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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唯一的牧師
一開始畫面的視角很高,那些叫聲、罵聲、推攘聲都好像離玩家的耳機好遠。
陳堯他們就好像是在看電視裏,一群無關緊要的「別人」,在迎着碼頭上一船船的垃圾撲過去。
但鏡頭拉近了無光街三個字之後,畫面一下就跟着近了,聲音也近了,從石碑旁邊跑過去的人,掛在腰間的各種網兜,和因為很久沒有清洗而黏成了一團的頭髮,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任何遊戲裏毛髮效果都是最讓美工頭疼的東西,甚至有些遊戲裏,連玩家騎的馬都是光溜溜沒有毛的……
可陳堯他們看到的頭髮花樣繁多,而且,還會隨風吹動,效果十分逼真。
「等等我!等等我!」克里特也終於有聲音了。
他的位置其實不錯,如果要翻撿垃圾的話,他腳下就有不錯的收穫了——幾件款式不怎麼好看,但還掛着吊牌,穿都沒有穿過就被主人扔掉了的衣服,以及竟然都還沒有開封的過期食品。
可克里特的眼睛都沒有在這些東西上停留,他拼命地朝着扔完了垃圾,正準備返航的大船衝過去……
「我不應該呆在這裏!請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他的聲音聽在陳堯他們的耳機里,顯得那麼刺耳,但其實在嘈雜的港口,誰都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每個人都只顧着拼命地翻找,被克里特拋在身後的幾罐未開封的過期的罐頭,已經成為了重點爭搶的對象,已經有人為它們打了起來。
克里特的身後就是鬥毆的血跡,可他的前面被他大聲挽留的船隻,卻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已經鳴響汽笛離開了……
看到大船就要離港,克里特急了,他的奔跑的速度不但沒有降低,反而還衝刺了。
船已經離港……
他毫不猶豫地噗通一跳,跳進了水裏,聲音嘶啞地叫:「等等我!為什麼不……等等我……」
砰!
船上的水手當然注意到了克里特,但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回應他的,只有一顆槍子!
因為這一聲槍響,港口的人群叫着往後退去……
沒有聽到第二聲,他們才繼續低頭,進行翻撿垃圾的大業,當然有人看到了克里特中槍,就算沒看到他中槍的,也至少能能看到烏黑的水面上,泛起的一抹鮮艷的紅。
可是,沒有人多看他一眼,更沒有什麼「不要命吧?」「這裏可是無光街!」之類的閒話出來。
沒有閒話,因為根本就沒有人會多看一眼別人。
之前克里特腳下的那幾罐過期食品,最後被一個年輕的女人收入了懷中,雖然不少人圍着她拳打腳踢想要搶奪,她卻身體弓在地上,死死地護住這幾罐食物,試圖搶奪的人很快就放棄了,因為每在這個女人身上浪費一秒鐘的時間,就多一份物資被別人拿走了。
克里特在水面上痛苦地掙扎了兩下,連呼救都沒有呼救。
呼救完全是浪費所剩無幾的精力的行為,因為,不可能有人來救他。
可他中了一槍,幾乎致命,不可能再有力氣游回去了……
他的身體已經在下沉,飄滿了各種垃圾的黑色海水已經湧入了他的口鼻,他閉上了眼睛,直到一浪一浪的海水沒過了他的頭頂。
而就在這個時候,水面上一聲嘆息,一個之前就已經被擠落水中的中年男人,朝着克里特那邊遊了過去。
畫面黑了一陣。
等畫面再亮起來的時候,克里特已經睡在了一頂帳篷里,因為嚴重的感染,他一直都在昏迷中,這個地方沒有藥品,他又受了這麼重的致命傷,死亡似乎已經只是時間問題了。
但上帝似乎對他還不錯。
清晨的陽光灑進帳篷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
半瓶清水遞到了他的嘴邊,他錯愕地抬起頭,張張嘴,嗓子裏卻說不出簡單的為什麼三個字。
「我知道,你不是罪犯。即是在這裏長大,你的眼睛仍然是乾淨的。」那個中年男人笑道,「當然。我也不是。」
嗚嗚……
克里特的喉嚨里,發出意味不明的抖聲。
「自從地表資源緊缺,再沒有地方修建監獄,各國納稅人也不願意再為囚犯提供生存必需品之後,所有的罪犯都只有這一個去處了,這就是我們無光街,」中年男人說道,「這是國際公用的垃圾場,他們把罪犯往這裏一扔,就不佔任何社會資源了。」
克里特的眼睛裏有無力,還有一絲震驚。
因為,這個地方當然不會有人告訴他,無光街是什麼,他可能也會有種感覺這裏的罪犯挺多的,可這大概還是第一次知道,無光街真正的用途。
「我們這條街,這個海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是陰雨天氣,呵,你運氣很好,今天天氣不錯……」中年男人說着。
「……」克里特喉嚨動着,環顧四周。
「其實,曾經,我也是支持把罪犯當垃圾一樣扔掉的人,」中年男人說道,「直到有一天,我的女兒因為上大學的第一天在陽台上晾了一件內衣,而和殺人犯一樣被扔來了這裏的時候,我覺得,他們一定是瘋了……」
克里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中年男人覺得他們瘋了,他也一樣覺得這幫人瘋了吧!
雖然,克里特似乎不太理解什麼是大學,因為他不識字。
中年男人聲音平靜:「她根本不知道,法律規定大學女生宿舍的陽台上不能晾曬內衣。她是個好女孩,心地善良……」
「然後……呢?」男孩子沙啞而顫抖的聲音里,其實已經帶了一絲悲傷。
「你應該是在這個地方出生長大的吧?那麼,你應該知道,沒有然後了……」中年男人垂下頭,聲音也低了下來,「我的女兒很漂亮。」
克里特也沉默了。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那個漂亮的女孩子被扔到無光街之後會發生什麼,所以,這個話題已經無法繼續下去了。
「我來這裏,不奢求能把她活着帶回去,」中年男人好久之後,才重新開口,「我是一個牧師,我只想,為自己的女兒,完成一次像樣的葬禮……」
克里特鼓起勇氣,終於問出口了:「那……那您為什麼要救我?」
中年男人又是好一陣的沉默,之後,他也沒有回答克里特的問題,而是問他:「你願意成為無光街上,唯一的牧師嗎?」
「唯一?」克里特不理解了,「不是還有你嗎?」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