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城時間上午10點左右,經過近6個小時的發酵,能力者協會的內部論壇上,已經是沸反盈天。
一旦事情與切身利益、尊嚴相關,看客的心思,就會變成直接的代入感,再轉化為相應的情緒,即所謂的「民心所向」。
當然,這玩意兒在抹去了溫情脈脈的所謂「社會秩序法理」,跨越以實力分判的鴻溝壁壘時,很大程度上不頂個屁用。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登記的進度,仍然在穩步推進,形成了密織的羅網,勒緊皮肉的那種。這種手段,完全是憑藉優勢資源碾壓過來,沒有一點兒機巧,卻讓人束手無策。
實話講,單任社會資源的碾壓,裏面總還存在一點兒緩衝間隙。真正給身在阪城的能力者壓迫和窒息感的,是遍灑城市每一個角落的陽光。
太陽已經快升到頭頂,熱度和穿透力都在持續提升。
不管是在室外,還是屋內,也不管是接受陽光直射,還是身處陰影之中,無孔不入的光波,總能滲透到人們的周圍,承載着天照教團強橫的干涉印記,如同浮游在空氣的妖瞳,放射出熾熱而充滿惡意的視線。
正在底層甲板的殷樂和蛇語,頭一回對這片區域的高明採光設計,心生怨懟。她們已經關閉了舷窗的隔光板,儘可能地隔絕一切天光照射;內部的燈光也熄滅掉,以分辨透進來的光線指向。
整個客廳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虛擬工作區。
下意識地,殷樂和蛇語之間已經不再進行對話,肢體動作也越來越少,連不斷刷新的論壇消息,也不再去看,只各佔據了一個角度,蜷曲身體,收斂氣息,仿佛身在幽閉狹小的牢籠里,處於二十四小時監控之下,如泥雕木塑一般。
她們不清楚,自家是否已經暴露,其實知不知道,也沒什麼意義。
現在一切的應對,一切的偽裝,在宛如天塹的層次鴻溝下,都會變得虛弱可笑。經常與那個層次的存在接觸,她們倒是有一份相應的自省和自覺。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蛇語的心境,經歷了一個從疑惑,到擾動,又逐步歸於平靜的過程,
豐富的人生經歷,特別是最近半年多的時間的遭遇,已經可以打磨出一顆堅忍頑強的心臟。她暫時參不透生死,可只要能夠活下來,境況再艱難,似乎也不會再超過前面兩百天左右的折磨了。
人心趨靜,感應自生。
這份感應,並非源自於外界天光封禁的刺激,而是一種心靈層面,如氣流水波般,近乎天然的擾動。
它們很久以前就存在,只是太過尋常,讓人不自覺忽略掉,蛇語甚至還感覺到,那並不是外在的刺激,而是一種微妙玄通的聯繫。
此時此刻,一切外部活動都浸泡在高風險的環境中,受到多重束縛和限制,且又不是一個入定修行的好時機,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就被這一份微妙聯繫牽引過去。
況且,她還發現,「聯繫」的另一端,或者說一個關鍵節點,就在她身邊,在同樣進入靜默狀態的殷樂身上。所謂「微妙玄通」就在於此——心神一旦有所偏重,二人之間那份「聯繫」自然而然地加強。
另一邊,閉目沉思的殷樂眼皮動了動,撩起一條縫,瞳仁微轉,與蛇語眼神碰觸。
這讓後者進一步確定,那份聯繫確確實實是存在的,而且非常敏銳。
這是一種彼此的心靈感應嗎?
多半和羅南有關什麼時候建立起來的?
在當前這種局面下,安全性又怎麼樣?
蛇語心中的念頭,不可避免地又有所滋長,但她很快又醒悟過來:考慮這些並無意義,因為她多半不會即刻獲得解答,看得出來,殷樂雖有感應,卻也是愕然狀態。
就在雙方都進行試探、接觸和研究的時候,突然有一道意念橫插過來,超出她們想像的陌生,卻頗有些自來熟的味道,又如醉酒後的醺然和鬆弛:
「BOSS的地盤進新人了,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
突然插進來的意念,瞬間將隱晦的形式挑開,也讓這一層微妙「聯繫」背後的力量嗡地膨脹開來,能量級數的提升,帶來的直觀感覺,就是「光度」的變化。
有如暗室中,擦起的閃光,一閃既滅,卻足夠讓人看到,超出她們預計的場景輪廓。
當然,這是在精神層面。
不管是殷樂還是蛇語,都給驚了一記。
相比較而言,殷樂的定力差了一籌,其習慣性壓伏的意念有了一個明顯幅度的上揚,好像在相對安靜的空間裏放了個炸炮兒:
「誰!」
「給某個BOSS打工的可憐人。」
或許是感覺到這種說法太糊弄,那邊又加以補充:「好聽點講,就像是秘書丫環;難聽地說,就是拴着的貓啊狗啊之類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貓眼。」
就在那一位坦坦蕩蕩自我介紹的時候,受她們意念交流刺激所迸發出來的潛藏力量,又歸於平靜,快速沉澱,正如閃光擦亮又熄滅。
只不過沉澱下去之後,閃光的餘燼,就自然而然地具備了一定的規律,
當貓眼自我介紹完畢,規律導向的結果,也已經從量變轉為了質變,積累出了足以讓三位具備同類身份的女性能力者所感知的存在意義:
這是一個比較細膩的架構,並且具備了非常明顯的空間感。
貓眼、蛇語和殷樂在心靈層面駐留,眼耳口鼻,種種感官,以及對外部物質世界的感應,都隔了一層。只有心靈層面這一份漸漸清晰的規則秩序,以她們可以理解的模式逐步呈現出來。之前暗室閃光的感覺太過鮮明,以至於三人仍然覺得:
這是一個昏暗的房間,大小未知,她們之間倒是保持着比較近的距離,類似於並排的那種。
由於感知的積累變化,對於自稱是「貓眼」的自我介紹,蛇語和殷樂都沒能及時反應,隔了幾秒鐘,才由殷樂「發言」:
「貓眼?夏城的貓眼?」
經過半年時間的深入了解,殷樂當然知道,貓眼是羅南「朋友圈」里的一員,可這種情況下「相遇」,其身份貌似也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
更深一層的話,是禁臠嗎?
不得不說,貓眼的態度,給三人的交流開了一個好頭。
在她的良好示範之下,當然也是在羅南的領域中,蛇語和殷樂隱藏自己的身份毫無意義,自我介紹也就自然而然地到來。
這期間其實存在着一定的尷尬,畢竟在公開的里世界社會關係網中,她們的身份、立場,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悖離的情況。然而貓眼並沒有吹毛求疵,無論是對血焰教團出身,深度涉入「孫嘉怡中介案」的殷樂;還是對曾經是生死仇敵,理論上已經失蹤甚至死亡的蛇語,都只是嘖嘖兩聲,很快回到更現實的層面上來。
「你們都在阪城,幫他做什麼來着?辦公?起居?暖床?」
「只是聽從先生安排。」殷樂適當地接話,讓閒聊式的交談,有一個比較順暢的中繼。
「神國天幕一開,現在不好過吧?」
「確實如此,夏城那邊有沒有最新的消息和反應?」
「物議鼎沸,但也只是看看熱鬧,可是看你們的現狀」
貓眼「哼哼」兩聲:「都說BOSS在太平洋上,與天照教團做過一場,現在渡了劫,破了關,已鳥飛魚躍去了。可這麼一來,貌似不是那麼個情況?」
「比較複雜。」殷樂的心情確實挺複雜。
「你們的心情我理解,不過和以前一樣,我也實在搞不明白,某人究竟是怎麼個想法」
「大人以前的佈置,總是如此?」蛇語也加入了進來,意念交流的情況下,比平日還多了幾分直白。
「嗯哪,亂七八糟,但最後總是強行救場,給人以『深不可測』的錯覺。」貓眼樂得給兩位「後進」介紹經驗,雖然她對當前的情況,也不是太了解。
以前,貓眼確實經常藉助「生命星空」、「大生產線」之類的「精神領域架構」,與羅南開展遠程的心靈聯線,但那是一種相對抽象的介質,如同面向虛空,跨越無法解釋的維度。
可如今這種情況,似乎是有實實在在的架構,將她們三個人的靈魂收攏在一起,像是
還沒等她們有更清晰的判斷,「空房間」裏面,又有光影顯現,而且組構成了讓人可以輕易理解的直觀影像。
首先呈現出來的,是一片雲氣紛亂的高空風景,甚至還能聽到罡風吹過,呼嘯作響,音色兼備,十分生動。
在此特殊階段,貓眼三人都是很快聯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出。
貓眼再哼一聲:「搞什麼?雲中堡壘,日輪飛墜,昨日重現?」
殷樂大約也是這麼個考慮。
倒是蛇語的想法又多出一層,這模樣,也許是困縛她半年時光的雲端世界?
三人念頭一有偏轉,呈現的影像又有變化。
雲氣深處,恍惚便有規矩法度橫亘其間,罡風吹卷之際,外圍雲氣離散,卻也有一些「紗絮」,與內層的龐然造物牽拉卷纏,兩相作用之下,逐步顯露輪廓。
「噢,確實是」
呈現在三人「眼前」的景象,分明就是一座雲氣塑造的堡壘,即便背景是青蒼廣袤的天空,仍是巍然聳峙。尤其是與周邊雲氣的牽拉聯繫,仿佛有彌蓋天際的雲麾招展,將規則內置其中,使漫天雲氣,即使在舒展飛動之時,也有法度浸淫,簡直就是軍列陣線,收卷自如。
事實上,不只是外層,作為影像基座的雲氣堡壘,也在時刻變動之中。聚合如實質的雲團深處,各片區域都有着細膩的變化,反應到基本輪廓上,也有着微幅的調整。
看得久了,時間的刻度,就有些模糊,好像是在欣賞一種延時攝影效果,將漫長的時光、宏觀視角的堆疊變化,壓縮到她們可以理解的尺度之內。
「特效不錯,更深的就看不出來了」
貓眼的評價,基本算是三人的共識。
目前來看,展現出來的影像,與真實世界還有一定的差距。
她們三個人就像是在電影院裏,看着巨大屏幕上顯現的畫面,如果放低要求,倒也算是比較逼真,但如果用苛刻的態度去評價,在她們和影像之間還隔着一層名為「真實」的壁壘。
「Boss把我們叫過來,就是為了讓大家看電影放輕鬆也有可能是現場教學也說不定。」
考慮到羅南的性情,還有阪城那邊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來的環境,貓眼的後半句判斷挺讓人贊同的。
三人都在觀察、琢磨。
她們身前的「大屏幕」上,播放着仿佛大製作、卻仍然缺乏沉浸體驗的影像。
三個人真的像是坐在傳統的電影院裏,在昏暗的光線下彼此相處,只能看到各自的模糊的輪廓,卻看不清更多的細節。
類比式的體驗,倒讓她們更容易適應現在的環境,讓交流變得更加順暢。
殷樂就分享她的新感受:「雲氣堡壘內部,好像還有別的東西」
「哪有?」
「中間,泛着血光。」
「有嗎?」
「沒有嗎?」
殷樂很奇怪,此時她的精神狀態也很奇怪。
心神自然而然地分成兩股,一股在非真非假的「電影院」里與人交流,看不透迷障;另一股卻是停駐在淵區,與淵區血魂寺架構緊密聯繫,形成了通透的高層次觀照。
兩股心神並不衝突,都是真切實際。
漸漸的,她還感覺到了淵區血魂寺架構中,存在着頗具節奏的扭曲波盪,這讓她心神搖動,又頗是驚喜。
概因這感覺熟悉的很,過去半年時間,時不時就要來上一回。據哈爾德夫人講,那是某人慣常的實驗手法。
血焰教團的根基,對於那位而言,本質上也不過就是一組實驗品罷了。
作為教團的副主祭,想讓殷樂適應這份節奏,其實有點兒困難,可在當前背景下,這份影響她超凡力量根基的扭曲,卻如同輕晃的鞦韆,帶着她飄悠悠地擺盪。
一切不由自主,卻也莫名地穩妥安然。
「先生」
意念呈現在「電影院」中,還沒有徹底成形,一側的貓眼「嚯」了聲:「還真有!」
原本青空白雲的影像背景,突然有血色蔓延開來,而且正是在殷樂所說的雲氣堡壘中心處呈現。
新呈現的元素,存在着很強的空間感,仿佛是從雲氣深處的「孔眼」中,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那裏亂石崔嵬,血光流淌,下鎮以熔岩熱湖,上浮有濁雲閃電,猙獰可怖,幾如魔界鬼獄。
在「電影院」中,甚至聽到了那裏熔岩沸騰流動的悶沉爆音。
殷樂的心神終於出現了錯亂感,她有些分不清淵區血魂寺架構和眼前血魂寺影像的關係,下意識喃喃自語:「血魂寺?」
貓眼和蛇語還沒有對此作出反應,在已經有些色彩混亂的雲團中,驟然又有一道有翼活物,伴着嘶啞長鳴,衝擊出來,其形宛如史前翼龍,尖喙細頸,長翼粗尾,通體無羽,遍佈鱗甲。
最驚人的,這東西竟然還是成群結隊,領頭的方出現,後續就是烏壓壓一片,層疊而出。而在其嘈雜鳴叫之時,還噴濺出大量酸液,如狂風驟雨,飛卷而下。
雲團裹着酸雨,乍然又是電閃雷鳴。
在「喀喇喇」炸響的雷光中,又有一群烏雲般的甲蟲,不知幾千幾萬,嗡然而出。
接着就是堪稱荒謬的大量隕石投落,可半途就能看到,它們個個團緊四肢,石形人樣難辨,向着不見底的雲層下方投落
這還是只是開始。
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有數不清波次的奇妙造物,從雲團閃電之間呈現,到後面甚至還有人造飛行器、大型機甲衝出來,偶爾還穿插幾個看不清面目的虛幻人影。
它們或盤旋而飛,或高速墜落,或彼此攻伐,佔據了整個影像界面。
「電影院」里的三位女性能力者,仿佛在看一場荒誕的奇幻戰爭片;又好像墜入了某個荒誕夢境中。
更理性的說法大概是:某人把事先拍攝的多個鏡頭,一發地拼接到影像作品裏去,同時呈現在這片大背景下。
且不論剪輯的效果如何,單只是鏡頭邏輯,就混亂得讓人絕望。
如果非要從一團亂麻的影像中找出什麼共同點,那麼大概就是:每一個存在影像,都彰顯着一份超凡力量,且每一份力量看上去都頗為不俗。
尤其是後面穿挺出來的幾個虛無人影,大多數只是裹一層單兵裝甲,有的甚至是常服單衣,赤手空拳,偏偏舉手投足間都是穿空崩雲,叱咤風雷,幾如神明顯聖
咳,應該說看誰都是超凡種。
貓眼在「電影院」中的影像,很自然地擺出一個架腿托腮的姿勢:「你們血魂寺,其實是召喚流?」
「這不好笑!」
不說對話的兩人,另一邊的蛇語看得認真,也看得眩暈,可與此同時,還有些古怪的感應。
在「奇幻戰爭片」已經混亂不堪的背景音中,她似乎還聽到了某種噪聲,非常低沉,也比較混亂,最重要的是,在播放的「影片」中,找不到對應的場景,幾乎要認為是耳鳴式的幻覺。
可這種在羅南心靈領域之中的架構,哪來的耳鳴?
感應一旦生成,就如附骨之疽,繚繞不散。
「有沒有聽到什麼?」貓眼也突然轉過話題。
蛇語能感覺到,她們三個人的心電感應,仍然存在。某些強烈的念頭,會比經過修飾的交流意念,更早被其她兩人感知到。
這種交流方式,三人都還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僅就眼前而言,她們更容易達成共識、實現共享,乃至形成共鳴。
相應的感觸,也就自然呈倍增之勢。
後續再沒有什麼對話,可是那份附骨之疽式的「額外噪聲」,也變得更加清晰。
不知不覺間,三個人的意念都向下沉潛收攝,在這個詭異的「電影院」里,也就等於是側耳傾聽的意思吧。
「嗡嗡嗡,轟轟」
噪聲摻雜在羅南導演的影音特效中,似乎有着一定的節奏,挺熟悉。可大概是比較緊張的緣故,三人都出現了一些知見障,一時半會兒分辨不清。
末了還是貓眼失笑,調和氣氛:「BOSS開的這家場子,觀影環境可不太好咦?」
這樣的一句話,便如開了封的寒刃,從三人心口上划過。
「還有人?」
電影院裏有其他人,是最正常不過的了。可是
「大屏幕」上的光芒驟然變得強烈,使得整間「電影院」的光度又向上抬了一截,也打開了她們的視野。
於是三個人便有瞬間的錯亂感。
已經接近習慣的「電影院」認識,有些不太合適。
她們確實處在一個封閉空間裏,也確實在觀看影像。可這一空間,要比「電影院」大得多,仿佛一個巨型的體育場館——裏面塞得滿滿當當。
問題是,除她們三人以外,「其他人」再不是什麼人影輪廓,而是密密麻麻填滿了悶濁的煙霧。
煙霧本身幾乎不怎麼流動,但它們確實是存在着,而在其最深層,似乎還有一朵朵幽暗的火苗,一個挨着一個,看不到邊際。
如同搖曳的魂火。
貓眼、蛇語、殷樂再一次心靈互動,毛骨悚然!
「電影院」里就算是「電影院」吧,不是她們三個人包場,還有其他人,很多很多人,以一種更渾沌、更模糊的形式存在,
那份「額外噪聲」,仿佛就是這些人的耳語、議論。
除此以外,還有
「嘩啦啦,嘩啦啦!」
濁霧魂火中,不知何時泛起了細密的鎖鏈抖顫聲,在她們耳畔身際,也在無限遠處。
如果太仔細去體會,那鎖鏈就像從她們魂靈深處探出來,鎖着一端,連着另一端,接續在無邊無際的鎖鏈巨網上。
「電影院」裏面每一個人,不管是完整的還是不完整的,都是這個巨網上微緲的節點。
「這個」
貓眼分明回憶起了前幾日的噩夢,而這份記憶順帶就分享給了其他兩位,再把對應的情緒返輸回來。
她的意志不自覺在顫慄。
眼下的架構,與「電影院」的差別越來越大了,以至於有了一個更合適的名類:
祭壇,巨大的祭壇!
不可計數的信眾圍繞周邊,注視着中央區域的混亂影像或曰神跡。
他們也為神跡獻祭了靈魂。
獻祭的力量化為了無形的火焰,與祭壇的神跡呼應,提供能源,也加以熔煉,讓那本來還有拼接痕跡的影像,彌合間隙,自然過渡,直至渾然一體。
祭壇空間,億萬魂靈,鎖鏈相接又獻祭熔煉的過程,形成了完整的閉環。
那不再是什麼「電影」,裏面栩栩如生的影像,以及不可思議的鏡頭,只是浮游在真實力量外層的「紋繡」,隨着力量的抖盪,以貌似活物的形式而存在。
至於力量的深層本質是什麼
便在那抖盪「紋繡」的下方,忽有一個猙獰影子冒上來。雖只半截,已經能看到那人面蛛身、六瞳異色的醜陋模樣。
這魔影乍一出現,整個祭壇周圍便似真的燎了一層烈焰,灼痛心神,灑播恐懼,仿佛要將中央混亂影像中的所有毀滅力量,一發地投射向現實層面。
可也只是「仿佛」而已。
猙獰魔影剛拱出半截身子,其背脊之上,便給重重地踏上一隻腳。
一具完整的、熟悉的人形輪廓,就這樣踩踏着蛛形魔影,呈現在三個清醒人物的「意識視界」中。
羅南!
真實力量的「紋繡」更劇烈地抖盪,也是托它們的福,讓本來不可見、不可測的力量本體,恍惚中化為一幅巨大的披風。
它圍在羅南的身外,以符合羅南存在模式的奇妙韻律抖盪翻滾。只能看到它以羅南為核心,卻見不到它的邊沿究竟延續到哪裏。
羅南製造這一切,主導這一切,獲得這一切;他在披風的中心,在祭壇的中心,在整個體系的中心,控制並承載着全部的重量。
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一切的焦點。
他並沒有看向哪裏,卻像是殿中供奉的神像,注視着一切人。
貓眼能感覺到,另外二位,已經融入進去,雖然是「後進」,卻比她更接受這種場景,也許,是她們心中的羅南,本就應如此?
可再想想幾個月前的初見,想想現實中的接觸,與眼前的形象比對,她不自覺產生了更激烈的戰慄感。
這點兒情緒反應,很快淹沒在那該死的共鳴中,或許正因為共鳴,那讓人頭皮發炸的噪聲,其節奏變得更加鮮明,最終統化為某種讚辭偈語,億萬人齊齊唱頌。
貓眼也隨之唱頌,可唱頌的內容卻太過模糊。稀里糊塗念了一通,恍惚中覺得,那幅巨大的披風離她近了一些,正飄蕩着,拂過她的面孔,漫過她的心神,將她覆蓋在不可知的層面下。
便在此刻,所有的干擾,盡都退去,只有那讚辭,從心底泛生,裊然如青煙,悠悠而起:
我心如獄,我心如爐;
我心曰鏡,我心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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