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正在刷牙的呂漢強,沒來由的連着打了許多噴嚏,差點將柳樹枝捅漏了腮幫子,看看不是小丫在用頭髮逗弄自己,就認為自己感冒了,趕緊用手背仔細的試了試自己的額頭,沒有發燒,這才放下心來。
這是萬惡的舊社會,醫療條件落後的令人髮指,別說大病,就是一個傷風感冒就能要了一個壯漢的命,更何況自己這個小身板,根本就抗不住。
「我得瞅機會鍛煉鍛煉下身體了,一來為自己抵抗疾病,二來,這大明也不過十七八年的光景,將來是要帶着家口跑路的,到最後還要海上漂泊去南洋,沒有一個好身板怎麼能行?」呂漢強邊穿衣服便計劃着。
其實,呂漢強性格里也有着隨遇而安的因素在,計劃永遠都是計劃,根本就沒有變化快,比如說自己一定要為了走東南捷徑而要做玻璃的偉大計劃,現在在無數的困難面前就乾脆放棄了。
做幾個擴胸運動,帶着亦步亦趨的小黃,走到自己的院門前,打掃院子的陳亮立刻放下掃帚與呂漢強見禮,張叔請過安之後打開院門,這個院門,已經成為張叔的專利。
時候還早,打開院門,望着沿街,晨曦里的街道上還沒有幾個行人,街道上二十八迎神燃放的花花綠綠的鞭炮紙屑稀稀落落的散佈在殘雪之間,紅白相應,倒是多少給這條街道增添了許多喜色。
站在門口,呂漢強再次做幾個擴胸運動,但眼角里,對門的門後突然閃過一個紅色的倩影,這讓呂漢強渾身一個激靈,立刻渾身僵硬起來,「這身影太眼熟啦,不會是那惡婦吧。」在破廟裏,帶着寶劍,凶神惡煞般差點成為自己小姨子的惡婦,留給呂漢強的心裏陰影太過強烈,幾乎成為了他的夢魘,「不好,惡婦追打上門啦。」呂漢強轉身就往回跑。
陳亮剛剛看到家主出門,就繼續掃院子,這是他的必修課,也是閒的無奈,這時候看到家主怎麼這就突然神色慌張的跑了回來?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趕緊迎了上來,「家主,怎麼啦?難道外面有狗?」
呂漢強一把拉住陳亮,趕緊躲到門後,彎着腰探頭探腦的邊往對面看,邊小聲而緊張的道:「比有狗還要可怕,禍事來了。」陳亮就擼胳膊挽袖子的提起一根棍子就要往外沖,這事情還得自己來。
呂漢強一把拉住衝動的陳亮,然後湊近也是一臉緊張的張叔,低聲問道:「對門是誰家?」
陳亮也緊張的隨着呂漢強往對面張望,張叔看了幾眼之後不由鬆了口氣,自己的家主太過小題大做,於是站直了身子道:「家主說的是對面啊,對面原本是城外一個富戶人家的別院,這不過年嗎,那一家老小便進城住了過年,沒什麼不妥的。」然後很鄭重的的道:「對門沒狗。」
「別院?一家老小?」呂漢強嘀咕着,然後緊張的問道:『什麼時候來的,都有什麼人?」
張叔不知道家主為什麼突然對對面的人家感覺緊張,但家主既問,自己便需要回答,於是笑着道:「兩個小姑娘,都是文文靜靜的,對了,還有一個小胖子,一天總是笑嘻嘻的,很是招人可愛,還有一個老漢,看樣是個車老闆,來的第二天就和我攀談了一番,不過,他趕車的技術照我差遠了。」張叔自豪的誇耀,但看看呂漢強還是緊張的探頭探腦,忙再次解釋道:「然後就是一群雜七雜八的下人僕婦。」然後,很嚴肅的告訴家主,「這家人家很是本分,昨天搬進來幾乎就沒有和人家來往,當時老夫人見來了新鄰居過來,按照規矩,拿着糕餅過去的,回來說,那家人家只是暫住,開春就回去。」再看看呂漢強,不解的問道:「怎麼?難道哪裏不對?」
「文文靜靜的,嗯,看來是我看錯了。」呂漢強想了下那母老虎的本色,怎麼的也和文文靜靜四個字聯繫不到一起,看來自己是真的看錯了。
於是就放心的往迴轉,準備吃了早飯之後去報館看看籌備的如何。走了幾步,還是不放心的對緊跟在身後的陳亮吩咐道:「有時間多打聽打聽對門的狀況,問問姓什麼。」
「對門姓張,這個老夫人倒是說過了。」張叔主動上前稟報,讓陳亮那個只知道大冬天露着胸脯滿街炫耀的傢伙打探這些事情,那簡直就是耽誤事情。
「啊——」看到張叔肯定的神色,呂漢強徹底的放心了,看來真的是自己多心,不是冤家打上門來了。但是,有了這一出,原本起來時候的好心情現在已經蕩然無存,變得煩躁起來。無論自己如何壓制,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就是在自己的心頭揮之不去。
呂漢強剛剛放下心來,這個冤家沒打上門來,但是,另一個冤家卻堵了門。
就在呂漢強前腳剛剛進屋的時候,院門外熟悉的人妖聲音響起:「呂先生在家嗎?我家公子來訪。」
呂漢強就一皺眉,喪門星又來了,而且一天來的比一天早,這還讓不讓人活啦。今天,喪門星堵門啊。
但是既然人家來了,不接待也是失了禮數,於是深吸一口氣,將煩躁怒火壓下,換上一副笑臉轉身出迎。
還沒等呂漢強出迎,那個小臉煞白的王公子背着手已經進了院子,小臉還是那副死人樣,陰沉着,對呂漢強拱拱手,然後自來熟的直接進了廳堂。
呂漢強就怒了,你一個十四五的小屁孩,還在這跟我裝深沉,裝深沉就罷了,還跟我裝主人登堂入室,叔可忍,嬸子絕不忍。
老娘卻不這麼認為,在她的眼裏,這位就是高貴的官宦出身,就應該這樣,這已經不錯了,還沒讓自己等跪迎,同時,也暗暗為自己的兒子高興着呢,交友就應該是這樣的。
那小子人模狗樣的進了堂屋,給呂漢強的娘倒是恭恭敬敬的施禮之後,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上首,讓呂漢強左右看看,只能坐在下手相陪。
「什麼事情?」呂漢強壓下心中的邪火,冷冷的問道。
那小子也不在乎,直接問道:「昨天我看到了你的皇家預覽,很好,很好。」語氣里是一股子的老氣橫秋。
昨天,呂漢強懷着萬分小心,跟張掌柜和印書局的老闆商量了半夜,最終那兩個人還是禁不住未來大好銀錢的誘惑,決定按照呂漢強的意思,在自己的皇家預覽的小報上加上了黃唯一的「新聞」,並且還寫了一片試刊語,開宗明義,本報觀點只代表撰稿人,不涉及官場朝局。
但是,這期一出,還是引起了京城轟動,二十萬份報紙不過兩個時辰就銷售一空,加印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這是個好兆頭,但也隱藏着無數危機,下一步該怎麼走,這更讓呂漢強焦慮。
這時候,這位官二代提起這事,一是說明自己的皇家預覽小報終於堂而皇之的從後宅走向了前宅,第二說明,自己的報紙終於走進了最廣泛的官宦眼中,這其實是個好消息,但是,就你這種高高在上的表現,的確讓人無名火起。
忍了再忍,呂漢強拿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這個冤家笑道:「謝謝指點,承蒙誇獎,不勝榮幸。」然後,按照端茶送客的規矩,端起了眼前自己的早點——稀粥代表一下。
但是,可能不是茶,也可能那小子根本就沒想走,根本就沒有走的意思,反倒是眯起眼睛,對着呂漢強吩咐道:「看到這個東西,我想了一夜,也有了許多想法,新聞,對,按照你的說法就是新聞,不過新聞就不要老是寫不痛不癢的民間見聞,要針砭時弊,要揭露陰暗。」
此言一出,倒是讓呂漢強神情一震,哈,沒看出來,這小子年紀不大,立刻就看到了新聞的巨大作用,立刻就抓住了新聞最核心的本質,針砭時弊,斧正政府,監督政府,這差點又讓呂漢強懷疑這個小子和自己一樣,是個穿越人,這時候,呂漢強都想說一句毛太祖的名篇以對暗號了。
但接下來的話讓呂漢強不但大失所望,更加怒火中燒。
「比如現在閹黨為禍,你作為一個大明士子,怎麼就能視而不見/?你要用你手中的刀槍,對閹黨展開揭露,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的禍國殃民,讓全大明的人起來,一起打倒他們,還我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呂漢強就一口稀粥噎住了,我躲還來不及,你竟然還鼓動我上刀山?
沒等呂漢強說話,那小子突然道:「我還想起一件事情,這份報紙我也要參股,就算是三成吧。」也不等呂漢強回答,一種神往的道:「但是,我要做主說了算。」
一個斗大的拳頭就閃現在這少年公子的眼前,接着就是一陣鐃鈸的亂響。
「搶我產業?我打你舅子。」呂漢強怒了,呂漢強已經絕對遵循嬸子的不可忍教育,對這個無恥的傢伙揮出了老拳。
一個老拳,立刻讓那弱不禁風的小子栽倒在地,然後,呂漢強在上去一腳補充,嘴裏還罵罵咧咧道:「我打死你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知道不知道大明律法,強奪他人產業當抄沒你家全部家產?知道不知道大明律,仗勢欺人,當發配千里,知道不知道,大明律,對人指手畫腳要剁了你的手指頭?(這條真沒有),知道不知道,知識產權,知道不知道物權法。」真的氣糊塗了,就連後世的東西呂漢強都順嘴喊了出來。
那個被打倒在地,連連呼喊的小子這時候抗辯道「啊呀,誒呀,沒聽說有什麼物權法。」
「呵呵,還有力氣爭辯?」呂漢強就更憤怒了,徹底的出離憤怒了。再次上去幾腳:「那洪武爺的《大考》你知道不知道?洪武爺最恨的就是你這幫仗勢欺人的傢伙,我打死你這幫官二代,富二代,什麼二代。」
那個人妖當時沒反應過來,這時候一見主子被打,立刻衝上,站在他身邊的陳亮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個窩心腳,直接將那單薄的身板踹倒在地,他早就看不順眼這個蹭吃蹭喝的主僕,早就看不順眼,你可以蹭吃蹭喝但不能理所當然,而且幾乎每天必到,不能處處監視,不能信不着人的狗嘴臉。於是在踹倒那人妖之後,也是老拳相向絕不客氣。「你不能打我。「那小子倒在地上哀嚎慘叫的同時,最終喊出了這一句話。
「我不能打你?我打的就是你個舅子。「呂漢強更加拳如密雨,腳似狂風。
「我是王爺。」那小子護住頭臉拼命的呼叫。
「我打的就是王爺——什麼?王爺?」呂漢強腦袋嗡的下子,當時有種死機的感覺。
王爺,大明的王爺無數,要不也不會讓天下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都賞賜成了王田,而讓百姓流離失所,造成流民遍地,民怨洶洶而流寇四起,但是,大明所有的王爺都打小就被趕到封地就藩,圈養起來做豬,每日裏除了攢錢就是造人,再無任何事情可做,唯獨現在天啟時候,滯留北京的王爺只有一個——信王。
等等,信王?那不就是未來的皇帝崇禎?我打的是信王,我打的未來的皇帝崇禎?我玩大了。
但是,這時候不能停手啊,因為這位未來的皇帝在和自己交往的時候,還是自稱王公子,不停手就說明我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說明我不知者不怪。打,往疼了打,然後在強詞奪理讓這個出了名的刻薄寡恩的傢伙心服口服。
「我打的就是你王爺爺的子孫,我打的就是你個舅子。」呂漢強的手腳更加密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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