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主 第六百六十章 練習冊(中)

    我這是走火入魔了。

    微燙的濃粥刺激味蕾的時候,羅南心中尚在自嘲,但他並不認為,他對瑞雯的描述,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剛剛在廚藝方面小露一手,贏得羅淑晴女士連迭稱讚,瑞雯卻還是乖巧沉靜的樣子,小口小口地喝粥。

    她的超凡力量,便如此不動聲色展現出來縱然只是些許表徵。

    她做的自然,羅南也看得舒服。

    這比他強行描述整合爺爺的筆跡舊物時,「詞不達意」的情況,可要好多了。

    當然,從頭到尾目睹有關過程,和在某個層面上前後左右追溯,難度也不一樣。

    如此來來回回比較反思,羅南腦子活動相當頻繁,無論是喝粥,還是後續又和姑媽聊天,都是這樣。

    羅淑晴也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這段時間在外面,做什麼顧問累了吧?」

    「還行,最近閒下來了。」羅南聽得出來,姑媽幾乎要忍不住問一些事,但最後還是強行忍住。他也只能順着說,「就是給一些專業意見」

    實在最近和血妖那種貨色呆得太久,多少沾染了些饒舌的毛病,說着說着話就多了:「對面配合的也還好,算是開了個好頭。以後成功經驗推出去,我這裏就省心了,也不會再跑那麼遠。」

    羅淑晴女士盯着他的親侄兒。

    這小子,真以為哈城新聞播報,還有那些更混亂也更直接的自媒體消息,傳不到大洋彼岸來嗎?

    或許哈城正經的媒體,多多少少還照顧一些執政官的顏面,但那些自媒體,可是把哈城軍警「殘酷鎮壓」的場面,換上了更加驚悚的標題,用網絡時代獨有的方式,迅速擴散到了全世界。

    所以,羅南,這個滿打滿算,還不到18歲的少年人,他對「配合」的理解和形容

    真的和她這個監護人拉開距離了?

    「姑媽?」羅南嫻熟地擺出了乖巧疑惑臉。

    可也正是這樣的面孔,讓羅淑晴心中荒誕感覺更甚。作為業界資深hr,她從來與「心慈手軟」無關,可羅南這樣的情況

    羅淑晴下意識伸手,輕輕觸碰羅南的面頰。

    後者有些驚訝,但還是很乖巧的待在那兒,帶着一點兒小小的尷尬:「有髒東西?」

    羅淑晴笑起來,卻是道:「在家裏最好,你還在長身體,幾天一個樣,出去太久,怕都不認得了。」

    我是說不跑太遠

    羅淑晴女士若有所指,羅南當然能領會,終究也沒敢分辨。他本來想着今天晚上跑到大金三角去的,姑媽這話一出,怎麼都要在家當幾天乖孩子。

    當然這也不耽誤什麼,就是多跳轉幾回的事兒。

    他一個人在家也不行,瑞雯這個擋箭牌當然也要留下來,給他燒兩天飯也是好的。至於毒沼區那邊被拋棄的龍七怎麼想

    關他屁事?

    得到羅南承諾,羅淑晴女士很高興,到樓上去給他們兩個換被單,瑞雯跟着去幫忙。

    夏城靠山臨海,夏天的時候也不算熱,就是潮氣重了些,這段時間雨水也多,虧得羅南回來的這晚上,

    天氣晴朗,星漢燦爛

    也只是在羅南這樣的人眼中是這樣吧。

    羅南走到外間院子裏,仰頭看星星。他視線明銳,輕易破開了都市的光污染,又有超凡感知自然流淌,不受都市摩天樓群遮擋,可見燦爛星河橫過天際,與都市邊緣海岸山脈的氤氳彩光連綴,幾若一體。

    可又怎可能是一體呢?

    百千億萬光年之外投射來的星光,自不介意地球上微渺眾生自以為是的臆想。可它們同樣也天然消解了人們趨近了解的努力。

    某種意義上,神與人的關係也是如此。

    當然,是指天淵帝國專業歷史文本中,記錄的那種。

    羅南看星星時間長了,想得多了,嘴裏不自覺就在嘟囔,腦中更是有不可計數的字形翻轉流變,嘗試禮祭古字的「輸出」練習。


    可不論對錯,便是詩仙也沒法在開蒙不久,便說出「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類的詩句。

    羅南更差得遠。

    學習禮祭古字,是件很拿人的事兒,過程中難點極多。

    比如,它超級複雜,對構形水平要求超高,基礎差一點兒,就要在分解組合的規則上暈頭轉向。

    比如,它涵蓋了大量地球上根本沒有的描述對象和基本概念,這是文明的代差,很難逾越。

    可更讓羅南頭痛的,還是這種文字本身的傾向性:名為雙方溝通的產物,整體上講,禮祭古字還是凡人向神明妥協的更多一些。

    好吧,光一個「禮祭」的名字也很明顯了。

    但更具體些,從描寫的視角趨向就能看出,基本上所有相關的專業歷史文本,它們的「遣詞造句」,大部分都力求從一個宏觀尺度入手,去描述相對微觀,但對於正常人類尺度仍然是過於宏大的事件。

    所以,遺傳種方面的使用者,描述起來往往不得要領,留下了大量不那麼具備指導意義的文本。

    有些羅南能夠看出來,有些是要在反覆中才豁然醒悟,讓他走了好多彎路。

    反倒是另一方,站在純粹神明的立場上,以非人的視角,描述宇宙時空的膨脹變化,以及生命長河的蜿蜒興衰。他們的描述角度雖然往往出乎意料,可細細思索反而特別精準到位。

    前提是,你必須破譯成功。

    那些記載下來的「神明表述」,可能是這些文本中最具價值的一部分,本身就很少,又高度凝練——不是說語言的藝術,而是指對禮祭古字的整合運用方式。

    往往「簡單」一句,就要把基準字都用盡了,窮盡了裏面的變化,又有大量高級的縮略簡寫,基本是神明認為「不言自明」的事,基礎不夠,直接就要懵掉。想要再轉譯成「白話」,又與禮祭古字的基本原則不符,只能強摳。

    出現這種情況,根子就在於「神明」和遺傳種的感知層次,以及相應的思維模式上,存在的巨大鴻溝。

    特別是古神那種宏觀生命,物質層面的軀體結構超乎想像,動不動就是星系級位面級的跨越,在人類視角中,可計算的那部分,也是以萬億光年為單位的標準。龐大到自己身上產生多個意識群,自相打架的情

    況也屢有發生。

    人類這種生存尺度,和古神其實搭不上界。銀河霸主級別的高等文明,指不定就是古神軀殼角落裏一搓就掉的死皮。彼此認知宇宙描述宇宙的方式,差了無數個維度,溝通什麼的,實在是想多了。

    可這不是有天淵網絡嗎?幾乎包容了宇宙整個生命歷程的天淵網絡,讓精神意識認知這種建構在複雜物質系統上的混沌涌流,匯聚構合沉澱為了具有某種秩序共性的「原始意識海」。

    雖說在宇宙尺度下,這樣的聚合體必然會被攤薄到幾至於無的地步,可它終究讓零變成了一。

    後又藉助古神嵌在宇宙秩序框架下的宏偉軀殼,通過一連串宏大又精妙的構形設計和反應,逐級放大膨脹,如同跨越天塹的天梯,使得遺傳種與古神,擁有了一條理論上的聯繫通道。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虛無的意識,擁有了反作用於物質層面的真實偉力。

    在專業歷史文本中,天淵網絡無疑是遺傳種克服生來脆弱本質古神擺脫宇宙框架禁錮的最便利工具。極大與極小,在這個網絡上有了某種共通之處。

    問題在於,大與小強與弱終究是客觀現實的比對。遺傳種在微緲如塵沙的星球上生存與掙扎的無奈,與古神在宇宙秩序框架下禁錮與撕裂的絕望,概念上同樣是情緒,可真的是一回事兒嗎?

    橫空出世的幻想種,正是遺傳種投向古神的信仰,在不可能得到回應的結局下,於天淵網絡中扭曲迴蕩的產物。

    諷刺的是,也正是幻想種六天神孽以及後續「新神」的出現,填補了天淵網絡上的「生態位」,事實上發揮了中繼站的作用,使得遺傳種和古神之間,產生了真正有意義的交流。

    湛和之主,這位天淵主宰的「真傳」,正是這種交流漸次成熟之後的受益者。

    嗯,這也是羅南的一系列禮祭古字歷史文本中,少有的關於湛和之主的描述。

    不管怎樣,認知的天塹,絕不是禮祭古字所能填補完善的,它本身就不完善。

    知道了天淵靈網在溝通古神與遺傳種之間,起到的基礎性作用,就能理解羅南在學習禮祭古字過程中遭遇的又一道難關,要比感知落差或「傾向性」還麻煩:

    在彌合感知視角差異的遣詞造句技巧中,天淵網絡根本就是繞不開的核心元素,很多描述,都要以天淵網絡呈現的狀態為參考。可這一塊兒,在當下的地球本地時空幾乎是空白。

    沒錯,淵區極域這樣的「硬件」,已經在宇宙膨脹發展的過程中,無聲無息地到位了。可是這裏絕沒有那些專業歷史文本中所呈現的規則秩序,有的只是徹底的狂暴與混亂。

    丟掉了最核心的參數,正常的轉譯解釋都進行不下去了。

    羅南能怎麼辦?他只能純粹依靠自己的感知和理解,去揣摩相關的信息。

    他應該感謝磁光雲母,大幅拓寬了他的感知範圍。目前「弱行星系」級別的感知習慣,起碼是一級跳轉的階梯。

    但他還有點兒憂慮,和磁光雲母混得時間長了,感覺被它的審美帶歪了些。

    現在層次再往上探,非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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