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衡抬手便點了秦若的穴道:「等我回來。」
她發誓,他再敢回來,一定要家規處置!
是夜,昭陵城外,定北大軍兵臨池下。
「侯爺,昭陵城空,並無大燕守軍。」
一如預料,昭陵城大軍援軍燕京,邊關要塞疏於防守。
池修遠勾唇,大喝:「攻城。」
三十萬大軍,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攻城略地,城樓之上,毫無防守,幾乎未動干戈,便破城而入。
「砰——砰——砰——」
三聲巨響,城門大破,定北軍一擁而上,本該昏暗寂靜的城,突然亮起了火光,映出了城中千軍萬馬,正嚴陣以待。
城中,居然有守軍!
「來了。」
清凌凌的兩個字,慵懶而閒適。
池修遠猛地抬頭看去,瞳孔放大:「燕驚鴻,你,你為何在這裏?」他難以置信,本該被困皇陵的人,為何會出現在戰場?
錯了,錯了!
燕驚鴻不急不躁,緩緩聲起:「朕在等你,等你自投羅網。」
大燕內亂,池修遠聲東擊西。
昭陵城亂,燕驚鴻將計就計。
原來,是局中局。
池修遠冷笑:「是我低估你了,你何時識破了?」到底是哪一環錯了,常青假孕、封后大典、皇陵策反,一環扣一環,分明全在他掌控,到底,錯在哪裏?
池修遠完全沒有思緒。
燕驚鴻卻毫不避諱,只道:「一開始你就錯了。」話落,高聲令下,「殺!」
東南大軍五十萬,聽令攻進,頓時,烽火狼煙,血染城池,昭陵城中,哀嚎聲,擂鼓聲,刀槍劍戟的碰撞聲,驚破了靜夜。
大燕八十七年五月初十,昭陵城戰亂。
同夜,燕宮內亂,懷禮王十萬兵馬攻於燕宮城下,皇城之中,除卻皇陵守軍,燕宮城上,只餘三萬人馬,並無援兵,半天嚴守,城中燕軍已元氣大傷。
若再無援軍,這燕宮城,恐怕守不了多久了,只是,東南大軍戰於昭陵城,何來援軍。
突然,城下士兵大喊:「林將軍,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是援軍來了!」
林勁遠眺城口:「什麼援軍?」一眼望去,一片黑暗。哪有什麼大軍。陛下帶着東南大軍去了昭陵城,遠水解不了近火,至少得三天才有援軍。
前方衛兵難掩激動:「是,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來了!」
皇后?皇后不是被陛下藏在鳳棲宮裏了嗎?有燕宮七十二衛守着,怎會來援救。
林勁飛身便下了城池:「皇后帶了多少人馬?」
將士哆哆嗦嗦:「一、一個人。」
一個人?林勁大喝:「說什麼鬼話!」
傳報的將士膽戰心驚地回:「只有皇后娘娘一個人來了。」
林勁大驚失色,遭了!出大亂子了,燕宮城失了沒事,皇后娘娘要是傷了,那就全完了。
林勁對着城下的將士們大喊:「趕緊,全部都去保護皇后娘娘!」
第二天一早,燕宮城的戰況便傳去了昭陵城,一同來的還有燕四。
後方戰場,守軍重重,長福扒開幾位正在議論戰局的副將,心急火燎地喊:「陛下,陛下,燕宮出事了。」出大事了!
燕驚鴻猛然起身:「可是常青?」
不是皇后娘娘也用不着來驚動陛下啊!長福公公直抹頭上的冷汗,拿眼睃身後的燕四,燕四心驚肉跳,稟報:「皇后娘娘她,她出、出征了。」
懷着身子出征的后妃,自古,也就只有常青了。陛下看上的女人,果然非凡人。
燕驚鴻聞言便大怒:「朕分明讓你們護住她,你們都是死人嗎?」
陛下還從未這樣爆粗口過,喜形於色,完全方寸大亂。
果然,禍闖大了!
燕四冷汗直掉,跪在地上:「娘娘的逃脫術太、太厲害,我們沒看住,一不留神就讓娘娘逃……逃了。」
那一身本事,便是燕宮七十二合起來,也有得比。
燕驚鴻失色,俊顏一下便白了,眸中,慌亂了所有光影。
關心則亂,遇到常青的事,這位馳騁疆場的帝君便完全鎮定不下來,陣腳全亂。
燕四哆哆嗦嗦,看不都敢看帝君一眼,俯首,繼續道:「娘娘還說,務必請陛下不要分心,昭陵城不可失守,燕宮城她會守住,切莫擔心。」
只是,看看陛下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哪止分心,怎可能不擔心,別說昭陵城,恐怕就是整個大燕,在這關口上,也比不過皇后娘娘。
果然,燕驚鴻一刻都不曾遲疑,直接冷聲下令:「三天,朕只給你們三天時間,拿不下定北大軍,朕把你們的腦袋全部割下來。」
一干副將,膽戰心驚,覺得項上人頭有點搖搖欲墜了。燕驚鴻騎上馬,直接便策馬走了。
毫無疑問,陛下找皇后娘娘去了。
長福公公大喊:「陛下!陛下!」他急得一頭的汗,「陛下,您多少帶點人馬去啊!」
馬蹄聲遠,不過片刻,就看不見燕驚鴻的身影了,歸心似箭,他只怕滿心都只管常青一人,哪裏還顧自己的安危。
燕驚鴻是走了,幾位將領趕緊排兵佈陣,勢必要在三天內拿下定北大軍,不然都得腦袋搬家。
昭陵城下,戰亂越發激烈,屍骨成堆,烽火台上,戰火燎原。
不到一刻鐘時間,定北大軍的探兵便來稟報。
「侯爺,燕驚鴻出城了。」
「他去何處了?」
「折返大燕。」
池修遠沉吟,卻捉摸不透,問道:「他帶了多少人馬?」
「單槍匹馬。」稟報之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正是兩國交戰,燕帝到底為了何事,竟以身犯險。
池修遠思忖片刻,吩咐下去:「右翼軍留下攻城,傳令縉雲,所有左翼軍出征,隨我追擊。」
所有左翼軍?
此番攻入昭陵城,只出動了三十萬定北大軍,餘下二十萬,是邊關守軍,也是定北侯府最後的兵力。
譚副將心驚:「侯爺,您要傾巢而出?」若是如此,一旦出了什麼意外,便真全軍覆沒了。
池修遠點頭,持劍被戰。
譚副將仍是有所顧忌:「左翼軍若出動,邊關怎麼辦?那可是我們最後的防守軍,一旦出了茬子,我們便再無翻身之日了。」譚副將道,「侯爺,還請三思。」
兩國交戰,不到萬不得已,不宜傾所有兵力出戰,池修遠此番,是完全沒有留退路,他只道:「燕驚鴻的命,本侯要定了。」
池修遠心意已決,譚副將便不再相勸,傳令去邊關。
一個時辰之後,昭陵城外百里,接壤長留山的山道上,定北左翼大軍圍堵,久候多時。
燕驚鴻停下馬,懶懶掃了一眼前方的兵馬,唇角勾勒出一抹輕笑,果然,池修遠追來了,他的二十萬左翼軍,全部出動。
池修遠高坐在馬上:「燕驚鴻,你失策了。」
他挑眉:「哦?何以見得?」
他單槍匹馬,如何能敵得過他二十萬左翼軍。
池修遠似笑:「只要能取你性命,我損軍三十萬又如何,今日,我便讓你有來無回。」即便他戰敗,即便昭陵城失,三十萬右翼軍歿,比之燕驚鴻一條命,他也算不得一敗塗地。
「三十萬?」目下無塵,燕驚鴻冷冷輕笑,「不,不是三十萬,我要你五十萬定北大軍全軍覆沒。」
昭陵城下三十萬,百米之外二十萬,他要池修遠血本無歸。
池修遠大笑:「你如今一人為營,還敢大放厥詞。」
燕驚鴻卻不瘟不火,徐徐而語:「誰說我是一人為營。」他唇角微揚,「我從來不打沒有勝算的仗。」
池修遠不可置信:「飛衡!」
山道外層,火光驟亮,圍定北左翼軍之外,是千軍萬馬,領軍之人,竟是飛衡,是他北定侯府的親衛。原來,這折返北魏的必經之地,是燕驚鴻的退路,是他有備無患的守軍。
他又輸了一籌!
池修遠死死盯住領軍之人:「飛衡,你,你,」
飛衡下馬,單膝跪地:「燕宮七十二衛飛衡,見過陛下。」他身後,黑色戎裝的將軍隨即跪下,「燕宮七十二衛譚零,見過陛下。」
大燕密探七十二衛,那是燕帝的親兵,定北侯府飛衡,秦家將譚零,竟都是燕宮七十二衛。
卻是好謀劃!
池修遠看着迎風的軍旗,書着大大的『秦』字,他怒極反笑:「秦家軍居然也被你釜底抽薪了,燕驚鴻,你可真是好手段。」
譚零入秦家軍十五年,軍功赫赫,竟不想是燕驚鴻養在北魏的狼,伺機而動。
燕驚鴻微微抿唇:「要拿下你,朕自然要萬無一失。」他喚道,「飛衡。」
「屬下在。」
微微停頓,燕驚鴻道:「殺無赦。」
「尊令!」
飛衡領命,一聲令下,圍攻直取定北大軍,池修遠猝不及防,高聲備戰。
兩軍對壘,硝煙將起,混亂喧囂不停,燕驚鴻策馬離開,飛衡趨步上前:「陛下,您去哪裏?」
他說:「我要去找常青。」並未回頭,他駕馬而去,風掠起白色衣角,沾染了飛揚的塵土。
戰亂紛擾,他卻只掛念着他的常青,放不下,舍不下。
史書有記:大燕八十七年,五月初十,定北大軍二十萬與秦家軍交戰長留山,秦家軍領帥乃定北侯府副將,飛衡。
野史有雲,秦家軍投誠,助大燕取長留山。
第二日,疆場戰報便傳來了漠北定北侯府,僻靜的院落,是侯爺夫人榮清公主的居所,屋外,侍女成君慌慌張張。
「公主,公主!」
侍女的聲音驚擾了搖籃中的孩童,魏卿如怒斥:「何事如此驚慌。」抬手輕撫幼兒的背,輕哄他睡下。
侍女壓低聲音,卻掩不住驚慌:「公主,是侯爺,侯爺他,」冷汗淋漓,侍女惶恐不已,「他出事了。」
魏卿如聽聞愕然:「怎麼回事?」
侍女微微顫顫道:「五十萬定北大軍全部受制,侯爺被困在了昭陵城外的長留山下,秦家軍反叛,投誠了大燕,飛衡將軍領了秦家軍圍攻,侯爺與二十萬左翼軍不敵,侯爺只怕是,」侍女微頓,「只怕是凶多吉少。」
魏卿如大驚失色,急急喊道:「快,快傳書給舅舅,讓楚家軍出兵。」
秦家反叛,定北大軍全部受制於人,如今的北魏,也只有國舅府楚家可以出兵。
早前,因為打胎之事,楚家和魏卿如,與定北侯府幾乎撕破了臉,此時,顯然定北侯府兇險,如今地步,明哲保身才是上策。成君不解:「公主,侯爺之前那般對您,您為何還要救他。」落胎、冷落,定北侯爺對公主從未留過一分情義。
魏卿如眼神堅定:「他是本宮的丈夫,是我孩兒的父親。」
也許,她已不再是年少時傾慕少年風華的純粹女子,卻終究是心不由己,榮華過盡,魏卿如還是狠不下心來。
「我這便去。」
侍女方轉身,內室的門便叫人從外一腳踢開,咣的一聲,人影竄出,晃動了幾下燭火。
魏卿如凝眸而望:「是你。」
門外來人,是秦家女將,秦若。
秦若手握雙刀,揚眉輕笑:「你們恐怕都走不了。」
破門而入,阻之退路,秦若她,來者不善。魏卿如微微動怒:「秦將軍,你要做什麼?」
秦若笑笑,用手指彈了彈手裏的刀:「不夠明顯嗎?」她緩緩啟唇,「切斷後備,萬無一失。」
切斷的是定北侯府的後備,保的卻是大燕的萬無一失,她此番,竟是相助燕驚鴻!
魏卿如喝道:「秦若!」她怒目而視,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可是北魏的將軍。」目光灼灼,盯着秦若,「怎麼,你要造反嗎?」
秦若聞之一笑,不在意地聳聳肩,說:「嗯,是要造反,沒辦法,嫁雞隨雞,我家夫君做了叛軍,我只能跟着逆反。」說完,不顧魏卿如憤恨的眼神,直接下令,「把榮清公主抓了,抓活的。」
手下立馬上前拿人,魏卿如雖會武,卻雙拳難敵四手,不大片刻便讓秦若的幾位副將給擒下了。
女副將上前,遲疑支吾了很久,還是忍不住詢問:「將軍,我們真要做叛軍嗎?」秦家可是世代忠良啊,這一做叛軍,就得遺臭萬年,再也洗不白了。
秦若想了想:「開弓沒有回頭箭,定北侯爺不是也說過嗎,良禽擇木而棲,北魏氣數已盡了,」語氣理所當然,「更何況,秦家軍早就被燕驚鴻惦記上了,秦家跑不掉了。」還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雖是飛衡盜了兵符,但秦家軍中若無內應,光憑飛衡手中的兵符如何支使得動秦家那些個心高氣傲的老將,此番秦家這樣不動聲色地做了叛軍,必定是軍中有燕驚鴻的人,而且此人,軍威與聲勢還絕對不小。
如此一來,便不能猜出來了,秦家老將譚零,在秦家軍中,僅次於秦若與她父親。
燕驚鴻果然能耐通天。
女副將愁眉苦臉:「將軍,要是你也反了的話,依照大將軍的性子,一定會打斷你的腿的。」
秦若的父親,振國大將軍,剛正不阿了一輩子,怎麼可能允許秦家反叛。
秦若搖頭,也很頭疼,揉揉眉心:「那我就打斷他的腿!」
他,指的是將軍夫君吧。
秦若越想越氣,怒吼:「該死的,老娘又沒說不反,他還敢算計我,反了他!」
聽這話,好像是說,要是將軍夫君拉着將軍一起策反,將軍就會依他。誒,自從將軍被定北侯府的飛衡將軍擄去之後,越來越兒女情長了。
女副將脫口說了一句:「都怪飛衡將軍,居然算計將軍。」
「周副將。」語氣,很危險。
周副將心驚肉跳:「在。」
「你剛剛是說了本將軍夫君的壞話嗎?」
周副將趕緊認錯:「屬下多嘴。」
算了,將軍太護犢子了!
大燕,京都城門下,戰火未熄。
這城門,久久都沒有攻下,城樓之上,懷禮王燕荀與左相羅成耀緊張觀戰,臉色都緊繃着,十分焦急。
「報!」
燕荀亟不可待:「快說!」
「王爺,我們埋伏在皇陵的伏軍全部被殲滅了,而且,帝後根本不在皇陵之中,我們中計了。」
羅成耀大驚:「不在皇陵?那人在哪裏?」
怎麼會不在皇陵,封后大典之時,帝君攜同帝後一同入皇陵祭禮,不在皇陵又會在哪?
這時,首戰的將領滿身是傷,拄着劍前來:「王爺,城門久攻不下,再這麼耗下去,只怕燕驚鴻的援軍到了我們都拿不下燕宮。」
整整一夜,十萬人馬依舊止步在燕宮城外,舉步維艱。
燕荀難以置信:「怎麼回事?不是只有一萬守軍嗎?怎麼會攻不下?」
十萬對一萬,不可能撐這麼久。
那負傷的將領回:「城下章華皇后守城,我們根本攻不進去。」
羅成耀一聽便驚了:「常青?」眉頭深鎖,羅成耀一時想不通,「怎麼會是她?!」本該在皇陵的人,卻在守城,她是北魏的細作,卻替大燕出征,想到此處,羅成耀臉色驟變,「原來,原來雲渺不是,她才是——」
『叛徒』二字還未來得及吐出,箭矢直面射來,刺入了羅成耀的胸口。鮮血噴射,他張着嘴,微微張合了幾下,便直直往後栽倒,癱倒,一動不動,血流了一地。
燕荀大喊:「羅大人!」
羅成耀毫無生息,已然斃命,燕荀看向城下,硝煙將天色染得灰白,看不清城下的面容,依稀只有一個暗影,穿梭在刀光劍影里,速度極快。
大燕后妃,常青,竟這樣深藏不露,一箭斃命,這箭法,精準至極。
頓時,燕荀的人馬陣腳大亂。
「保護王爺!」
「保護王爺!」
城樓下,常青扔了箭矢,改用長劍,背後的青銅劍,一出鞘,才一招,便割破了幾個咽喉,毫無花架子,全是殺招。
燕七都看傻了,愣在那裏:「一招致命,全部都是一招致命,皇后娘娘太、太,」
太彪悍了
燕大一腳踹過去:「發什麼呆,還敢走神,還不快護着娘娘,要是皇后娘娘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就都等着被陛下五馬分屍!」
燕七摸摸鼻子,皇后娘娘哪要他保護,就她那一身劍術,方圓十米都沒有誰近得了身。一個女子,這樣一身殺人的本事,當真世間少有。
就在這時,有人突然大喊:「城樓上,快看城樓上。」
燕大等人,聞聲看去,頓時驚了,城樓之上,男子沒有戎裝,只穿了一身白衣,隔得遠,看不清模樣,只是輪廓冷峻。
頓時,城下燕軍都亢奮了,一邊殺紅了眼,一邊高呼:「陛下!」
「是陛下!」
「陛下來了!」
常青抬眸,然後緩緩輕笑。
五十米城樓之上,一揮袖,折了懷禮王軍旗的人,不是燕驚鴻還有誰。
燕荀猛地轉身,瞳孔驟然緊縮:「你——」
一句話還未完,燕驚鴻隨手扔出了折斷的軍旗,竹端不偏不倚地插入了燕荀歿胸膛。
他冷冷凝神:「朕的皇后,哪能讓你欺負。」
「你……」燕荀倒下,睜着眼,已斷氣,死未瞑目。
燕荀已死,叛軍瞬時大亂。
燕驚鴻一把火燒了城門上的爬梯,隨即縱身飛下高樓,衣角翩翩,緩緩落下,風卷硝煙,他的臉,越發清晰,從遠及近,映進常青的眼裏。
她放下了握劍的手,莞爾:「你來了。」
他來了,單槍匹馬,便一人尋她來了。
燕驚鴻飛落在常青身側,抬手便將她拉進懷裏,一張俊臉突然就沉了:「不是讓你好好待着嗎?怎麼這麼不聽話。」他惱她貿然行事,口吻帶了責備,眸光卻柔和極了,他輕斥,「我都快被你嚇死了。」
他是真嚇着了,馬不停蹄,擔驚受怕了一路。
常青卻隨意平常:「我心裏有數的,這些人馬,還奈何不了我。」
確實,她武藝極好。上一世,周洲一戰,她也是一人守城,就憑她手裏一把劍,守了周洲城整整一天,最後,還是燕驚鴻去援軍。
同上一世一樣,這次還是他來了。
燕驚鴻卻慍惱未消,極少如此對她冷着臉:「現在怎麼能一樣,你懷了寶寶,怎麼能大動,萬一——」
常青打斷:「不會有萬一,」她拉拉他的衣袖,眸光明亮,「你不是來了嗎?我知道你會來。」
她敢這樣肆無忌憚,便是篤定了燕驚鴻會來,會護她周全。
燕驚鴻無奈,常青聰慧又孤勇,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便冷着眼說:「若有下一次,我一定將你綁了藏起來。」
常青笑而不語。
燕驚鴻揮手,燕大等人便將他與常青護在中間。
他抱起她,將她依牆放下,接過她的劍,又揉了揉她的腹部,掌心運了內力,為她舒緩:「我們不是說好棄車保帥了嗎,燕宮城失守了也無礙,哪裏比得了你的安危,以後不准再這樣背着我胡來了。」
保昭陵城,棄燕宮,燕驚鴻最初的打算便是如此。
常青卻搖頭:「不是胡來。」墨染的眸子,堅毅又專注,她看着燕驚鴻,「驚鴻,上一世你便葬在這燕京城下,生生世世受盡大燕子民的踐踏,這一次,我要留在這裏,保住你的疆土,不讓任何人背棄你,你的江山,你的子民,我都幫你守。」
所以,她背着他出征,這樣不管不顧。
燕驚鴻久久失言,拂了拂常青沾了血漬的臉:「傻常青,我的江山與子民,哪裏有你重要。」
常青不語,清清婉婉地看着他。
主將已死,叛軍軍心大亂,不過一個時辰,便全數伏誅。
大燕八十七年,五月初十,懷禮王逆反,攻城未果,命喪城樓。
大燕八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昭陵城大捷,定北右翼大軍三十萬,全軍覆沒。
大燕八十七年,六月初三,飛衡將軍於長留山大勝,定北左翼軍伏誅。
大燕八十七年,七月七日,北魏邊關失守,燕軍攻入北魏腹地,沿椒江一路向南,揮軍攻下,不過一月,佔領北魏七座城池。
大燕八十七年,八月三號,北魏炎帝遣使臣前來北魏求和,戰亂未停,燕軍順勢揮軍南下。
大燕八十七年,九月十六,漠北來報,定北侯池修遠,降。
鳳棲宮外殿,有將士來通報。
「報。」
「稟陛下,定北侯爺派使臣送來了降書。」
不過三個月,北魏便降了。長福公公將降書接過來,遞到燕驚鴻面前,他翻開,匆匆掠過一眼,卻突然臉色大變。
長福公公訝異:「陛下,怎麼了?」看陛下臉色,莫非送來的不是降書是戰書?怎可能,定北大軍已經全數伏誅了,即便是池修遠有心再生亂,也無力為之。
長福察言觀色,只見燕驚鴻臉色難看,越發覺得是出了大事:「陛下,可是又生了什麼變故?」
燕驚鴻將那降書收起,只說:「快讓飛衡來見朕。」
可是,並未傳來飛衡,據太醫說,飛衡突發了怪疾,痛昏了一夜。只是這怪疾,發作的時間未免太巧合了。
夜深,燕驚鴻才回寢宮,常青卻還未睡下,坐在床榻邊,安安靜靜地,微暖的燭光,打在她側臉,忽明忽暗。
燕驚鴻走過去,坐在常青身側:「怎麼還不睡?」摸了摸她的手,有些涼,他將她抱到榻上,蓋好被子。
常青側着身子看他,說:「等你。」
燕驚鴻微微一笑,親了親她的額頭,抬手,解她的衣服。
常青愣了一下,才反應,抓住燕驚鴻的手:「不可以。」她解釋,臉頰有些緋色,小聲說,「寶寶還太小。」
燕驚鴻失笑:「乖,我只是看看。」
常青不明所以,不知他要看什麼,卻鬆開手,由着燕驚鴻解開了她的外裳。
他抱着常青,護住她的腹微微翻了身子,將她的後背裸露。然後躺下,從身後抱住她,手拂過她的背。
方才,飛衡發病時,那顆硃砂,紅得似血。常青的後背上,也有一顆細小的硃砂,與飛衡的一模一樣。
燕驚鴻的指腹,落在那硃砂上,輕輕拂過。
常青轉頭看燕驚鴻:「怎麼了?」
燕驚鴻搖頭:「無事,便是想這樣抱你。」將她半褪的外衫脫下,然後抱緊她,手,輕輕落在她的腹上。
三四個月的身子,卻一點都不顯懷,興許是她太瘦了,倒看不出了有了身孕。
她似乎察覺到了,他很不安,也並不多問,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燕驚鴻卻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又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和唇角。
燕驚鴻輕聲說:「常青,我好喜歡你。」
常青點頭:「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燕驚鴻的指腹落在她臉上,順着她的輪廓移動,好似流連不舍,痴痴地看着他,說,「連我都不知道我會有多喜歡你。」
只知道,她比他的江山重要,比他的命重要,也知道,還遠遠不止如此,卻無法估測。
常青不說話,伸出手,繞過燕驚鴻的腰,抱着他,微微用力。
他喊:「常青。」
「嗯?」
「你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燕驚鴻不看常青的眼,她知道,他有事瞞她。
常青只是沉默了片刻,應他:「好。」
「我要去北魏一趟,不管發生何事,你都不要出燕宮,乖乖在等我回來可好?」
常青沒有應答,卻問:「會有危險嗎?」若是有危險,她怎可能不出燕宮。
燕驚鴻只是說:「只要你好好的,我無所畏懼。」除了常青,還能有誰奈何得了他呢,危險,又何懼。
他沒有否認,卻也沒有解釋。
此去北魏,興許,並不太平。燕驚鴻不說,常青便也不問:「我和寶寶會等你回來。」她認認真真地叮囑,「驚鴻,不要以身犯險,若是,」她頓住。
燕驚鴻問:「若是什麼?」
她遲疑了稍許,目光深深:「若是你出事了,我一天也不多活。」
平平靜靜的語氣,好似如常,只是她的話,狠狠撞進了燕驚鴻的心頭,抽疼了一下。
她怎麼可能這麼輕言生死,又這樣不管不顧。
燕驚鴻輕斥:「不准胡言。」
他想,若他真有三長兩短,他也不願意常青陪他黃泉碧落,不是不妄想,是捨不得。
常青卻堅決:「不是胡言,是警告。」她鄭重其事,「所以,驚鴻,請平安歸來。」
這樣的警告,燕驚鴻束手無策。
他失笑:「遵命,我的皇后。」
夜半之時,寢宮中點了安神香,等到常青熟睡,燕驚鴻才出殿門,吩咐守在外面的親衛:「你們都留下來,」
燕大正要開口。
燕驚鴻又道:「替朕守住她。」
語氣,像是帶上託付之意。
燕大惶恐,他擔不起啊。
卻是林勁一貫的冷靜:「陛下,萬萬不可,池修遠顯然是故意誘您前去,此去北魏,必然凶多吉少。」
飛衡的怪疾,絕非偶然,這隻怕是池修遠的底牌。
「莫再多言。」燕驚鴻命令,「你們一步都不要離開她身邊。」
燕大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滿腹疑慮咽下:「屬下領旨。」
留下燕衛,燕驚鴻只帶了林勁,便出了鳳棲宮。
這一去,恐怕赴的是鴻門宴。長福實在不放心:「陛下,陛下!」不一會兒,便沒了陛下的人影,他在殿門口踱來踱去,心急如焚,「這可怎麼辦是好?」
咣——
殿門突然被推開。
燕大吃驚:「娘娘!」
這安神香,果然對這神通廣大的皇后娘娘無效。
常青望向門口:「他走了嗎?」
「是。」燕大說,「只帶了林勁。」
常青擰了擰眉頭:「你們兵分兩路,一半人留下,一半人跟着驚鴻去北魏。」
燕大遲疑,不敢違抗聖命,也不敢不聽鳳旨。
「他問起來,便說是我的命令。」
有皇后娘娘擔保,自然沒什麼顧慮了,燕大聽從:「是。」
陛下與帝後,到底在唱哪出,一個偷偷走,一個裝不知道,情之一字,還真猜不透。
此後,半月之久,燕驚鴻毫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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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誤,結局越寫越長,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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