然之間變得不那麼醜陋起來。
皇宮外,一個身穿灰布長袍的老者大步而來,赤手空拳。隱隱約約的,似乎看到那老者身後虎踞龍盤。這皇宮四周三里內,也不知道藏了多少險惡居心。而這老者第一個過來,當然不是因為他自己想死,只是因為他足夠老了,這皇宮裏到底藏着多少令人生畏的東西,需要他這樣的老骨頭來試一試。
「化家為國。」
老者嘴裏嘟囔着一句話,來來回回,反反覆覆。
「諸葛老匹夫,原來你真的沒死。」
臥佛笑着打招呼。
那老者也笑:「你都沒死呢,我怎麼可能會死......不等到陳家倒下去的那一天,我終究是不想死的。」
「老匹夫,你活的時間再久有什麼用,還不是個白痴。等着陳家倒下去?你知道陳家這棵樹有多大嗎?倒下去,倒下去那就是山河破碎。」
「樹再大,也有該死的時候。」
老者道:「陳家的江山已經做了幾千年了,是時候該換換人了。」
臥佛冷笑:「你們那位新主子,真的會把江山給你們?你以為憑你們家那能力,能掌控這八萬里錦繡河山?」
「大羲太大了。」
老者微微顫抖着道:「諸葛家的人拿不下,別拿,抱都抱不住。那不是你覺得我蠢的問題,而是你想的太大了的問題。諸葛家要的沒有那麼大,大羲江山十九道,九百九十一座大城,縱橫八萬里。我要的,只是幾千里江山而已,做一國的國主,也算是人生極致。」
「你真是個傻逼。」
臥佛罵了一句:「老了也是傻逼。」
老者站住,距離臥佛三百米左右,左手伸出來:「你真的要和我打?你有沒有殺我的把握?你這半生酒色財氣,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吧?」
臥佛道:「七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初入滿境,當時得你撥,視你如雲天。六十年前,我入大滿境,你問我可否問天?問什麼天?你的天,不過是天大天。所以從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雲天,你只是泥垢塵土。你那個時候的強,也只是我覺得強而已。七十五年後,你觸碰到天了嗎?」
老者出手:「觸碰到了,你見識一下就好。」
他出手,一片寂滅。
無聲無息,無狂瀾,無波動。若是普通人看到他向前推出這樣一掌來,只怕也會笑一聲真是中看不中用。沒有任何氣息,沒有任何威脅,好像只是對着空氣緩緩的出了一掌而已。
臥佛微微皺眉,坐在轎椅上卻依然沒有起來。忽然之間他的身子周圍好像有無數看不到的人在拉扯一樣,拉的他的身體幾乎要四分五裂了。
臥佛的臉都在扭曲着,好像滴落在水面上的油,一的擴大,一的散開,似乎那張臉下一秒就會被拽開,然後露出臉皮下面血糊糊的肉和骨。
可是沒有。
「你果然入了天。」
臥佛笑起來,那樣子笑起來真是醜陋到了極致。哪怕就算是再會拍馬屁的人,看到這樣一張臉也不敢胡亂話了。因為再多的溢美之詞,也變成了嘲笑。
「但。」
臥佛忽然不笑了,他抬起手指了指老者:「我也入了,比你還早些。老匹夫,我過,七十五年前,我視你如雲天。七十五年後,我視你如糞土。」
他抬起腳往下一踩......因為他太胖了,看起來太窩囊了,坐在那的時候肚子的肉好像鋪在腿上似的。所以哪怕是抬起腳這樣一個動作,看起來也格外吃力似的。而那腳抬起來,也不過離地一寸。
然後落下。
只一寸高而已,卻是一寸山河。
金陵城有大陣守護,縱然是天境的強者交手,主要的建築和道路也不會被破壞。這皇宮是金陵城的中心,重中之重之地,所以這裏的一切當然都更不容易破壞。然而臥佛這一腳下去,還是踩碎了腳下的一塊青石磚。
噗!
三百米外,那老者的身體忽然爆開,緊跟着一股浩蕩的力量往四周席捲了出去。所過之處,那民房,那大樹,那花花草草盡皆覆滅。房屋化作了灰塵,花草樹木亦如是。那些民房當然算不得什麼重中之重,所以大陣當然不會渙散力量來保護一些根本就不重要的民房。所以那民房裏不重要的普通人,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一腳下去,至少眼見之內,寸草不生。
老者爆開,塵歸塵土歸土,連骨頭渣子都沒剩下。
「老匹夫,就算是到了天境也是老匹夫。」
可就在這時候,煙塵散盡之時,兩個人手拉着手走了過來。那是一副詭異到了讓人想吐的畫面,真是想吐,就連臥佛這樣噁心的底線很高的人,都想吐。因為手拉着手走過來的那兩個人,也就是還剩下了人的樣子而已。明明已經老的好像乾癟的殭屍一樣,只剩下一層青黑色的肉皮包裹在骨頭上,可偏偏穿的那麼鮮艷。
左邊那個穿着紅色上衣綠色褲子,右邊那個穿着綠色上衣紅色褲子,兩個人如枯草一樣的頭髮上,還都綁着紅頭繩......而那張臉,更是沒法看。如果比骷髏頭還要難看一些,那就只能是在骷髏頭外面蒙上一層乾裂的沒有一兒生機的肉皮。那肉皮的顏色就好像一塊明明應該很油膩的肥肉,風吹日曬十年之後的樣子。
臥佛看到這兩個人的時候臉色就變了,因為他知道這兩個人比剛才那個老匹夫難對付的多。在三百年前,那兩個手拉着手過來的人就位列京城之中最可怕的人之中。而左家的中興,和這兩個人關係重大。
左邊的乾癟老者搖了搖頭,搖頭到時候脖子隨時都要斷掉似的感覺,讓人總是忍不住擔心,下一秒那顆腦袋就會脫落下來在地上滾出去。
「那個胖子好醜啊,人胖了果然丑。」
「就是就是,太醜了,人太醜了,就不該活着。」
右邊的老婦回答,話的時候嘴唇上緊繃着的一層乾癟的肉皮拉起來,是下面黃色的好像爛木頭似的牙齒和牙床。
「殺了他吧。」
「好啊。」
兩個人一塊向前,依然手拉着手。
臥佛嘆息道:「你們兩個成名到現在已經快四百年了,你們左家的人現在可真是不成器啊,左劍堂死了之後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了,所以你的重孫子們把你們倆從土裏挖出來了?可別跳了,再跳身上掉下來一層蛆可怎麼辦。」
左邊的老頭叫左不離,右邊的老婦叫左不棄。不離不棄,多好聽的名字,可惜的是他們不是正經的情侶,而是兄妹。可惜的是,他們是兄妹,還是不正經的情侶......
「你死吧。」
左不離抬起手看了看,然後搖頭:「三百年不殺人,殺人從你開始。」
臥佛:「左家死了你們倆之後,再也沒有天境強者。剛才那個老匹夫來作者皇帝夢,哪怕只是千里一隅的皇帝也對他來是難以抵擋的誘惑,而你們呢?你們想要什麼?遺臭萬年?」
「我們想要該死的人死。」
左不離出手,左不棄觀望。
風雲動,鬼神泣。
臥佛吐血,左不棄出手。
臥佛再吐血,左不離左不棄皆死。那兩個人成名到現在足有四百年,三百年前就已經讓天下人害怕。可是現在,依然走不進臥佛擋着的皇宮城門。臥佛跌坐在椅子上,啐了一口血,血裏帶着碎肉。
他一邊咳嗽一邊笑,也不知道為什麼笑的那麼歡暢。他回頭看了宮城裏面一眼,自言自語的道:「陛下,有人......要想樣一條好狗,就得熬。就如同熬鷹一樣,熬出來的獒才好用。你熬了我這麼多年,現在知道我有多好用了吧......我咬死了三個天境強者,真牛逼啊。」
他往後靠了靠,靠着的時候才看的出來,他的肚子上有一個巨大的血洞,腸子都流出來了。他有些艱難的抬起手把腸子塞回去,卻因為太胖了,傷口非但有血還有油,那腸子更顯得滑膩,所以塞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腸子在他手裏來回躲閃着似的,就是抓不牢。
他有些生氣,想坐直了看看,但是太胖了,看不到。
就在這時候,又來人了。這次來的人很高,很高很高,足有兩層樓那麼高。可能沒有見過這個人的人,怎麼都不會相信這世界上居然有超過三米的男人。可這個人,非但超過了三米,而且還奇瘦無比。所以看起來他走過來,就好像那種腿特別長的蜘蛛爬過來似的,讓人覺得下一秒他的腿自己都會斷掉。
臥佛嘆了口氣,一隻手托着腸子,站起來,另一隻手往前抓了抓做了個兇狠的表情:「我會咬人。」
竹節似的怪人嘿嘿笑起來:「我會打狗,專打看門狗。」
「那你要失望咯。」
臥佛喘息着笑:「會看門的狗,最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