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速人的反應很快,鏈條線索的拼接也很完整。不過在「腦補」這個層面,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差距並不算大,他能夠想到的,頭等艙里幾個掌握相關信息的阪城頭面人物,也能想得出來。
「次聲波陣列!」這回顫叫出聲的人物,就比較明顯了。實在是發聲那位膽魄不足,嗓音發顫,腿腳也發顫,一個沒站穩,差點坐倒在地,多虧後面有人攙了一把,但還是導致了一陣騷動。
北野速人掃去一眼,辨認出發聲者的身份,阪城政府某部門的事務次官,資深官僚。是頭等艙裏頭面人物中的佼佼者至少說話比較容易被人採信的那種。
前川這個蠢貨!
北野速人暗叫不妙,「囚籠師範」之類,在場的未必都清楚,可是「次聲波陣形」這種城市防禦的標配,其可感知程度、可理解程度一下子就上來了。
人們不可避免就去想:冷不丁的,為什麼前川事務次官說「次聲波陣列」?
他為什麼又是這種反應?要知道,大家可都是在萬丈高空的飛艇上啊!
如今是信息時代,即便是模糊的信息碎片也可以在網上查,網上查不到的,還可以問頭等艙里這些角色,哪個沒有一些關鍵位置上的親朋故舊?
頭等艙里,瞬間被混亂而極度負面的氛圍籠罩了。一個個電話打出去,就算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完整的信息,可是彼此交流一下,大致的輪廓早晚都能拼接出來的。
北野速人腦袋變成兩個大。以他對精神側的理解來看,既然羅南利用負面情緒入侵了玉川瑛介,那麼就有很大可能,利用其他人的同類情緒,再施手段。
這種場面,豈不讓那邊如魚得水?
北野速人吸了口氣,利用自家的面孔,擺出更兇橫的架勢:「前川先生,還有大家,請鎮定,現在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我們已經控制了局面」
至少在這幫人目視的層面上,沒有切實可見的入侵者不是嗎?
「不管你們對玉川先生做了什麼,都和我們無關!」
「」
北野速人差點兒一拳頭把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閒雜人等轟出飛艇。
還好,這裏聰明人總還是多了一些,剛說出蠢話的傢伙立刻就被拽住,而更早前一口叫破危險局面的前川事務次官,則苦着臉被人拱上前台:
「我們需要得到人道待遇,現在面臨的處境,不是我們樂意看到的。玉川先生與囚籠師範的恩怨,我們之前沒有介入,現在也不想參與。我們是無辜的,上千位無辜乘客啊」
這位資深官僚,上綱上線還是有一套的,尤其是將自身情緒代入得非常好,顫抖的嗓子和身體,倒是頗有些感染力。以至於有兩位女士都哭出聲來。
說得好!這個拿着公民稅金坐頭等艙的傢伙,總算也不是一無是處
這已經是北野速人所能想到的最妥帖的談判模式之一了。那位「囚籠師範」雖是動不動就拿「次聲波陣列」出來晃一圈兒,可真正扣動扳機的情況,似乎也只有一次,而且範圍也有控制。
只要能ban掉那個大殺器,這邊總還有喘息乃至反制的機會。
想到這裏,北野速人的視線,轉向了一側的山背夏輝,後者正牢牢將勾玉攥在手心裏,熹微的光線從指縫間透出來。
有用嗎?
北野速人很想問那麼一句,結果山背夏輝沒反應,被牢牢控制在座位上的玉川瑛介,卻將視線轉過來,嘆息式地開口: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北野速人陰着臉不做聲,還好前川事務次官已經入戲了,主動接過了話碴:「羅南先生,不,羅南大人,請您務必考慮飛艇上的無辜乘客,上千人,上千個家庭啊!一旦有不測,這是不可逆轉的大悲劇」
「是呢,真是悲劇。」
玉川瑛介的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詭異的笑容:「其實吧,要不是你們在這兒胡亂折騰,我已經打了招呼離開了那位扇貝先生,你折騰完了沒有?」
刷刷刷!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到已經很經沒開口的山背夏輝臉上,然而沒等他們發出質詢,眼前已經亮起了明燦的光芒,刺得所有人都下意識偏轉視線、遮擋眼睛。
遭到強制束縛的玉川瑛介,也眯起眼睛,然而很快就逆反本能地睜開,任那強光穿透瞳孔,刺激得眼淚橫流,身子都在抖顫。
其實這光,對他是有好處的。
物質層面的光芒,投射到精神層面,便化為一輪灼眼的太陽。
這一輪太陽所放射出來的熱量,與玉川瑛介的精神結構相當契合,光芒所到之處,都有細微而又明確規律的反應,這樣一來,外界的入侵者自然就暴露出來。
「入侵者」羅南確實部分暴露在「陽光」之下。
事實上,如果真的是簡單粗暴的外邪入侵,這一枚勾玉早就會自動反應,加以排斥。根本用不到山背夏輝的外部力量刺激。但那種自發反應,多半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強勁,並且具備着相當的後續力量。
「就這樣好了。」
玉川瑛介的嘴角有些細微的抽搐,顯示出勾玉的反制還是有一些效果的,羅南對玉川瑛介的控制程度有些縮減,他也確實沒有二度發力的打算。
「別想跑!」
強硬的發聲,來自於山背夏輝。
徹底激發了勾玉力量之後,山背夏輝的瘦小身軀似乎都膨脹了一圈,臉上亮堂堂的,五官七竅都在和勾玉的光芒通聯作用。
在物質層面是這樣,在精神層面,那一輪具有特殊象徵性的太陽,在山背夏輝的加持下,產生了更多變化。
它激活了玉川瑛介形神框架內的某些因子,使其生發萌芽,並迅速成長為枝葉交錯、繁盛豐茂的無形樹叢,感知內外變化,鎖定性質迥異的外來入侵力量,並不斷有根莖枝葉蔓生,如同長繩鎖鏈,試圖將外來的入侵者捆縛囚禁。
「構形變化真漂亮,意象也很統一」玉川瑛介唇齒間含糊讚嘆了一聲,「是扶桑神樹的簡版吧?」
另一旁,白心妍冷不丁的問:「你是天照教團的?」
她詢問的對象,自然是山背夏輝。
後者控制着勾玉,沒有第一時間回應,是北野速人解釋:「山背出身陰陽師世家,後拜在教宗座下」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山背夏輝已經進一步掌握了局勢,他朗聲開口打斷了北野速人的話:「我會鎖定入侵者的位置,立刻聯繫雷達或衛星定位,他不會離這裏太遠!」
白心妍眉頭皺起,北野速人則是小眼發亮。
事實上他現在窩了一肚子的火,如果能即可發現羅南的位置,而他手裏又有一個導彈發射按鈕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摁下去。
「不要橫生枝節!」
白心妍猶豫一下,還是對北野速人發出勸告:「他已經要退走了,這只是一個警告。」
「只是?」
北野速人的小眼睛裏,利芒如刀:「白心妍小姐,玉川家尊重您的意見,但希望您能夠尊重我們的職業。那個人能來第一次,就能來第二次第三次」
「你們拿他沒辦法的!」
在茫茫的太平洋上,萬米的高空區域,一群肉身凡胎,乘坐看似穩固卻缺乏反制手段的民航飛艇,怎麼對付駕馭飛天魔鬼魚,以數倍音速呼嘯來去的強大能力者?
「你們沒辦法,但不代表教團沒有。」
回應的變成了山背夏輝,他側過臉來,用冷漠而高傲的視線切過白心妍的面孔:「請無關人等保持距離,不要干擾我施術。」
這一刻的山背夏輝,自然而然的成為了話事人,就連北野速人也要讓他幾分。因為這一刻,山背夏輝已經不止是他們外聘的保鏢,而是代表了天照教團的立場。
白心妍挑起眉毛:「你們玉川家,也甘願當魚餌啊」
北野速人的臉色非常難看,作為保鏢頭子,他感覺自己的權威被冒犯了,可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山背夏輝嘴裏已經流出了詭秘難解的咒音,在半封閉的空間裏嗡嗡作響。
偏偏玉川瑛介還蠕動着有些歪斜抽搐的嘴巴,在那裏抱怨:「怎麼動不動就要往上找?公正教團就沒這麼些事兒,這個難道是理念教派和神明教派的區別?」
這些話,在場的人有的聽懂了,有的沒聽懂,有的聽懂了也裝成沒聽懂,總之就是無人回應。
北野樹人及一眾保鏢死死的盯着,控制着玉川瑛介的軀殼,安倍夏輝繼續念他的咒,白心妍則不動聲色地繼續後退
偏偏這個時候,玉川瑛介的眼珠跟着她轉動,始終鎖定她的位置,將那隱藏在重重雲層和不知遠近虛空之後的關注和壓迫力,傳遞過來:
「也許大家都要開誠佈公一回,兵是兵,將是將,談判不成也可以做過一場!嗯,我的說法也許有點幼稚,可你們這樣一直敲敲打打,實在沒有意思。」
白心妍面上微露苦笑,卻已經打定主意不開口,她有種強烈的預感,現在少說一句話,後頭就要少一層麻煩,如果她能夠在不斷升級的事態中活下去的話
見白心妍一直採取迴避不合作的態度,那邊也有些沮喪的樣子:「算了,今天也許就不應該過來。下次再換一個更合適的法子。」
「沒有下次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