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遭到武皇陛下「大按頭術」復仇的突然性,哈爾德夫人那邊,完全沒有任何超出預期的變化。
熔岩火獄之中,哈爾德夫人與血獄王魔影絞纏在一起的氣機,終究有失衡且引爆的一刻。且雙方都處在羅南手搓的戰場時空之中,受魔符與烏沉鎖鏈共建的「大日鎖鏈」結構鎮壓,天然便有「祭壇框架」內嵌其中,確實不需要羅南有任何的動作,一切的一切,都按照他的預見向前推進。
哈爾德夫人以「焚心刀」所發煌煌明光,在擊穿魔影、觸碰到魔影內核的孽毒的瞬間,便驟然暗去。
視覺效果體現的,其實是孽毒扭曲分佈的時空環境下,對一切結構性存在的影響和破壞。
在這一點上,哈爾德夫人是幸運的,她多年來在嚴酷環境下持續淬鍊的焚心刀,主要是自我意志的強烈彰顯,結構性元素反在其次。
所以,她還能掙扎。
焚心刀乍暗又明,脫離了孽毒污染的直接影響,可是在祭壇框架之下,雙方的氣機連接又怎麼可能輕易斷開?
別說孽毒,就是血獄王那一點兒幾乎被腐蝕殆盡的本源,也是此消彼長,重新映射出猙獰魔影,反過來奪取熔岩火獄的高壓能量。
便在這時候,刺眼強光從天外墜落,無論是熔岩中的猙獰魔影、孽毒,還是外圍受驚盤旋的明光,包括已經在物質層面運轉的血魂寺,都讓這能夠打出粉碎性傷害的「重錘」正面擊中。
這是羅南之前就在做的事,真箇毫無偏私
「哈!」武皇陛下在旁邊笑了起來。
羅南只能攤手:「說過了沒有陛下您的高遠境界。」
「哪裏,大家都一樣。心嚮往之也要腳踏實地,不顧及生命層次而一味追求境界,就算是痴迷於幻想的小孩子,也未免太蠢了。」
「謝謝誇獎。」
事實上,但凡這記重錘落下再晚上一秒鐘,哈爾德夫人還能再掙扎片刻,血魂寺高度關聯的那些血焰教團信眾,就要作為地球上第一批被孽毒污染、滅殺的倒霉蛋而載入史冊了。
這「毫無偏私」的一擊,粉碎了血魂寺在物質層面的架構,打破了哈爾德夫人的基本佈局,轟出去了所有的信眾鏈接,但同時也打開了通向羅南精神層面的直接通道。
接下來就是一個重新反覆的過程。
祭壇框架會最大限度地利用魔符和烏沉鎖鏈的對抗平衡結構,藉助哈爾德夫人的自我獻祭,將血獄王本源和孽毒的構合體,逐漸轉為勉強可控的中間態。
就像是賭桌上離手的籌碼,在「暫時保管」的狀態下,一點一點地完成遷移、上載的過程。
如果哈爾德夫人能夠更強一些,能夠讓這種僵持場面持續更長時間,上載速率會大幅提升。
但現在就當是對她的懲罰吧。
「梅莉會被你榨乾的,就像這個小可憐蟲。」武皇陛下指的是羅南腳邊昏死過去的蛇語。
羅南懶得回應這種調侃。
武皇陛下也就是隨口一說,她關注的重點不在這裏:「這種賭博式的調度轉化,很有趣啊。」
顯然,武皇陛下也看出了祭壇框架的妙用。
羅南沒啥好遮掩的,這一功能建構,他也不是特別明晰。以他現在的眼光來看,「祭壇」無疑是由魔符發起,屬於這個來歷不凡暗面種的天賦本能,但以魔符的混亂狀態,要達成全過程的精準調度,根本不可能;後續支撐起整個秩序框架的,多半還是烏沉鎖鏈。或許這算是關係微妙的二者,最早的構合功能之一。
武皇陛下確實很感興趣,繼續問:「這個也是你格式論修行的好處?天淵體系之內,還有這種置換手段?」
置換?
這個詞兒,如果翻譯回羅南母語,在地球里世界環境裏,是有特定用法的。這讓羅南有點兒不適應。
但不得不說,還真有點兒像。
不過,羅南的關注點,也有所偏移:「您的意思是不該有嗎?」
武皇陛下沒有正面回答,她觀察戰場時空外透的些許場景片斷,片刻之後才道:「有點兒獻祭的意思哈?」
「嗯,是有點兒。」
只不過是獻祭自己。
羅南必須佩服武皇陛下的眼力。
剛轉過這個念頭,就聽她道:「以獻祭,特別是血祭之類求置換,並不稀奇。但梅莉這般食髓知味,偏又不帶夠籌碼,是別處有什麼找補?還是吃定你這個莊家做慈善了?」
羅南莫名其妙:「我慈善什麼了?」
感覺有啥不正當交易似的。
武皇陛下就看他:「置換效率怎麼樣?抽水多少?」
「啊哈?」
「一般來說,主導血祭的魔神,嗯,六天神孽是專業搞這個的,它們胃口大得很,一百份里能抽掉九十五份,就這樣,也是遠超出宇宙普遍質能轉換模式上限的『豪爽』。所以,六天神孽一直混得很好,諸天神國便是喊打喊殺,也要捏着鼻子讓出一頭地,偶爾還要私底下勾勾搭搭。」
比如圍殺湛和之主?
羅南很喜歡聽武皇陛下「講古」,想儘可能地多聽一些。可是對面的問題又砸過來:
「六天神孽已經是一等一的豪爽,那麼羅南大人您,又是怎麼做莊的呢?」
「呃」
「十抽其九?」
大約是倒過來?恐怕還要更低。
羅南都沒好意思講出口。這時候,他也發現了裏面不對勁兒的地方。
確實,轉化效率太高了些。以至於他這個莊家,只需將祭壇框架往那邊一立,毫無道德負擔地小小抽水,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這個底層邏輯是什麼呢?讓幾可確定是日輪絕獄規則映射的魔符和烏沉鎖鏈,在激烈對抗之餘,又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連各轉換環節的必然損耗都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羅南暫時想不通透,可是想到了日輪絕獄,他也自然而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之前就想到了,只是被武皇陛下跳開,現在他再問一遍:
「應該有什麼,陛下您好像很清楚嘛。」
「是嗎?」
「是不是那邊過來的,是個人都像您一樣?」
「你這話,可真失禮。」
「啊,抱歉。」
羅南嘴上道歉,心裏可沒有半點兒放鬆的意思。
爺爺給神明披風支立的錨點附近、位於輻射區的那些干擾源,羅南隨便扯下來一個,武皇陛下就能如數家珍,來龍去脈都理得清清楚楚不免讓羅南有些憂慮。
他倒不是憂慮武皇陛下——這位神秘到骨子裏的女士,讓人憂慮、防備都不知該從哪裏做起。
他只是想到另一位基本上也已經明牌的天外來客。
單從地球這邊的評價體系來看,李維還要高於武皇陛下那麼。且不論事實如何,這個已經確定立場的大敵,是不是也如武皇陛下這般,其實對霧氣迷宮有着很深的了解?
甚至不只是了解,還有對應的操作。
比如魔符?
羅南可是沒有忘記,魔符、人面蛛,在落入他手中之前,屬於何方——量子公司在夏城的失敗探索實驗,其背後可不就是李維?
再想想魔符更深層的根底,羅南就不得不去考慮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縱然隱在重重沙暴之後,卻又具備了恐怖體量與威能的日輪絕獄,對於武皇和李維,真的是秘密嗎?
他們是不是都知道,那裏究竟是誰?
羅南這麼想的,也這麼問:「陛下,那裏頭,我是說更裏面」
羅南遙指透出一角的戰場時空,也是指向崩解潰爛的魔影,以及它「後面」更深沉的背景。
「那裏面是誰,您其實知道吧?」
武皇陛下很驚訝地看過來:「你不知道嗎?」
「」
「嘖,真是沒眼看。」武皇陛下搖搖頭,卻是將話題給搖飛了,「沒見過梅莉這麼狼狽,都不忍心看下去罷了,回頭挑個她能喘口氣的機會,讓我和她見一面?」
羅南抿唇不語。
武皇陛下笑了起來,探出手,是握着書卷的那個,似乎又想去敲羅南的腦袋,但在後者格外嚴肅的眼神下,角度略偏,只是敲了敲他肩膀:
「諸事了結,我們夏城見?」
羅南抽了抽嘴角,算是回應。
「我就當你答應了,要是再把我折騰回來,有你好看!」
「呵!」
「羅南大人,告辭。」
順手再斬三秒陽壽,武皇陛下瀟灑轉身,就這麼離開,很快就隱入重重煙塵霧障之中。
羅南當然能一直鎖定她,但撬不開她的嘴巴,又有什麼意義?
羅南的視線回歸到戰場時空中,但沒看多久,心思卻又飄移,順着已經打開的轉置通道,也是返觀內照,回歸到自家精神層面。
這裏仍然是雲山霧罩,迷霧重重。
大日鎖鏈隱透暗光,與孽毒角力,將磨滅還原的原始碎片化入混沌迷霧之中,再經層層累積作用,漸成甘霖,滋潤羅南的形神框架。
如此機制已然穩定,並無可關照之處。
羅南的注意力也並沒有在這上面,此刻他心神所指,是那座在混沌迷霧中懸浮的霧氣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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