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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病
沈瑩坐在燕王府的明堂里細細打量這屋中的每一處,心中不免有些驚惶。
出門之時,她還被周敏君冷嘲熱諷了一番。說秦王府如今,便是連七品小吏也敢踩一腳,她居然還妄想着去攀附燕王府的人,也不怕對方笑話。
沈瑩暗自叫苦,她哪裏是想結交,分明是被秦王派來,要將燕王那位還沒上宗譜的夫人給帶回去。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讓她來做這種事,又要抓了這夫人做什麼,心中總是不安。
想必,周敏君是輔國公的女兒,秦王不忍叫她髒了手,就叫自己來了。
聽說燕王為了這位夫人安心養胎,連原來太后娘家的那位孟側妃都被打發了。
而且這位燕王是什麼人?打小就被京城裏無數的貴女愛慕,多少女人願意倒貼,他都不要。想當初他到舞樂坊之時,沈瑩也是一眼就看上了他。若燕王肯納她,根本就沒有後面的秦王什麼事了。
可他那時獨寵朱氏,身旁連一個妾室通房都沒有,可見這男人有多專情。朱氏死後三年,他雖然奉旨納了孟氏為側妃,卻並沒有與她圓房,那孟氏如今還是完璧之身。可見他又有多長情。
這樣一個痴情的男人,也不知道這位夫人是否有堪比朱氏的美貌,才能將他降服。
沈瑩正胡亂想着,聽到門外丫環的聲音:「夫人。」
綺羅扶着尹媽媽走進去之後,看到明堂里除了華服的沈瑩之外,還有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婆子身後放置着一隻紅木箱子。
沈瑩本來起身行禮,待看清來人,以為自己看錯,倉惶地倒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你……你沒死?」
尹媽媽皺起眉頭:「還請沈側妃慎言。我家夫人懷着身孕,莫說不吉利的話。」
綺羅笑道:「媽媽不用擔心,我與沈側妃算是舊識了。你且跟這兩位媽媽出去飲口茶,我與沈側妃單獨說說話。」
那兩名婆子暗中互相遞了個眼色,顯然是有備而來。這神情卻落在了綺羅的眼裏:「怎麼,兩位媽媽看不上我燕王府的茶水?尹媽媽,您親自帶她們去吧。」
尹媽媽依言過去請了那兩名婆子出去,那兩名婆子無奈,只得跟着出去。
待屋中只剩下綺羅和沈瑩之後,綺羅坐在沈瑩的身旁道:「這幾年,你可還好?多謝你當初向月三娘報信。」
沈瑩平靜下來:「我不過是欠你一個人情,報恩罷了。我還以為月三娘當時沒有救下你……總之你活着就好。」
&今天來燕王府是作何?你來之前,並不知道在這裏的是我吧?」綺羅開門見山地問道。兩府本就素無往來,這個時候沈瑩登門,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若是旁人,沈瑩還可以欺騙,可是眼前的是誰?是將她救出樊籠,使她得了秦王寵愛,讓她從此能夠躋身貴婦之流,不用再任人欺凌的綺羅。於恩,她無法按照秦王的吩咐行事。何況眼前這女人,當年那麼兇險都被她逃過去了,如今又豈會被她騙到?
沈瑩在斟酌,究竟是按計劃行事,還是和盤托出。和盤托出之後,回去該如何向秦王交差?
她剛才進來的時候,就覺得燕王府似乎守備很鬆懈。但如果這是假象呢?她只要稍有異動,或者就會被……
沈瑩思及此,跪在綺羅面前道:「還請夫人幫忙拿個主意,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綺羅聽她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後,將她扶起來:「幸好你說了實話。」
沈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見屋子裏不知何時出現了幾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跪在角落裏。沈瑩倒吸一口氣,只覺得不寒而慄,若是剛剛她沒有據實以告,或者動手,恐怕現在……這燕王府的守衛果然是外松內緊,容不得她有半點的僥倖心理。想她不過是個丫環出身,舞樂坊的頭牌而已,哪裏有這麼多玲瓏心思與這些人物對着幹?
綺羅招來一個黑影吩咐了一聲,那黑影便退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側門那裏走過來一個容貌與綺羅相似,穿着差不多衣裙的女子。綺羅對沈瑩說:「你按原先的計劃行事,把這個人帶回去交差,秦王不知是我,只會相信。我已經讓人在那兩個婆子的茶里下了一點東西,她們迷迷糊糊的,也不會看得太仔細。沈瑩,我向你保證,只要你不出賣我,無論今後局勢如何,我都會保你性命,並許你一生富貴。」
沈瑩連連點頭。雖然她知道這麼做是欺騙秦王,但眼下保命要緊,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沈瑩抬腿要走,綺羅抓着她的手臂問道:「秦王最近見過什麼人?」她知道秦王不過是個聲色犬馬,急功近利之徒,絕想不出要擄掠她的計策。而且為什麼不是周敏君,偏偏是沈瑩?可見幕後之人知道,沈瑩與她是舊識,她或許不會那麼防備。要相信一個陌生人很難,相信一個故人卻容易。
&王最近被皇上責罰,只每日進宮向王賢妃請安。」
王賢妃……幾乎是一瞬間,綺羅便想到了一些事。她曾得到過一個消息,王賢妃嫁給今上之後,一直在暗中喝藥調理身子,似乎在入宮前身體受到了傷害,後來好不容易才懷上了秦王,卻對他不甚關心。還有一段時間,王賢妃說夢見父母,要回老家掃墓,皇帝允許了。而她的老家跟林陽的陵墓在同一個地方,有人曾看見過一個戴着幃帽穿着白衣的人夜裏出現在林陽墓前,還以為是鬧了鬼。算算時間,正是王賢妃歸家的那段日子。
這幾件事會不會有關聯?假設林陽曾跟王賢妃有過一段情,但是林陽真正喜歡的人是她的姨母郭雅盈,所以王賢妃憤而嫁給了當今皇上,還設計了當年陵王與郭雅盈一事。那件事,是陵王親口告訴她的。他們一直以為軟筋散是廢后所有,但是皇宮內要弄到禁藥,有些本事即可,並非只可能是廢后。
如果是這樣,當年林勛還是勇冠侯之子,王賢妃恨他入骨。當他出征,王賢妃借皇后之手要除掉自己,為的是讓在戰場的林勛分心,甚至違抗軍令回京。林勛不知為何,沒有中計,她便派了殺手伏擊,可惜林勛命大,還是沒有死。
現在,林勛可能已經懷疑到她身上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擄了自己,繼而想取林勛的性命!
如果這一切成立,這個女人的心機就太可怕了,藏得也太深了!
&且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去,儘量不要讓王賢妃見到這個人的臉。」綺羅對沈瑩說。
沈瑩應了一聲,就帶着那個影衛走了。綺羅在屋中踱步,完全無法猜測王賢妃下一步會做什麼!這件事還是要早早地告訴林勛為好。
可林勛出城去,怎麼到了現在也沒有回來?
……
林勛出城是去送郭孝嚴,並再三告誡他,如非必要,絕不能與太子動手。太子至今都沒有舉動,就說明在猶豫,反叛並不是他的初衷。
他們一直討論不出,為何太子會做出如此反常的行為。
林勛送了幾里,與郭孝嚴道別之後,就返回了。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跟同行的陸雲昭說話。
郭孝嚴不知這二人在回京路上的齟齬,只覺得方才兩人臨別互看的時候,分明是刀光劍影的。他抬手拍了拍陸雲昭的肩膀,也不知道說什麼。
他的外甥女只有一個,也不能把人劈成兩半吧?雖然是陸雲昭和皎皎有婚約在先,但皎皎最後嫁的畢竟是林勛。何況皎皎都已經去了幾年了,這兩人居然還是放不下心結。想當初他聽到綺羅得重症死的時候,也覺得蹊蹺,明明才見過不久,那時人還好好的……
可他無憑無據,也不能貿然闖到勇冠侯府上去。後來見林勛回來,也沒有追究此事,只是修建了陵墓,就真當綺羅真的是突發疾病亡故。
&昭啊,過去的事便算了吧。他現在可是燕王,跟他作對,你不會有什麼好處的。只可憐皎皎死的時候還那麼年輕,孩子也沒留下一個……」
陸雲昭忽然問道:「舅父,宮中可有什麼人托你交東西給太子?」
郭孝嚴一愣,搖了搖頭:「沒有啊。」
陸雲昭想起自己收到的那張字條,很潦草的筆記,看不出來處。上面寫着:東宮被圍,太子妃將小皇孫的長命鎖託付給了女官夏瑩。
他不知道寫這字條的人有什麼目的,但剛才郭孝嚴一說,他想起來,太子極為喜歡這個兒子。太子妃在東宮被圍之後,還把小皇孫的長命鎖託付出去,目的是為了讓太子見到,思慮到兒子的安危,乖乖地跟他們回來吧?
可是他沒收到長命鎖,郭孝嚴也沒收到。那這長命鎖去哪裏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忽然勒住馬:「舅父,您可知夏瑩是哪宮的女官?」
……
林勛並沒有急着回城,而是順勢去了城郊的莊子,親自抓了兩隻母雞回來欲給綺羅補身子。
霍然和葉季辰也一人抓了一隻,各自有着小心思,林勛笑了笑,也沒戳穿他們。
等三個人回到城中的時候,意外看到皇帝身邊的童玉竟然親自守在城門口,一見到林勛就說:「王爺,官家不好了。」
林勛勒住馬跳下來:「父皇怎麼了?」
童玉在林勛的耳邊道了幾句,又說:「小的不敢隨便招太醫,畢竟吐血這樣的事……您還是快進宮去看看吧。」
林勛皺了皺眉頭,跳上馬,把放在馬後的兩隻雞拋給霍然:「你們先回去,我進宮一趟。」
葉季辰立刻道:「臣與您同去。」
林勛坐於馬上,俯瞰馬下的童玉一眼,眸光中的神色轉了幾轉,堅決道:「你們都回去,天色不早了,還有人在等你們。」說完,便策馬飛奔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童玉向葉季辰和霍然點了點頭,上了停在旁邊的一輛黑頂馬車,那馬車也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臣哥,雞你拿着。我的那隻,幫我交給小瑾。」霍然把三隻母雞一股腦地塞給葉季辰,葉季辰猛地扯住他的馬韁,眉頭緊皺,一字一句地說:「王爺,他不希望我們去。」
&知道。」霍然爽朗地笑了笑,「但王爺當初救我性命,我一定要去。」
&我與你一起……」
霍然堅決地搖了搖頭:「你是文官,你去了也沒有用!你回王府告訴透墨哥,我跟王爺進宮了。」
葉季辰聞言,緩緩地鬆開馬韁,霍然高喊了一聲「駕」,馬兒便追林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