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前一黑,場景一轉出現在了一個石洞之中,我仔細一看正是我現在所在的阿廬古洞。
一滴水從石頂倒掛的鐘乳石上緩緩勾勒出輪廓來,搖晃着顫抖的身子,緩緩凝結,猛然一沉,跌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鐘乳石上無數雙眼睛帶着冷光看着地上的一切,鮮紅色的蛇信子在半空中搜尋着獵物的蹤跡,忽然縱身一竄,只聽到一隻蝙蝠吱吱的叫了兩聲突然沒有了聲音。
洞口就在前方,月光從洞外灑進來,照亮了眼前的一片光亮。
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倒在地上,嘴角乾涸的裂開了血縫,癱軟在地上,然而胸口起伏的呼吸預示着她的生命並沒有完全結束,胸口的位置已經腫了起來,一道刺眼的傷口上還摻雜這血絲。
從鎖骨一直拉扯到左乳的位置,全身散發着一股濃烈的腥臭味,不知道是血的味道還是其他的東西已經開始腐爛。
嘴唇動了動,女人的眼睛緩緩睜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然而只要深吸一口氣就覺得味蕾一陣翻騰,一種莫名的腐臭味順着鼻腔灌入身體裏。
是惡臭。
抬頭,對上那鐘乳石上無數雙冰冷的眼睛。
先前還有一絲的害怕,但現在女人的眸子只是一帶而過,視線瞥見了自己身體的一邊,一隻死兔子倒在自己的身側,已經流幹了血,只剩下了一聲死肉。
沿着牆壁,一條蛇盤桓着朝着女人的方向爬了過來,女人本能的想要後退,可自己的身體早已經不聽使喚,只能屏住呼吸,一雙眸子緊緊的鎖住那靠近的巨蟒。
是巨蟒,至少接着月光的淒寒可以看清楚,那遊走在地面的身體上佈滿了錦繡的花紋,一直延伸到無止境的長度,盤旋成圈,怕是少不了七八米。
巨蟒緩緩扭曲着的身子漸漸靠近過來,少女用力挪動了自己的雙腿,然而只是在地上撲騰了一下,又一次因為沒了力氣而緩緩松下,雙手抱着胸口。
雖然此刻,她自己已經衣不遮體,一陣冷風順着洞口吹了進來,冷風更是讓女人的身子微微一顫,趕忙抓緊了胸口殘存的衣服。
說是抓住,可那布料幾乎少得可憐到了忽略不計。
滲血的嘴唇被女人咬的發紫,抬頭,餘光看到那在鐘乳石上的小蛇,一個閃身,嘴裏已經多了一隻毛茸茸的蝙蝠,生吞而下,喉嚨處猛然一鼓,順着腹腔消化進了內臟里。
巨蟒蠕動着身子,朝着女人的方向慢慢靠近,冰冷的蛇皮觸摸到女人雙腿裸露肌膚的瞬間,女人的身子還是微微一顫,身體僵硬的如棍棒一般,一動也不敢動。
蛇頭漸漸靠近女人的臉龐,帶着粘液的蛇信子在裸露的脖頸處慢慢的盤桓着,那一雙深陷在爬滿紋路的皮膚里的眸子帶着一種莫名的感情盯着眼前的女人。
蛇不過是動物,本是不會有情的,只是……
大蟒偏過身子一口咬住身側的死兔子,居然又轉過頭來,停在了女人的面前朝着女人的臉上想要放過去!
她明白,大蟒希望她吃掉它!
雖然兔子已經死了許久但顯然血腥味依然瀰漫在空氣里,與這蛇洞裏的腐臭味交融在一起,怕無論是誰,都受不了這險些要人性命的難聞的味道。
女人偏執的轉過頭去,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這不是第一次了,這一條大蟒似乎一直盤旋在附近,而頭頂盯着自己的眼睛如同監視一樣,只要自己醒過來,那條大蟒就不知從何地慢慢地爬了過來。
蛇本無情,而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
此刻,忽然另一條大蟒從外面鑽了進來,與這一條不同,進來的是條金花,身子在月光下看着油光發亮,嘴裏叼着一隻野兔,蛇牙刺入身體,那兔子還在掙扎着,鮮血順着蛇牙滾落到下顎慢慢的滴在地上,融化在水槽里。
岩洞裏本就潮濕,鐘乳石上的水滴如同染了毒癮一般一刻不停的四濺在地上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濺起層層的蓮花來。
先前的綠蟒回過頭去看到那金花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來,鬆開嘴裏的兔子轉過頭去,爬回了不遠處的黑暗裏伺機待發,那金花沿着方才的路線,一寸寸的爬上了女人的身子,抬着脖子那一雙獠牙猛然用力,兔子四肢猛然一陣抽搐,不再動彈。
死了。
鮮血順着蛇牙滴落在女人的臉上,不出片刻已經染濕了嘴唇,女人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舐着,然而卻又被那濃烈刺鼻血腥味弄得險些嘔吐了出來。
自己是人,怎能吃這些生物?
金花將口中的死兔生吞入喉,俯下身子,冰冷的蛇信子在女人嘴唇邊的血痕處慢慢的遊走,轉過身去,也鑽入了黑暗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這是一個蛇洞。
並不只有這三條蟒蛇,女人環顧四周,黑暗裏的縫隙里隨時都有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着,不約而同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不失發出嘶嘶嘶的聲音,撩撥着這寂靜如死寂一般的氣氛。
也許是血液起了效果,女人似乎有了些力氣,慢慢的爬向了一側的石壁上,抬頭伸手撩起地上水槽里的水來,送到了嘴邊,深咽一口,一股冰冷順着喉嚨灌入了心臟。
解脫了一般,女人深吸一口氣,偏頭,卻看到月光下一隻蛇頭停在自己的耳畔,信子撥弄着自己耳朵的皮膚,心裏一緊,趕忙閃身到了一側!
她害怕,無論是誰面對這樣一個蛇洞,面對這一群莫名的巨蟒,面對着無盡的黑暗,都會害怕。
本來該為自己死裏逃生鳳凰涅槃而感覺到了慶幸,俗話說的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她不相信了,難道她所要面對的就是這一群嗜血的蟒蛇,這就是自己的福?
女人不覺得蜷縮着自己的身體,牙齒打纏着,嘴唇發紫,是冷麼,也許是真的害怕到了膽戰心驚。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沉入河底的江夢。
洞外的晝伏夜出,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每一次睜開眼睛,想要掙扎,然而卻沒了力氣,只能頹然的倒下,而現在江夢靠在坍圮的石壁上,任由石頭刺入自己的後背。
疼痛已經沒了知覺。
已經第幾天了?江夢不知道此刻的時間,只知道自己睜開眼除了白晝就是黑夜,更不知道每次自己的昏睡究竟用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一天一夜。
江夢掃了一眼蛇穴的四周,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自己的身邊,江夢的眼睛猛然放光,趕忙將匕首一把奪了過來,抱在了懷裏。
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拿着匕首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着。
這是自己救命的稻草,三阿爹湊到自己耳邊說話的時候,悄然將這把細長的匕首塞進了自己被捆縛在後背的手裏,這是挖蛇眼的龍鬚刀,刀口細長而輕盈,甚至不仔細看都看不清究竟有沒有刀鋒,刀柄也是細小,然而卻鋒利異常,小拇指粗的麻繩只要用力一拉扯,就被割成兩段。
還記得當時看到三阿爹那閃爍在火光里的眼睛與耳畔的呢喃。
「孩子,承認吧,承認也許是一種涅槃……」
承認?
江夢的目光緩緩朝着遠處兩條大蟒的方向看去,對上了眸子,心虛的趕忙縮了回來,蜷縮着的身子更加緊實,她是人,這是她心中最後的執念。
即便再多的人說自己是母親與蛇所生的孩子,可在她看來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人與蛇怎麼可能產子,這不過是少年時說書先生嘴裏的天方夜譚,虛虛實實,不作數的。
可現在,江夢的心裏有了那麼一絲絲的動搖。
蛇本無情,可眼前的蟒蛇似乎對自己頗為照顧,不僅給自己招來食物,甚至還茹毛飲血,生怕自己丟了性命,如果自己真的是人,那為什麼這些蛇不對自己動口?
若是人,只怕現在早死了才是。
「不對不對,不能這麼想。」
江夢趕忙搖頭,想讓自己腦海里的想法揮去一分不剩。
「我是人的……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些蛇肯定是不餓,不然的話早就吃了我吧……」
心裏的喊話一遍又一遍,然而卻是脆弱不堪,當金花大蟒將另一隻死兔子放在了江夢的腳下,數以百計的心理建設,頓時潰不成軍,轟然崩塌。
自欺欺人,心裏終究明白一些,這些蛇對自己如此,必然有緣由,而這個緣由卻是江夢不願意多想的,似乎沒想清楚一絲一毫,就距離自己崩潰的心理防線越來越近。
她不能接受,不是不願意,是不能。
「滾開!」
江夢揮舞着手裏的匕首,有氣無力的搖晃着鋒利的刀口,忽然刀口觸碰到了金花大蟒的臉龐,頓時一灘鮮血從傷口裏四濺而出,那蟒蛇仰天長嘯一聲,閃到了一邊。
哐當!
匕首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她害怕,看着月光下金花大蟒臉上的傷口,還有那眼睛裏散發出來的眼神,江夢覺得自己似乎明白她的訴說,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一般。
如同着了魔障,江夢的神經一陣緊繃,趕忙撿起了地上的匕首!
蛇穴外的月光刺破雲層,灑滿半個洞穴,江夢看着洞外,眸子裏不覺兩行清淚,咬了咬滲血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