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非夢 第十九回

    【】詢市價寶釵授機宜·論詩詞文起認兄長

    翌日瑧玉起來,換了騎裝,同黛玉一道省過賈母,便親送了妹妹至梨香院,薛蜨已在那裏候着了。因幾人年紀尚幼,無甚避諱之說,故黛玉上前同薛蜨見了禮。寶釵聞二人來了,也忙迎將出來,一徑攜了黛玉的手進去了,瑧玉自同薛蜨出城不提。

    至寶釵屋裏,黛玉便往炕上坐了,因笑問道:「姨媽今兒怎麼不在?」寶釵道:「往別人家裏做客去了。那家又沒有女孩兒,我懶待去的,不如在這裏和你說話。」黛玉道:「可是呢,那裏二姐姐同三妹妹忙得甚麼似的,聽說把幾年前的賬本子都搬出來了,四妹妹又被東府里接了回去,就剩咱們兩個了。」寶釵道:「他們縱忙,也沒有常日忙的道理。過些日子這天也暖和了,那幾個也閒下來了,咱們再同他們去頑。」黛玉便嘆了一聲道:「雖如此說,只怕那幾個閒下來了,你又搬出去了。」寶釵笑道:「我且捨不得你,不搬出去呢。」黛玉越性拉着寶釵袖子道:「這可是你說的。若他日背信棄義,我斷然不饒你!」寶釵笑道:「才說你乖巧,這又作耗起來。如今方知你是個不可招惹的。」黛玉便上來呵他癢,兩人笑鬧一陣,忽聞丫鬟報說迎春同探春來了,忙起身相迎。只見他姊妹兩個攜着手兒笑嘻嘻地來了,彼此問過好,探春便道:「林姐姐,教我們好找,巴巴兒地去了老太太院裏,卻撲了一個空,聽雪雁說才知道,原來是到寶姐姐這裏頑來了。偏你們兩個聰明的好得甚麼似的,只不帶我們這些愚笨的頑了。」寶釵笑着把探春臉上一戳,道:「瞧他這嘴。你同二妹妹近日忙着管家,我們去煩你們,豈不沒眼色。」一面請進了屋裏,各自歸坐,迎春便正色道:「我們也不是為頑來的,乃是有一樁正事要同你們講。」二人便問端的,探春笑道:「近日我同二姐姐管家,想着為太太分憂,見這府里用項似有過費的,我們兩個又不知市價,故而來拜師父呢。」黛玉笑道:「你們不知道,難道我們就是知道的?」探春道:「縱姐姐不知道,薛大哥哥同林大哥哥難道不知道的?」寶釵見黛玉情狀,也順着他打趣道:「這話說得可沒道理了。你們捨不得勞煩自己哥哥,倒勞煩起親戚家來。」探春紅了臉道:「寶姐姐也打趣起人來!璉二哥哥近日在外面忙呢,要見一面也是不能的。寶二哥哥那裏更不中用,就拿賬冊子給他,只怕他還倒着看呢!」說得薛、林二人都笑了,寶釵因道:「也不是我們不告訴你,只是一家有一家的法度,究竟甚麼是費,誰也做不得准。你問你林姐姐,他是個積年管家的,我們兩個尚且不說這些,不過各自處置罷了。到時候多了少了的,沒得教人抱怨我們多管閒事。」迎春道:「寶妹妹且放心,我們再沒有去和旁人說的理,不過來問個章程罷了。」寶釵同黛玉對視一眼,黛玉便道:「這也罷了,改日我同哥哥說,讓我們這邊採買的人寫個單子來,悄悄地給你們送了去,你們只自己看了便了,只是別當真大刀闊斧整治起來。」探春便問端的,寶釵笑道:「須知『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只要過得去便罷了,若當真計較起來,誰還願領差事呢。」二春忙笑着謝過,黛玉悄對寶釵笑道:「偏你說來就文縐縐的,要我說,竟是『廚子不偷,五穀不收』。」寶釵亦悄笑道:「你少興頭些罷,這府里的廚子聽了,少不得背地裏罵你呢。」黛玉道:「你又不是廚子,我只說給你聽便了。他們要知道了,只有你說出去的。」探春笑道:「你們兩個說甚麼體己話呢?」寶釵道:「你林姐姐這張嘴,能說出甚麼好話來?不過是編排我呢。」探春聞言便不理論,幾人又頑笑一陣,探春惦着家中事務,便暗拉迎春,二人告辭回去。

    那廂薛蜨同瑧玉至了莊子上,早有一幹家人牽來兩匹好馬。兩人上馬,縱馬往前,至一片空地上,見前方立着幾個箭靶,薛蜨往馬上取了弓箭,打馬飛馳起來。瑧玉勒馬在一旁看了,見他在馬上登定身形,拉弓如滿月,馳馬三趟,發箭九枝,箭箭不空,不由喝了一聲彩,心下怪道:「此子之態何以似怡賢至此!」薛蜨一行收了弓,便往瑧玉這邊來,笑道:「我是個粗人,於文字上平常,倒最愛弓馬騎射的。」瑧玉聞言心下轉了一轉,便道:「賢弟天資高卓,穎悟絕倫。如禮樂射御書數之屬,一經肄習,無不精妙入神,為人所莫及耳。」說罷,便細觀他面上神色。

    這話不是旁的,正是雍正帝當年評怡賢親王胤祥之語。瑧玉當日見薛蜨行止不同書中所寫,早就疑他也非此處之人;又同他相交一段時日,更覺熟悉非常,故今日出言試探。只見薛蜨神色一變,隨即又復常色,道:「胤之兄謬讚,小弟愧不敢當。」一邊下了馬,對瑧玉道:「這前面有一所書齋,咱們且到其中歇息罷。」瑧玉此時心中已有七八分准了,只面上不表,同他一道往前行去。

    至那書齋中,薛蜨便道:「你們都散了罷。」跟着的人素知他性子,便行了禮下去,一時房中只留他二人。薛蜨便往案上取了筆道:「小弟近日讀書之時偶得了幾句,今兒默出來,少不得請兄長指教一番。」瑧玉聞言笑道:「指正不敢當,可巧我日前也寫了一首,不如寫出來大家看看。」便從筆筒中取了一支紫毫,同薛蜨對面坐下,二人自寫不提。一時寫完,見薛蜨的是:

    紫燕穿簾西復東,一庭柳絮揚春風。

    書開緗帙迎新綠,硯試端溪點落紅。

    雨霽霞光明戶牖,日斜香篆出房櫳。


    分陰珍重攻文史,益信前賢蘊不窮。

    再看瑧玉的是:

    一片芳菲上苑東,晝長人坐落花風。

    蒙茸細草侵階綠,濃艷夭桃映閣紅。

    春惹游蜂窺幾席,濃熏舞蝶傍簾櫳。

    韶光脈脈春如海,諷詠芸編興不窮。

    薛蜨見了面上一變,抬頭見瑧玉拿着自己寫的那張,含笑看着自己,嘴唇動了幾動,驀地起身搶至瑧玉面前拜了下去。瑧玉忙伸手來扶,薛蜨只不起,語聲哽咽道:「四哥!」聞他這一聲叫出,瑧玉也是心中激盪,忙手上使力將他拉了起來,道:「老十三,你因何也在此地?」

    諸位看到這裏,想必也明了了,這薛蜨不是旁人,正是康熙帝之十三子胤祥托生至此。他默出的那首詩正是昔年所寫之《奉和兄雍親王春園讀書元韻》,而瑧玉所默正是《春園讀書》,如今一見,自然再無不明的。他兄弟二人本來相知甚深,早已都疑上了對方,彼此試探,直至今日方相認了。當下二人便將來此之事一一盡述,又同《紅樓夢》書中所寫對將起來。原來胤祥與他不同,乃是生來便投身至薛蜨身上的。他本是性情淡泊之人,因今生並未生於皇家,更樂得悠閒自在,王氏又對其溺愛,不假約束,故這幾年過得甚是稱心遂意。瑧玉將自己身世一說,倒令薛蜨吃了一驚,情知他此生依舊艱難,倒懸心起來。瑧玉見他如此,笑道:「活過兩世的人了,怎麼比前世尚且蝎蝎螫螫起來。這一世尚且是老天垂憐,且走一步算一步罷。」薛蜨也不作聲,乃暗中思索如何助他。兩人又敘些別後之事,更覺親近。直至暮色四合,二人方出了房中,薛蜨便令家人擺上宴席來,一時兩人吃畢,薛蜨因又想起寶釵同他頑笑說要兔子之事,命家人揀肥的抓了幾隻來,又與了瑧玉兩隻,約了明日再敘,方一同往府中去了。

    寶釵見薛蜨當真帶了兔子回來,笑道:「哥哥不早些回來,我同林妹妹已是用了飯了。」薛蜨笑道:「就明日再請他來吃也使得。」一行將兔子丟與小廝,便對寶釵道,「我有一事情同你說。我正想同胤之結那金蘭之好,不若明日擺一桌宴席來,請母親也來坐了,豈不便宜?況我看你同林大妹妹也極好,不如一起認了姊妹罷。」寶釵笑道:「林妹妹為人自然是極好的。只怕人家覺得咱們攀附林家,倒沒意思。」薛蜨道:「那起子人閒了就要胡唚,只要咱們同他們好了,那怕不認兄弟姐妹,也有許多話兒說出來呢,只休理他。」寶釵因見瑧玉人品家世皆不錯,想來於薛蜨仕途是一大助力,又覺黛玉同自己脾氣相投,兩人素日比諸姊妹原好上幾分,故點頭稱是。至薛姨媽回來,薛蜨便同薛姨媽說知要同瑧玉結拜之事,道:「林姑父當日是探花郎,林大哥哥又是舉人,同姨媽府上軍功起家的不同,原是書香門第。咱們家若想出人頭地,從科舉致仕才是正途。若同他認義了兄弟,對咱們只有好處的。」薛姨媽雖見識有限,這疼兒女之心倒是與天下母親一般無二,況素來對薛蜨也甚溺愛,聞他如此說,便點頭道:「也是這話。他家大姑娘也是個好的,可憐見的,小小年紀便沒了母親,日後我多疼他些便了。」因令小廝準備香燭等物,又備了給林家兄妹的兩分禮,把寶釵喚來同他說了此事,不在話下。

    翌日瑧玉便攜妹妹往這邊來,院裏設了香案,同薛蜨二人對天地叩了頭,又拜了薛姨媽。黛玉也上來同薛姨媽見了禮,同寶釵直以姐妹呼之。自此瑧玉同薛蜨二人愈加親近,薛姨媽也對黛玉加些照管,兩家時常走動。賈母聞之倒也歡喜,只道黛玉年幼失母,恐無人教導的,薛姨媽肯為照應,自是好的,當下無話。

    【關於商人地位問題,這個只要科舉得中,也是能當官的。十三穿過來之後發現生在商人家,沒有辦法只能先考個功名,起碼說出去還好聽點……在遇到四爺之前,估計打算考個舉人就差不多了,然後把妹妹教育好,嫁個好人家,這一輩子鬆快點過就好;然而四哥又穿成了個皇子,十三不得不幫他……】



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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