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軫校官一來,就代表藍鏃教授的空閒時間結束了。
而且這位靖冥機關的主官找上門,肯定不是為了閒聊。
羅南本想立刻告辭,哪知藍鏃教授只對甘斐醫官說一句「請罔軫校官稍等」,就又轉過臉來,和羅南講:「你主意正,又是禮祭古字專業的,說實話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當年學習『朽斷意』的時候,由大君倒是給過我三點建議,說是未來深入時可加以參照,可惜我水準多年無長進,竟不能妥善應用,這樣我轉述給你」
湛由大君?
羅南眼睛亮起來,必須承認,這就是他找藍鏃教授請益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和藍鏃教授的後續交流,多少還是受到罔軫校官的影響,簡略許多。
或許也是湛由大君的「建議」本就簡略之故:
「其實只有三個關鍵詞:『歷史』『人神』和『為我』。」說着,藍鏃教授就笑起來,「這倒是和『二十七意』那些條目類似。至於具體的說法也簡單。」
在羅南注視下,他豎起三根手指,又依次彎下:
「精進不脫於『歷史』;
「要義不外乎『人神』;
「修持終還是『為我』。
「如此而已。」
就是這幾句話,藍鏃教授便轉述完畢,末了還加上自己的一些心得,也不過就是三五分鐘,便結束了這段談話。
期間羅南難免沉吟,卻沒時間仔細考慮,只能是等回去之後,再細細琢磨了。
末了他又是感謝,藍鏃教授則笑道:「別再說這些廢話,再耽擱,怕是靖冥機關要衝進來了。」
說罷,藍鏃教授便引羅南出去。
外面大辦公區里,罔軫校官就站着等待。
由於她現在也是雙層裝甲,羅南看不出這位手握大權的靖冥機關主官,是個什麼心情。不過見到羅南出來,也不知是直接認出,還是之前外面的甘斐醫官等人提起過,她倒是主動招呼一聲:
「藍教授羅南尉官。」
藍鏃教授當然要說「抱歉」之類的客套話,羅南則按規矩行禮致意。
罔軫校官看樣子確實不怎麼介意,還說了句「你去忙」,再與藍鏃教授交流。
羅南清楚,這兩人所說的話題,怎麼都繞不開「夢神孽」——這也是他關注的線索之一。
在戰地飛梭等候區碰到罔軫校官時,他其實就預見到有這一出,還想着問下藍鏃教授來着,結果因為「二十七意」這檔子事兒,也沒時間再聊,只能回頭再打問了。
卻不料,剛出了醫療區,迎頭就撞上向儕醫官,後面還有兩個「跟班」,唔,靖冥機關的。
「呦,羅後勤。」
「嗨,向歧視。」
兩人立刻互相傷害了一波。向儕醫官對羅南連續跳槽的行為,是有些不滿的。因為這位肯出牛馬力的年輕尉官一走,他和其他幾位師兄弟的項目進度壓力為之暴增——這點他絲毫不遮掩。
由此帶來的後果就是,羅南的綽號又多了一個。
只是對羅南來說,這種綽號的傷害無限接近於零。
「罔軫校官在裏面嗎?」
「正和教授說話。」
「那你們就先會合,我一會兒過去。」
向儕醫官大咧咧地安排兩位靖冥機關的外勤人員。那兩位倒也比較好說話,看了羅南一眼,徑直離開。看着挺有范兒,結果人家一走,這哥們兒就開始抱怨:
「哎呀呀,實在是累透了!早知如此,我就應該在主基地那邊再住兩天院。」
羅南卻看透了他。向儕這哥們兒確實很喜歡聊天,但是也不至於在有正事兒的時候還要拉人硬聊,他嘆了口氣:「都忙着呢說吧,什麼事兒。」
「爽快!你那個『牌組』進度怎麼樣?」
羅南老老實實回答:「停滯狀態。」
現在無論如何都要把精力放在「火神蟻」項目上,畢竟這才是他現階段的本職工作。像是「空天母艦牌組」這種需要消耗大量精力去完善的項目,也只能往後擱一擱了。
「但我印象裏面也能用對吧?」
「那要看怎麼用。」
這東西在羅南手中能做不少事兒,可是在向儕醫官這邊就未必了。
羅南就委婉點醒他:「相關的數據我都同步到了咱們醫療組,搞數據分析什麼的應該沒問題。」
「如果只是搞數據分析就簡單了,你知道的,『夢神孽』版本的孽毒污染可真叫一個麻煩!」向儕醫官圖窮匕見,「我這不是想着,你在機動五連搞的那個『幻想構形版本告死鳥』,可以批量牽拉分辨『夢神孽』污染嘛,那個『牌組』,起碼裏面有關人員的部分,應該也是為這個準備的」
「關鍵詞是『批量』?」
「嗯,是效率。」
「問題是我現在沒這個資格。」
羅南從來都是很平淡地看淡這件事,更不用說,藍鏃教授早就已經和他聊透了。
戰場形勢波詭雲譎,好像還有「初覺會」的陰影瀰漫其中。無論如何,也輪不到羅南這麼一個小小的尉官,對廣大一線官兵進行涉及形神框架深層邏輯的關鍵操作。
而且很關鍵的一點是:羅南並沒有與「夢神孽」這種大君級目標正面對抗的經驗。
是的,對抗。
做事最忌憚以靜止的觀點看問題:他在機動五連能夠順利完成「幻想構形版本的告死鳥」,有一部分原因,是那時候「夢神孽」還在潛伏狀態,而如今祂已經明確進入了小行星戰場。若還任由羅南搞這種成千上萬人規模的「牽拉」,真當那位就在戰場上睡覺呢?
羅南能理解向儕醫官的想法:他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做類似的項目,突然之間靖冥機關過來,主導了整個事件進程,他必須改換思路去配合人家,不免就覺得不舒服。
說到底,和藍鏃教授的圓熟老練相比,向儕醫官還是嫩了些。
羅南就笑了起來:「你歧視誰也不能歧視靖冥機關呀,他們可是真正的對付孽毒污染的專家。我就不相信,你以前沒和他們合作過。」
「就是合作得太熟了,完全能夠想像得到未來幾天的悲慘命運」
向儕醫官終究是專業的,羅南點了他一下,立刻就醒悟過來,也不再異想天開,只是純粹向羅南傾倒苦水。
由此,羅南倒是知道了不少有關靖冥機關日常工作的特點。
總體印象呢,就突出一個「嚴謹」。
按流程辦事,哪怕是「長纓號」這邊可能涉及成百上千人的集體污染事件,也仍然嚴格遵循相關要求,逐個篩查對照。至於此前向儕醫官期待的那種,由純大君廣播『鑒悟意』和『朽斷意』,批量處理這種事兒是不存在的。
戰場上從來不是這種玩法。
「這才幾個小時已經鎖定了幾十上百號了,一個個按流程來的你敢想?每個人都要單獨建檔,後續可能還要往後方送幸好咱們之前的項目打好了基礎,要不然我可以直接從『長纓號』上跳下去了。」
「感染已經影響到這種程度了?」
羅南多少有點吃驚。雖然他並沒有繪製出「長纓號」的那隻「告死鳥」,但怎麼說也在母艦上跑遍了,完成了對幾乎所有駐艦官兵的數據收集和畫像工作,對大家的狀態,心裏也算是有譜的。
「就算是受到一些污染,覆蓋面很大,可應該也比較淺,需要這種級別的處置嗎?」
向儕醫官搖頭:「誰知道呢,反正靖冥機關對這件事是相當重視的。派駐在主基地的負責人都過來了能不重視嗎我也是沒想到,那位罔軫校官竟然是一位『食夢人』。」
羅南眉頭挑了挑:「是專門應對夢神孽的污染,調製布法的那種?」
這下子,羅南重點關注夢神孽,了解相關情報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他看過有關「食夢人」的資料,好像是「夢神孽」為禍多年以後,含光星系這邊苦不堪言,花費極大代價,針對「夢神孽」版本的孽毒污染,強行開闢出來的一條「工具人」之路。
據說可以將「夢神孽」的污染「具現化」——是從精神層面向物質層面的「具現」,在這個過程中實現滅殺。
聽上去玄玄乎乎的,是個頗有神秘感的群體。
至於說是「工具人」,則是因為這條路徑的前程嚴重受限,別說到不了大君級別,就是天梯後半程都舉步維艱,而且最後很有可能「善泳者溺於水」,死亡率居高不下。
正因為種種限制,所以「食夢人」的數量必然有限。
碰到走這條路的人,多少要給人家一份尊重。
羅南就道:「這不正好嗎,對症下藥。」
「你那個『告死鳥』才更對症。就算藍鏃教授和那個罔軫校官都在這兒我也這麼說。」
向儕醫官並不純粹是想偷懶,他是有他自己的思考的:「孽劫世以來,為了規避孽毒侵蝕,咱們這邊造物學派一家獨大,主要在物質層面下工夫,涉及精神層面的事兒,多少是有點兒束手束腳的,還是幻想學派的手段用起來比較爽」
「咳。」
「偶爾誇你一次,不用不好意思。」
「教授,校官。」
「」
向儕醫官僵在那兒。
很快,罔軫校官聽不出情緒波動的聲音傳過來:「向醫官的建議很有建設性,我們會視情況考慮,向兄弟單位請求專家支援的。」
「不打擾了,你們忙吧。」
羅南很沒有義氣地把向儕醫官留在原地,調頭就走。
也沒走多遠,通訊頻道里發過來了向儕醫官的信息:「你等着!」
「保重。」
隔了幾秒鐘,那邊竟然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你也保重,好像罔軫校官那話,也不是隨便說說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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