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驍牽着林珊來看林勛,在門外探了探頭,不敢隨便進來。綺羅回頭道:「進來吧,你們三叔醒着呢。」
林驍和林珊走到床邊,林珊手裏捧着一盆綠油油的植被,遞給林勛道:「三叔,給,香香的。病早好。」
林勛接過來,放在鼻子底下吻了吻,果然有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氣,摸了摸林珊的頭。林驍雙手背在身後,小大人的模樣:「三叔此番受傷,一定要好好休養身體,免得落下什麼病根。府里諸事由我娘管着,出不了差錯。」
綺羅「噗嗤」一笑,讓寧溪端了棗子糕和熱茶給他們吃。邢媽媽在門外說:「夫人快去看看,宮裏賞賜了好些東西呢。」
綺羅跟林勛說了一聲,又讓寧溪和邢媽媽好好照看兩個孩子,去了一趟前院的浩瀾堂。
真宗皇帝賞了綾羅綢緞,貂裘金銀,都是用箱子抬進來的,極為豐厚。雖然勇冠侯府的府庫里也不缺好物,但是皇帝賞賜的無論輕貴,規格畢竟要高許多。入內內侍省的辦事太監躬身對綺羅說:「這裏頭也有皇后娘娘的一點心意。奴才還趕着去秦王府邸,也給了那邊賞賜呢,先告辭了。」
綺羅微笑着塞了銀子,讓丫環送太監們出去。羅氏和尹氏聞訊過來,尹氏看到一屋子的東西,還有金銀器物和貂裘,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她家中清貴,沒什麼資產,眼皮子淺。羅氏畢竟管家,內需處那兒每天不少好物進出,也有些見慣不怪了。
尹氏拿起一串珍珠,綺羅道:「兩位嫂嫂挑幾樣喜歡的帶回去,再給大公子和二小姐也挑一些。小瑾和母親那邊待會兒我自己派人送過去。」
尹氏眉開眼笑:「這怎麼好意思呢?不過弟妹啊,你這回在御前大大地長了臉,幫我們國家贏了西夏,真是揚眉吐氣呢。你編的那出舞叫什麼名字來着?」
「時間緊也沒來得及想名字。」
「我可聽說好多人當天就涌去舞樂坊,吵着要看那出舞,舞樂坊的生意不要太好。那天在御前跳舞的舞娘,各個身價都翻了幾番呢!還有富賈要給她們贖身。至於那個花月……」尹氏一向耳聽八方,與京中貴人走動得多,消息也靈通,「當夜就被六……現在應該叫秦王臨幸了,提了夫人呢。聽說親王妃都氣死了。」
花月那天找來舞樂坊的時候,綺羅就知道她打的這個主意,所以心甘情願把領舞的位置讓出來。為了配合她,不喧賓奪主,跳舞的時候還戴着面具。這下花月總算是達成所願了。
羅氏也道了謝,想着畢竟是綺羅一番心意,挑了幾樣就回去了。家裏的丫環都圍着綺羅,好奇地打聽那舞是如何的。昨天一回來,林勛就倒下了,大家也沒顧上高興。今天林勛好了,丫環們自然也有興致了。綺羅賞了她們好些東西,站在門外的丫環都看着都眼紅。
雨桐聽到身後伺候尹氏的丫環酸酸的口氣:「也不知道在得意什麼,一個內宅婦人在御前拋頭露面的,聽說那舞衣暴露得很呢。靠出賣皮相得來的東西,有什麼了不起。」
雨桐瞪了她一眼:「你有幾條命,敢說這種話?仔細侯爺聽見了,扒了你的皮。」
丫環低頭,心裏卻不服氣。本來府里就是好東西先緊着侯爺和郡主那邊,然後大房夫人掌家,也分得不好,分到二房的更是少之又少。二爺常年不在家,二夫人又是個不爭氣的,整天只知道往戲園子和別人家的後宅鑽,弄得她們這些伺候的下人都叫苦不迭。
另一個丫環說:「今年府里發的冬衣,按理來說是三套,可我們好些姐妹只領了兩套,有些棉花還塞得不實,夜裏凍得直哆嗦。雨桐姐,您是大丫環,不知道我們這些下面的人難。二夫人又是個不經事的,被人欺了都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三夫人故意苛待我們這房?」雨桐皺了皺眉。她在侯府裏頭的年月雖不長,卻也知道林勛做事最講究公平,每一房都不偏頗。如果有人故意厚此薄彼,還真不是一件小事。
「不是她還有誰?大夫人管家也有幾年了,往年都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為何三夫人一嫁進來就……您還記得前陣子那個葛氏的事情嗎?恐怕三夫人因此怨上了二夫人,妯娌不好撕破臉,就拿我們這些下人出氣呢。」丫環撇了撇嘴。
葛氏的事情,雨桐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夜她還陪尹氏去請罪。丫環們越說越氣憤,又牽扯出好久沒加月銀,另外兩房的大丫環今年過年都領到了一支金鐲子。
「雨桐姐,您可是我們二房的主事人,最有頭臉。可別讓他們這麼欺着我們呀。」最先說話的那個丫環說道。
雨桐看了看裏頭的綺羅,覺得僅憑丫環們的三言兩語也不好就去林勛面前說,決定還是先調查一下再說。
過了幾天,綺羅看林勛沒什麼大礙了,心中記掛着長公主和父母的事情,就跟林勛說要回國公府一趟。
林勛靠在帛枕上,聞言放下手中的書:「要我陪你去麼?」
「不用了,你好好在家裏休養。自己還是個傷員,哪能去探望生病的人。你放心,我傍晚的時候就回來。」
林勛點了下頭:「我讓透墨送你過去。」
綺羅簡單換了身出門的衣服,和寧溪還有透墨等人一道出了門。現在還在年關里,街上分外熱鬧,各種集會廟會,人熙熙攘攘的。寧溪怕遊藝人衝撞了轎子,特意撿了巷弄走。好在透墨帶了不少的侍衛,安全問題也不用擔心。
到了靖國公府門外,已經有兩頂轎子停在那裏。郭允之從前面的寶藍頂的轎子上下來,去往後面的轎子扶朱慧蘭。朱慧蘭扶着梳婦人髮髻的碎珠,躲開了郭允之,低頭往府里走。
郭允之也不以為意,跟着進了府門。
原本趙阮被關在沐春堂之後,國公府成了林淑瑤的天下,沒想到朱明玉和郭雅心搬了回來,郭雅心畢竟是正妻,自然變成了主母,把管家的事宜一應接了過去,只讓梅映秀和葉蓉幫忙。
林淑瑤按照規矩是不能近身伺候長公主的,呆在自己的蘭溪院生悶氣。朱慧蘭和郭允之先過來請安,林淑瑤讓吟雪陪着朱景啟到側面耳房去讀書,拉着朱慧蘭坐在身邊:「蘭兒,你怎的臉色這麼差?珠珠呢?」
朱慧蘭蹙着眉不說話,坐在旁邊的郭允之起身道:「我先去祖母那裏探望,我娘還讓帶了些補品過來。」
林淑瑤應了聲,郭允之就出去了。他是正妻所出的嫡子,頗有點看不上這個姨娘出身的丈母娘,也未見多尊敬,而且最近跟朱慧蘭冷戰之後,夫妻倆感情淡了許多,他就更加沒把林淑瑤放在眼裏了。
林淑瑤也不見得多喜歡郭允之,對他這樣可有可無的態度,也沒放在心上。橫豎她要爭的是這國公府的尺寸之地,跟他郭允之卻沒什麼關係。但女兒還是得敲打敲打。
「你說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我不是跟你說了,出嫁了,夫就是天。你能指望什麼?不過是他對你好。這樣鬧彆扭,早晚在郭家沒有地位。」林淑瑤拍了拍朱慧蘭的手背,語重心長地勸道。
朱慧蘭看郭允之走了,才紅着眼圈說:「娘,您不知道女兒過得有多委屈。過年的時候,幾個兄嫂回來,各個都比我在婆母那裏有臉。婆母雖然最疼愛郭允之,但對這門親事,總覺得是我高配了,如何都不滿意。而且我又生了個女兒……」
「我跟你說什麼來着?叫你好好挑,女人嫁人就跟再投胎一次一樣。可你呢?偏要挑這個一事無成的郭允之,說他對你好。男人怎麼可能一輩子對一個女人好?」
朱慧蘭只是抹眼淚,臉色更差了,竟像是老了幾歲。
林淑瑤讓朱慧蘭先過去松鶴苑看長公主,自己拉了碎珠問道:「你仔細說說看,小姐跟姑爺究竟是怎麼了?」
碎珠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小姐這陣子跟姑爺的關係本來已經緩和了,那天去郭夫人那裏請安,郭老爺回來說勇冠侯受傷了……小姐就失魂落魄的,被姑爺看見了,晚上又去了姨娘那裏睡。小姐性子傲,軟不下身段。姑爺其實還是喜歡她的。」
「這個不爭氣的丫頭,怎麼還沒跨過這個坎。」林淑瑤嘆了口氣,叫來一個丫環吩咐兩聲,又讓碎珠到跟前來,塞給她一個小黃包,「這個東西,你在小姐房裏的蠟燭里放一點……記住可別放多了。」
「夫人,這是……」
「本來也不需用到這個東西,總歸是藥三分毒。可是不用點手段,怎麼能留住男人的心。你且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吧。記住,可千萬別被郭家的人發現了。」
碎珠應了一聲,小心地把東西塞進了袖子裏。
那邊,郭允之踏進松鶴苑,在明堂里看到綺羅和郭雅心在說話,不禁愣了愣。他有一段時日沒看見綺羅,只覺得眼前的女子愈發容光煥發,艷色驚人。就像是牡丹一樣,國色天香。若說從前跟朱慧蘭,還是伯仲難分之間,現在可是高下立判了。
綺羅當初嫁到勇冠侯府,有多少人都不看好。連孟氏都曾在府里嘆氣說,若是皎皎能嫁給雲昭就好了。勇冠侯畢竟是個手沾鮮血,犯了重殺業的人,怕是福薄。而且看起來也不好相與。
哪知道如今一見,竟是如魚得水。
郭雅心看到郭允之進來,笑道:「允之來了。」
「姑母。」郭允之行了禮,又轉向綺羅,「表妹,好久不見。」
綺羅起身回了個禮,看向郭允之的身後:「表嫂……沒有一起來?」
郭允之沒直接回答,先讓人把孟氏交代的東西拿進來,交給松鶴苑的下人,正欲開口說朱慧蘭,朱慧蘭也進來了。她抬眼看到綺羅,只淡淡地打了聲招呼,就跟郭允之入內看長公主去了。
郭雅心看着她的身影道:「這惠蘭怎麼變作這般模樣了?」
玉簪在旁邊低聲說:「都說看一個女人嫁得好不好,看她的精神氣就知道。六小姐這顯然是過得不如意呢,哪有我們小姐水靈。」
郭雅心掩着嘴笑起來,她知道林勛對綺羅,那真是沒有話說。京中勛貴圈裏頭都傳遍了,那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當做眼珠子一樣疼呢。為了她,都敢把嘉康郡主身邊,從宮裏帶出去的嬤嬤給發賣了。哪個男人有這般說一不二的魄力,又有這般護妻的本事。
綺羅看到郭雅心雙眼下的兩道青影,有些心疼:「娘,您的氣色也不好。是不是最近沒有休息好?」
「國公府雖然說不如從前了,但各房各處的事情也不少,你祖母又病着,你大伯母又那樣。虧得有梅姨娘和葉姨娘幫我。」郭雅心悠悠地嘆了口氣,「你爹現在寸步不離地守着你祖母,家裏的事情是一件都管不了。還因為……」她看了看裏間,像是怕朱慧蘭和郭允之聽見,沒有往下說。
綺羅讓玉簪在裏頭看着,拉着郭雅心到了外面:「娘,您老實告訴我,您跟爹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