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文慧蘭離去,章瑩瑩長長吁一口氣,似乎卸下了萬斤重擔,但又以可以目見的速度萎靡下去,靠在自家「兒子」賴以存的大箱子邊緣,癱在那兒不願動彈了。
「喂喂,瑩姐,你不至於吧?」謝俊平剛剛盯着文慧蘭的背影,做足了注目禮,轉過臉就看見章瑩瑩這模樣,只覺得荒唐。
「別煩我,偶像幻滅啊啊啊啊啊啊!」
章瑩瑩的誇張言行,連一直在旁邊當木偶的瑞雯,都為之側目。
剪紙就覺得好笑:「你不是一直說,你的偶像是武皇陛下嗎?」
「我十歲出頭才正經跟着老闆,前面就不能有偶像了?」
「嗯,還真是個名人?」剪紙此前已經在網上搜了,卻毫無所獲,「話說高文福包養個女明星不奇怪,可文慧蘭沒這人的消息啊。」
謝俊平就想起羅南:「南子,聽你的意思,認出她是誰了?」
「沒有。」羅南回答得乾脆利落。
「那你」
「說了是眼睛看出來的。」
如果是別人這麼說,謝俊平一個「神經」就噴出了,可換成羅南,他還真有些將信將疑。
剪紙搜了半天無果,也是超煩:「回頭問竹竿,他肯定知道」
章瑩瑩反倒有些不意了:「話說你們只知道搜搜搜,都不認臉嗎?她左側標誌性的笑紋,那麼明顯,當年也是有『智慧刀』的美譽的好伐!」
「我靠!智慧刀,慧先生?」
剪紙微胖的身軀發緊,驚訝的調子剛高上去,就又壓下,然後他唱了起來!
「時光的刀鋒,溫柔的殘忍」
刻意低沉的嗓門,和樸實唱嘆的腔調,乍聽還真有點兒感覺,另一邊的翟工竟然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荒野的冬青,無感的生存」
兩個男人就這麼合唱起來:「假裝不知你,偷換了枝葉;任由那鳥兒,啄去了果實」
這時候就體現出年齡代溝了,羅南還是稀里糊塗的,謝俊平卻是失聲叫嚷:
「我想起來了,是《冬青》!《冬青》裏面那個遊民女教師慧先生哎,她不是叫溫青嗎?」
「那顯然是藝名啊,藝名!」
謝俊平以拳砸掌,大是懺悔:「我靠,百億影后就在我對面,剛剛我竟然沒認出來雖然《冬青》太悲了,我不太喜歡,可她以前主演的幾部小妞電影我也看過啊!」
「她演小妞電影那都啥年月了?而且那時候還是短髮。」剪紙也在琢磨原因,「就是《冬青》的年代,她大多時間都黑黑的,比現在起碼老了有十歲。」
翟工回憶:「我記得前年都還有復映吧。」
章瑩瑩繼續「啊啊啊」地發泄:「我是自掏腰包,讓事務所的大伙兒陪着去看的,貢獻了三十張票啊!可惡,她怎麼能這樣!」
「」
羅南被徹底排除在話題圈外,完全湊不上去。還好那邊幾個已經提供了足夠豐富的信息,而他本人,貌似也有那麼一點點的印象,再用「冬青+百億」搜了一下,很快得出了大量的結果。
裏面有關於電影本身的:信用點全球流通後第一部百億票房電影、橫掃各大獎
項的吞金怪獸、荒野電影的里程碑作品、五年實景拍攝、反映遊民部落的真實生態等等。
當然也有「溫青」這位主演的:資深知性女演員、總票房破兩百億的影壇天后、巔峰時期激流勇退、跟隨團隊轉戰荒野五年、擁有世界上最龐大的遊民影迷甚至也有說她本來就是遊民出身。
不過,網絡上對這部電影討論最多的,竟然是它的政治意義,比如:
吹響遊民回城的第一聲號角;
政治文藝片的巔峰炒作;
遊民政策的轉折點
還包括「星聯委商討有關政策前先看一遍《冬青》」之類的段子。
統合各種消息來看,這部八十年代前期上映的電影,不失為一部經典。但它的題材、內容和導向,卻與當時遊民政策的社會大討論形成了深度綁定。
以至於,這部電影,還有電影中表現最出色的女主角,都成為一種符號化的存在,被無數人引用、解讀、再闡發。
多年激揚、發酵、沉澱,說她有全球最龐大的遊民影迷,確實一點兒都不讓人意外。
「真的很多粉絲呢。」
羅南從更現實的層面,驗證了自己的獨特視角。他又笑了笑,摸了摸似乎剛長出一點點胡茬的下巴:
「回頭有空看看《冬青》,可能也不錯。」
便在地下實驗室里,一幫人熱火朝天地討論之時,他們口中的主角,曾經的百億影后,則剛剛告別了送行的竹竿,坐上了她的專屬座駕,駛出密林環繞的北岸齒輪。
車上除了司機,只有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後排,看似閉目養神,卻是在大腦中將剛才討論現場的細節,重新復盤。
訊息傳入的震動,打破了她的狀態。
對面傳來的文字信息,直接映射在視網膜上,這是最隱秘的聯繫方式之一——如今的夏城,任何不夠謹慎的交流,招來的很可能就是羅南這位精神感應大師的「凝視」。
文慧蘭倒是先往車窗外瞥了一眼。
車輛側後方,有正跟隨前進的保鏢團隊,包括跟着她一同進入地下實驗室的保鏢隊長。
「失敗的交涉。」文字信息直接定性。
「如你所見。」
「現在必須解決問題。」
「盡力而為。」
「你不覺得你的心態要更緊迫些?他已經點名會長了!」
「會長又不會翻臉應戰。」
「這才是問題所在。」
「我知道,需要一個大家都體面的結果。」
「不,你要保證的是會長的體面。說起來,今天那位對你很感興趣。」
「哦?」
「先是極限施壓,最後誇讚你個人他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暗示什麼呢?」
「他給了你四十八個小時。這些時間,足夠你做出非常漂亮的應急公關了。」
「所以,你是把那類所謂『年上派』的輕浮段子當真了?還是把自己代入得太深了?」
「呵呵,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去試探一位神明?」
「?」
「世間超凡稱神多有,為什麼不能用這個稱呼他呢至少
我是抱着朝覲神明的謹慎前去的。」
「你是這個評價嗎?」
「不。我的評價是:星空上的神明,正試圖觸碰大地。」
「哈?」
「我們只是在這個過程中,主動靠上去的倒霉鬼。之所以能安然離開,僅僅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對外宣告的渠道和理由。」
「宣告什麼?他要擴張領域,掀起神戰?」
「也許吧,不過我更擔心,地球承載不住額外的份量。」
回復了最後這段文字,文慧蘭直接切斷通訊。她身形端正,垂眸低首,靜默無言,很像是思索生死攸關的大事,卻也如同向無形又無處不在的神明禱告。
「心驚肉跳,心驚肉跳!」
周二傍晚的陰雨,斷斷續續延續到周三。鍾曼的心情也與這天氣一般,時晴時雨,很不穩定。
小一天的時間,發生的事情有好有壞。
一方面,瑞雯小姐姐的熱度,在那場嚴重冷熱不均的直播過後,快速膨脹起來。受益於後半段真實性和敏感度爆表的內容,網上關於的討論、猜想和流言非常的多。
尤其是夏城本地人,或許是受到熟悉的背景環境刺激,突然就給激起了一股子熱潮。從今天上午開始,個人智腦經常給鍾曼推送一些某某某跑到三閘區、三閘安防大門口去打卡的內容。
其實直播中談及的舊河道、甚至展現的臭水坑,才更有熱門氣象,尤其是前者,很能激起一些懷舊心情。
然而等到「大部隊」前去的時候, 那兩個地方都已經被封閉了,連個蒼蠅都飛不進去——這可更讓人興奮了啊!
對着警戒牆打卡,一時間也蔚然成風。
感覺這是要出圈兒的節奏。
可萬事有利就有弊。
瑞雯小姐姐的熱度越來越高固然是好,可從目前網上的反饋來看,其相關話題的複雜度,貌似已經超標了。
因為直播節目中,加入了太多的敏感元素。
比如,遊民。
雖然各個城市各種版本的遊民回城法案,已經發佈了好多年,但是遊民問題仍然是非常敏感的議題。
有同情的,就有警惕的;有投票贊同安置的,就有反對遊民回來爭飯碗的。
就算從遊民本身來講,說一句良莠不齊,也並不過分。直播中顯示的泰西公司那些人,不就是最好的例證嗎?
這種無法以簡單好惡、優劣、甚至最功利理性的大局和個人利益做區分的議題,其實就是熱度本身。但同樣的,也是造成撕裂的重要源頭。
明星網紅們不管怎樣營業,都是以盈利為目的,他們粉絲基礎龐大但整體向心力薄弱,這種帶劇毒的熱點,無論如何是不敢去沾的。
瑞雯倒好,明明都不是一條道兒上的,還要往上撞
「喂,你們怎麼知道,瑞雯和那些遊民,不是一條道上的?」
魔眼女半位面里,有人就發出了這樣的靈魂拷問。
冷不丁的,一個早已經存在,但這兩天鍾曼還有很多人都已經淡忘的話題,被翻了上來:
「就沒有人疑惑,瑞雯的哥哥叫羅南,瑞雯自己叫瑞雯,這裏面的緣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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