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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病
綺羅扶着寧溪往前走,孟亦歡欲上前,卻被身旁的婢女猛地拉住:「娘娘別去。」
孟亦歡眼見着綺羅進林勛的住處,暢通無阻,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不由沒好氣地問道:「你為何阻攔我?那個計劃不是進行得很順利嗎?這個女人為什麼又回來了?」
&婢不敢阻攔娘娘,但娘娘還沒看出來嗎?肯定是王爺讓她回來的。」婢女小聲道。她不敢告訴孟亦歡,自己早就已經是林勛的人,孟亦歡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是如何知道的?」孟亦歡還未察覺到異常。
婢女只能硬着頭皮解釋:「娘娘嫁來王府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知道王爺的個性?若是他討厭什麼人,那人絕對不可能再出現在他眼前。這個女人還能這麼堂而皇之地進來,就說明是王爺的意思。娘娘還是先不要與她作對了。」
這個時候,葉季辰從林勛的住處出來,看到孟亦歡,就往這邊走過來。孟亦歡多少有些心虛,下意識地退開一步,避着葉季辰的目光。葉季辰卻似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只衝她行禮道:「王爺這裏十分忙亂,孟側妃若是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還是請回自己的住處吧。」
&就是擔心王爺,想進去看看。」
&爺有我們還有太醫照料,娘娘就算進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等王爺醒來,自會召見娘娘。」
葉季辰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孟亦歡自然也沒有理由再留下,只能不甘心地回去了。她不了解林勛,甚至是林勛身邊的每一個近臣。他們對她雖然恭敬,卻沒有真正地接納她為林勛的女人,這點她很清楚。
所以她才會有危機感,才萬般排斥綺羅。她嫉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害怕綺羅搶走她的東西。她擁有不多,本就十分可憐的東西。
林勛身上的舊傷,太醫院的太醫心中都有數。當年奉皇帝之命搶救的時候,本就萬分兇險,足足養了半年才算恢復了。此刻太醫解開他的衣服,在他上身的幾處熟練地下針,弄好了之後,又用冷水給他擦了擦臉,灌下一副藥。
過了一會兒,林勛總算甦醒過來,太醫鬆了口氣,退下去開藥方了。
綺羅一直坐在旁邊看着,因為她動了胎氣,也不敢上次幫忙,怕給眾人添亂。此刻見太醫走了,才起身走到床邊,握着林勛的手問:「你好些了嗎?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傷得這麼重……」
林勛回握住她的手,輕鬆地說:「別擔心,我沒事。」
&傷是當年在西夏打仗的時候留下的?到底是什麼人做的,你沒有追查過麼?」
林勛搖了搖頭,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無聲地親昵:「當時都沒有線索,現在更不好查了。一會兒我進宮一趟。」
&都這樣了,不好好養傷,還進宮做什麼?」綺羅皺眉問道。
&些事不得不去處理。這點小傷不要緊。」林勛笑了一下,抬手颳了下綺羅的鼻子,「你在家裏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來。到時候,給你個驚喜。」他等了這麼久,才等到皇后主動出手。而且還是謀害皇孫的罪名,這下她應該無話可說了吧?
還有那個孟亦歡,也是時候處置了。
……
真宗皇帝仰躺在寢殿中的龍榻上,認真思考繼承人的問題。他知道秦王趙霄急功近利,不堪重用,但他沒有想到趙霄居然為了一己私利,對自己的兄長痛下殺手。
即便沒有了林勛,也還有東宮太子。這些年,他與太子明爭暗鬥,卻多是政治上的手段,並沒有使過這樣陰毒的招數。恐怕暗中有人誤導。但大錯已鑄成,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近來樞密使王贊接連被言官彈劾,已然被停職調查,這麼大的事情,王賢妃居然一點動作都沒有,恐怕也是沒有臉面過來求情了吧?趁此機會,肅清王贊的勢力,多給一些年輕的朝官機會。
真宗看了看手裏兩顆林勛送的玉球,嚴峻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這時,童玉跑到真宗身旁說:「皇上,燕王殿下求見。」
真宗立刻坐起來:>
林勛快步走進來,請安之後,直接跪在地上說:「父皇,近日發生了一些事,兒臣需要向您稟報。」
真宗皇帝點頭示意他說,他便把皇后當年如何陷害綺羅,及至近日的種種,還有下令女官謀害綺羅和她腹中胎兒的事一一道了出來。他說得很慢,怕真宗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真宗果然只抓住了幾個重點:「你的意思是朱氏並沒有死?你們在揚州重遇,她還懷了你的孩子。而皇后要身邊的女官前去殺害她們母子?」
&的。那女官春華現在就押在殿外,還請父皇為兒臣做主。」林勛匍匐在地上。他認祖歸宗之後,很快就調查了自己的身世,知道當年自己的母親瘋掉也十分蹊蹺。趙家與當年皇宮中製藥的太醫有過硬的交情,所以皇后手中有逍遙散,軟筋散還有合歡散的藥方並不奇怪。她這些年就是一次次用這些藥方來害人的。
只不過後來這些藥都被列為宮中的禁藥,不能再隨便拿出來。
&有此理!」真宗皇帝拍了下几案,對童玉說,「你派幾個人去把皇后給朕帶來!」
童玉看了看皇帝的臉色,知道皇后今天只怕是躲不過去了,就命兩名太監去坤和宮請人。
坤和宮的寢殿裏,趙皇后坐在銅鏡前梳妝,戴上漂亮的東珠花冠,又抹了胭脂,仔細看銅鏡中的自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容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已經快要不認識自己。
宮女跪在她身旁說:「娘娘,春華姑姑沒有回來,想必是事情出了紕漏,您還是想辦法……」逃走那兩個字,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但憑藉皇上一直以來對皇后的成見,以及對燕王的偏愛,只怕……此事燕王和皇上都不會作罷。
&且剛剛大殿那邊,童玉也提前派人來穿過消息,只怕皇上那邊馬上要來人了……」
她才這麼想着,便有另外的宮女跑進來,面露懼色:「娘娘,皇上那邊來了兩位公公,要您去……」
趙笙的表情平淡無波,最後看了看眼銅鏡中的自己,左右照了照,然後起身站起來:「走吧。」
她出了坤和宮,沒有要步輦,而是步行在這座宮殿裏頭。她爭了近半生,爭到了皇后的位置,為兒子爭到了太子的位置,沒成想到頭來,還是棋差一招,沒能把最大的障礙給除掉,反而露了把柄給他。她是有些急了,但近來朝堂上的波盪,還有聖意的動搖,都沒有留給她太多的時間。
她所能做的,也不過是放手一搏而已。只要除掉了這個障礙,哪怕搭上自己,太子也可以高枕無憂。
可沒想到,事與願違。也許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天定。
她走到真宗的寢殿之外,看到春華全身被縛,嘴裏塞着布,跪在殿外,由霍然看管着。春華看見趙笙,身體往前傾了傾,趙笙的目光平靜地掠過她的臉,然後正視前方。
真宗看着趙笙一身華服朝自己走過來,儀態端方,仿佛一如年輕時那麼驕傲。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她的驕傲和不服輸,她突兀地闖入他的生命,將他的人生全部打亂。這麼多年與其說是勉強維持夫妻的關係,倒不如說是迫於趙家的壓力,一直在忍耐。忍到了今日,也算是到頭了。
趙笙也知道皇帝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還沒等真宗發話,便跪在地上說:「事情是臣妾做的,臣妾認了,與旁人無關。還請皇上處罰臣妾,不要再追究別人。」她真的累了,她不再願意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掙扎求存。唯一的憂慮,便是太子了。
林勛沒想到皇后認罪認得這麼爽快,不由地側頭看着她。
&怕朕追究誰,太子麼?」真宗冷冷地說道。
趙笙平靜無波的表情總算有了鬆動,她抿着嘴角看向真宗:「臣妾所為,太子並不知情,何況他人都不在京中。皇上不要忘記了,太子也是您的親生骨肉。」
她說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仿佛用盡了此生最後的感情。
真宗的手臂靠在方枕上,長長地嘆了口氣,看着眼前這個又恨又畏的女人,緩緩道:「其它人先退下,朕有些話單獨要對皇后說。」
林勛依言起身,與童玉等人一起退到殿外。霍然以為是要提審春華,正要把春華從地上拉起來,林勛卻擺手示意他不用動。霍然不明所以,童玉道:「皇后娘娘已經承認了,所以不用再審問了。」
霍然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皇后居然這麼痛快地承認了。謀害皇孫的罪名,雖不能讓她死……也足夠廢了她。
林勛站在雲階之上,俯瞰着整個皇城,漸漸從心底里升起了疲憊。他的身份是沒辦法選擇的。然而皇室中的人,生而就像搶食的魚兒,一旦不爭不搶,不是被對手裹食下腹,便是被活活地餓死,永無安寧的一日。
他當初在西夏的時候,親眼看到李寧令和武烈皇帝父子相殘,最後兩敗俱傷。如果可以,他不想與自己的骨肉至親為敵,雖然在他的心裏,他們可能更多的只是象徵性存在的意義,比如那素未謀面的母親,還有對他疼愛有加的皇帝。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一直都是林勛而不是燕王趙霦。
過了一會兒,殿內始終平靜,沒有發生激烈的爭吵。這應該是帝後這麼多年來,最平心靜氣說話的一次。然後真宗皇帝喚了都承旨來,準備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