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顯影粉」,這頭臨時打造的「織夢者」,當然就不可能像在地球本地時空那樣,來無影去無蹤,於是,這個酷似「人面蛛」的妖異形象出現在實驗室中,出現
在允泊、時繁等人眼前,出現在「測驗時空」里。
羅南感覺很奇妙。
兩位武器設計師一起湊上前去,圍着「織夢者」一通打量。
允泊校官倒還記得羅南此前的說法:「所以這就是『魔符』?」
其實是「織夢者」,但名字只是代號,無所謂了。
羅南就點點頭。
允泊就感慨:「嘖,真是一隻幻想種起碼是模仿着幻想種製作的東西。換了在野外,肯定當成孽毒幻靈,直接給清掉了。」
時繁校官的看法是:「內部結構亂七八糟,主體框架很有趣。」
羅南就看她,這一句極其中肯。
話說,羅南也是駕馭了魔符好久,親身體驗之後,才有這種認知,時繁校官卻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允泊也摸着下巴評估:「在野外,它很快就會變成孽毒集中攻擊的目標,但因為結構亂七八糟,反而不知道會是什麼結果這樣看來,倒是和『混沌炮』有那麼一點
匹配的意思。」
「怎麼收納?」時繁校官一點兒都不客氣,「我拿回去研究一下。」
允泊倒是象徵性地徵詢一下意見:「沒問題吧?」
「當然可以。」
羅南遞過去顯影粉的瓶子:「用這個就可以了,我會把臨時使用權給你們。話說,這種精神層面的玩意兒,會使吧?」
允泊正想伸手接過,時繁校官已經提前一步拿走。
羅南就看允泊:「使用權給哪位?」
「給我。」
「給她。」
在這方面,允泊和時繁校官好像格外有「默契」。
羅南看着他們將「織夢者」收走,準備拿到其他的實驗室去研究,心理那份微妙感受,變得更加清晰:
比起上次在「中繼站」,這回羅南對「測驗時空」的影響可要大得多,也要積極主動的多。
從兩位校官的反應來看,羅南基本可以確定,這個時空節點上,並沒有「人面蛛」這種玩意兒。
如此置入,會改變什麼嗎?
羅南不確定。
這樣的改變,是梁廬所希望的嗎?
羅南仍不確定。
但這種擔憂一而再、再而三出現,反而會漸漸麻木,變得不那麼敏感——反正都這樣了,看着辦、走着瞧唄。
話說,他真的應該重新讀一遍進入「測驗時空」時,系統預先提醒的注意事項,看看還有多少條沒有違反——系統也是,為什麼到現在都沒給警告呢?和羅南複雜微妙的心思不一致,獲得了有趣又關鍵的新玩意兒,時繁校官且不說,允泊的心情明顯變得更好。先前「唾面自乾」的經歷也忘掉了,對羅南越發和顏
悅色:「你也有幾十個小時沒合眼了,要不然先歇會兒?師姐剛剛也說了,第一階段投放基數肯定是夠了的,後續需要等到投放之後再評估,這期間,說不定自動化生產
線都能造好了。」
時繁校官難得主動回應:「全線自動化不好說,疊代引導環節前的自動化沒問題。」
「師姐說沒問題,那就真沒問題了。」允泊就繼續勸羅南去休息,羅南則道:「蒙莘尉官,還有士官長去歇一會兒吧,我在實驗室里值班,反正我早習慣不睡覺了,精神側在這上面有優勢另外,『
六號線』這邊我想再看看。」
「所以,後勤組都是註定的工作狂?不管是先天還是後天,主動還是被動?」
允泊校官隨意的評價,沒有人當回事兒。
羅南覺得,這位頂頭上司應該學一學「君子不重則不威」的道理。
最後,實驗室這邊,仍是按照羅南的安排,該轉場的轉場,該休息的休息,只剩下了羅南一個人值班。而他則獲得了久違的清靜當然,並不清閒。羅南說的都是實話,他需要再看看「六號線」再看看「六號線」能否幫助他重新審視「火神蟻」和「齧空菌」的課題:二者的寄生關係,究竟誰為主導;此前他對「火
神蟻」的所有研究和理解,是不是陷入了「知見障」。
關係到一條可能與梁廬直接相關的線索,這是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此時,「大通意」的持續時間又一次結束了。
羅南本來想補一發的,但暫時按捺住。
如果真的涉及思維方向的變更,一個清晰的思路,可能要比直接感知更重要。
羅南靜坐了一會兒,認真琢磨再次開啟「大通意」之後,他如何與「齧空菌」進行「交流」。
再增加一個翻譯層級?
那倒也不必。
要說,羅南其實是有和菌類「交流」經驗的,雖然只是一點點。
在湖城,面對「百峰君」,這樣一個由廣闊分佈的畸變菌類以及在此基礎上建構的生態體系糅合起來的大型目標,兩邊溝通也是非常愉快嘛。
雖然羅南是先幫着那邊規範了一下群體意識架構面對隔離箱「六號線」上這麼一點點的「齧空菌」,整合意識什麼的就不用想了。但他知道,不管是什麼生物,只要有了一定規模,內部聯繫也相對比較緊密的時候
,本身就會產生特殊的交流方式。
所以,他首先就要把聚焦的點位從「六號線」上挪開,不能只限定在實驗室里,而應該是在「域外種」泛濫的小行星戰區,在更廣闊的時空架構上。
這時候應該怎麼說不,應該是先聽。
嘗試捕捉這些「齧空菌」之間交流溝通的信息,最起碼是它們彼此呼應的節律。
如果真有的話。
羅南認為,應該是有的。
當然了,不能是他覺得總要有一些研究的基礎。
幸好羅南早有準備。他翻找出了幾篇論文,都是類似《齧空菌分佈:一種高效準確的時空交界區標註方法》這樣的,專門進行「齧空菌」研究的學術名作,大部分還是允泊校官幫他收
集的,羅南這段時間有空就會看一看。
這些都是孽劫世之後,含光星系這邊的科研人員研究成果的結晶。雖然「域外種」在中央星區廣泛分佈,但哪個地方也不會像含光星系這般,屢屢遭受攻伐滲透,從無止歇。環境倒逼行為,事關生死存亡,十一個千年以來不計成
本的投入,說含光星系是「域外種研究的高地」,中央星區沒有人會不服。相應的,含光星系對「齧空菌」的研究,也確實達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裏面有大量可以學習應用的知識,比如:戰場特殊環境的「齧空菌」時空分佈規律;它們在
不同狀態下會發出什麼信號,又會對什麼樣的刺激信號比較敏感;如何進行儀器乃至個人感知鑑別
甚至羅南所懷疑的「齧空菌群體意識」這種領域,前人的研究也已經非常深入了。
雖然受限於孽毒環境,很多更精微層次的研究無法展開,只是一些數據推演和猜想,但對羅南也有非常重要的指導意義。
自家腦子不夠使,借別人的成果用一用,或許是「遺傳種」能夠在宇宙大歷史中掙扎着翻身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世上才有「真傳」之法。羅南耐着性子閱讀論文資料,越讀腦子越清晰,漸漸地對展開「大通意」之後的做法,有了些考慮。他又大致歸攏信息,形成方案,嘗試對照前人的實驗,加入一
些參數,在內宇宙模擬器裏面跑了幾遍
嗯,沒跑成功。
但是模擬實驗中欠缺什麼,他心裏頭也有了譜。
到這時候,約定的「休息時間」都要結束了。
羅南閱讀論文、模擬實驗佔了太多時間,可他並不着急,這才開始念誦「小作文」,開啟「大通意」。
在第一輪「大通意」維持的四分半鐘的時間裏,羅南基本上毫無所獲。地球本地時空和小行星周邊星域的兩幅「圖卷」同時鋪開,「聲息底色」以及模糊了邊界的「通感」認知,在大腦里奔騰往來,卻並沒有梳理出資料上描述的、羅南所
希望的那份與時空結構捲曲變化高度協同卻又有「根源性差別」的「音色」。
羅南不得不又續了一輪兩輪,而且從第二輪起,就刻意忽略了「地球本地時空」那邊更為複雜的信息反饋,專注於「測驗時空」這邊的小行星戰場。他的理由充分:哪怕他懷疑地球那裏已經存在一定規模的「齧空菌」分佈,但僅憑「火神蟻」等有限載體,含量應該也非常低,不容易分辨;還是「測驗時空」這邊,
正在最激烈的戰場區域,最符合含光星系這邊的研究環境,很多成果可以直接應用。
於是,羅南聚焦的區域,從方寸之間的「實驗室」,擴展到他感知極限的「兩處時空」,又重新調整到「測驗時空」之一域,然後儘可能保持了穩定和安靜。
正是在這樣的狀態下,第三波大通意發動後不久,羅南終於捕捉到了一種特殊的「聲息」。
就是在那平滑卻又時刻扭曲變化的時空架構中鋪開來的、仿佛是粒度極高的砂紙摩挲發出的冰冷的「桫桫」聲。
嗯,這只是一種形容。但可以肯定的是,羅南已經將「齧空菌」的獨特痕跡,從本已極度幽暗陰沉的小行星戰區的「聲息底色」中分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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