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雲都142層觀景台,曾經與蛇語等人衝突的戰場邊緣,羅南遠遠注視「北岸齒輪」。
十月深秋,天高雲淡,不需要什麼觀景望遠鏡,也看得清晰。知院學院北部那片濕地叢林中,「北岸齒輪」正與曲折河水、林澤小湖,同處於披灑的日光下。還有林地上空翱翔的飛鳥,穿林而過又搖盪枝葉的風,都仿佛變化為或規整或異形的齒輪,在天地間交錯、咬合,如靜似動。
在其他「齒輪」的擁簇或帶動下,唯一實在的齒輪樣建築似乎在河沿上滾動,又似乎借來了側鄰水光,向遠處羅南這邊默默凝注。
羅南便似陷入一場迷夢中,伸手就能觸碰到母親溫暖的面頰。
他真的伸手,卻只划過了空氣。
羅南豁然驚醒,收回手,下意識伸握兩記,還是徹底地從這迷幻一幕中清醒過來。
要比想像中更理性啊。
羅南扭頭四顧,見自己仍然在「內地球」的物質世界中,便自嘲一笑,隔着快要一人高的欄杆,繼續觀察「北岸齒輪」,以及這建築與周邊自然環境的耦合關係。
時值周末,雲都水邑這邊人流量上升,海天雲都這處觀景台上人數不少。
因為某人曾經的作為,海天雲都142層觀景台一度成為了非常火熱的里世界成員打卡地。很多有心、有任務的人,自帶設備,在觀景平台上一逗留就是一整天,拍照、攝像外帶研究。意外引得普通人也趨眾前來,導致這邊明顯比其他觀景平台更火爆。
今天也不例外,甚至因為「夢境世界」「安夏線」等大動作影響,里世界人員的比例還在上升。
現階段,怎麼說羅南也是「內地球」的第一流公眾人物,隨着前段時間「暫代神職」「三尖頂大戰」等直播畫面的持續傳播,全球一百億人起碼有二三十億對這張俊秀但格外年輕、還有些稚嫩的面孔有印象。
可是,如今羅南就在這裏,肩頭甚至還有「鏡鑒」的如輪明光,觀景平台上甚至有相當數量的里世界成員,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他,自然而然地將他忽略掉,好像彼此處在重疊又不同的兩個世界。
羅南出現在這兒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對「雲端世界」的又一個探索實驗。
中央星區、天淵帝國的歷史沿革,對他來說還是太遙遠了,想要從現有信息中弄清楚「夢神孽」或祂的力量如何出現在地球本地時空,可能性實在不大。
也許,梁廬設計的「測驗時空」里會有答案,把羅南塞到孽劫世10151年那個時間節點,總該有點兒過硬的理由吧?可現在,那不是已經「低耗停機」「演化暫停」了麼?
細究起來,還是羅南自己折騰的。
如今,羅南有了「外地球」的經歷,重新認識了地球這一方複雜時空,難免會考慮他以「大通意」錘擊「破爛神明披風」引發的變故,究竟代表了什麼?是否觸及了這方複雜時空的結構本質?「測驗時空」乃至只聞其名未見其真容的「天淵鏡像系統」又是建立在什麼基礎上?
要解決這些疑惑,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多來幾輪類似的試驗。可惜,那要冒着被李維、屠格、武皇陛下圍殺的風險好吧,其實這種威脅本身,就代表了某種隱藏的真實。
羅南以前就想過,為什麼「大通意」錘擊「破爛神明披風」,幕布橫飛、一片散亂的「開發者模式」,會突然變得齊整;為什麼會化為一幅「銀幕」,映射這搖動至乎虛幻的世界?
是不是映射世界的「銀幕」始終存在,只是刻意做了遮蔽隱藏?
「大通意」的「錘擊」其實就是吹去了上面的雜質塵灰?
他也想過,什麼樣的「塵灰」能夠遮蔽神明披風?從「披風銀幕」上搖動至乎虛幻的世界出發,那是否為一場瀰漫在所有人意識中的夢?
之前,羅南的考慮在這裏斷掉,因為「如無必要,勿增實體」——沒有明確的證據,實不應該隨便牽拉一個重量級的「大人物」入局。
而現在,明確的證據有了。
事實證明,像地球時空這樣的複雜錯亂的環境,塞進來什麼都很正常。
羅南能夠如此確認「夢神孽」的存在,未嘗不是有先導性的思維在裏面。
問題是,一個存在「夢神孽」,且又貌似已經深度融入的時空環境,實是細思極恐。
羅南總是忍不住會想到,「破爛神明披風」整合起來的「銀幕」上,那顛倒動搖、近乎虛幻的世界影像,然後順理成章地去懷疑一個「巨大真實夢境」的存在。
再然後,就是更具體也更驚悚的疑問:
「內外地球」何者為真,何者為假?
又或者,大家其實都是半真半假?
不是羅南胡思亂想,而是他在「測驗時空」得到的有關「夢神孽」及其前身「幻魘之主」的威能,實在是讓人魂悸魄動,心膽顫搖。
祂不但可以「無中生有」,使夢中之物變為實在;更可以將「實有」歸於「幻夢」,直接扭曲替換掉規則層面的架構,讓物質世界的實物「幻夢化」,讓活人、地區,乃至於星球、星系,都轉化為夢境。
這不是什麼傳說,而是確有其事。
天淵帝國開國四十四大君之一的冰溟大君,號稱可以凍結時光的「凝光女巫」,便是中了這招,頃刻化為夢幻泡影。
雖然據稱「夢神孽」已經不能如巔峰階段的「幻魘之主」那般,施展「幻夢化」的能力,可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千年,地點也從含光星系移轉到地球,物非人非,誰知道現階段的「夢神魘」是個什麼狀態?
想想那「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的可能性,饒是羅南這等人,都不免毛骨悚然。
羅南倒沒有一直糾結於這個問題,他覺得,動輒從「破爛神明披風」「大通意」「夢神孽」這種級別的認知出發,高來高去,並沒有得出一個決定性的結論,可以想見的未來,也很難快速拿到。
這種情況下,不管是逆向思維也好,人心深處的惰性作用也罷,羅南不可避免在想:
會不會搞得太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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