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周懷淨叼着胖老頭給的信從小洞裏鑽出來,直接落在一雙大手裏。
熟悉的溫度。
周懷淨用臉蹭着對方的手掌。
仿佛有細密的電流從掌心躥起來,整隻手掌都麻了,那種酥麻感太容易令人沉醉,陸二爺晃了神,半垂着眼帘遮住眼底陶醉的流光,半晌才克制住想要壓倒破壞什麼的衝動。
他從周懷淨口中抽走信件,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問:「你要去送信?」
周懷淨點點頭,回想起球球討好他的表現,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下男人的指尖。
陸二爺渾身劇烈一顫,瞳孔驟縮。他緊緊盯着手裏的貓,無法克制地想要做些什麼,但當面對那張貓臉,那種晦暗不明的想法莫名消散了。
本就想儘快升級的陸二爺,這一刻決定出了這一局就砸錢砸到十級。
今天的時間已經不夠,再過一會周懷淨就該被彈出遊戲。這遊戲給他帶來濃濃的失控感,陸抑壓抑着心底的狂躁,急欲尋找途徑控制面前的「貓」。然而直到現在,他反而被自家研發的遊戲限制得不可動彈。
這樣無能為力的躁鬱前所未有。
&什麼時候上線?」陸二爺皺着眉問。
周懷淨也不知道,喵了一聲,搖搖頭。
作為被綁定對象,周懷淨必須在監護人看護的情況下選擇攻略目標,但進入局面之後是可以自己行動的。目前的情況下,在完成這一局之前,陸抑無法干涉到他的行動,直到任務結束。
二人分別前,周懷淨戀戀不捨地又蹭又舔,陸抑沒做出表示,周懷淨只能沮喪地下線了。
回到現實,周懷淨取出小本子,在姓名那一行填上「路易」,並畫了個小括號表示暱稱。
陸二爺下了遊戲,在黑暗裏坐在沙發上,手指若有似無地敲擊着扶手,每一下都以相同的頻率發出聲響。
微涼的月光照在他蒼白精緻的面頰上,襯出幾分憂鬱與哀愁,然而嘴角卻向上咧着怪異的弧度,仿佛表情壞掉了一般。
秦醫生再見到陸二爺,陸抑的病情比上一次要穩定一些。
他安穩地躺在舒適的長椅里,雙手交叉搭在身前,和秦醫生從一杯茶聊到金融股市,表情平淡安然。
這樣平靜的表現,反倒令秦醫生心裏不安穩。他仔細觀察着陸抑的細微表情,冷銳的雙眼,右眼眼尾一滴淚痣,唇薄而冷漠。
刻薄無情,孤星入命。
陸二爺近三十年的時光,幾乎要將八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秦醫生沒看出哪兒不對,收拾了東西順道提起《仙遊》,敏銳地察覺陸二爺眼睛眯了眯。
&前給二爺送的寵物,我看二爺沒查收啊。」秦醫生打着哈哈,「二爺是不是在遊戲裏遇上什麼有意思的人物了?」
陸二爺若無其事,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在包子鋪見着一隻包子,肚子餓得很卻吃不到嘴裏,您老說怎麼辦?」
秦醫生可不認為陸二爺說吃包子就是吃包子,他做心理醫生一輩子也沒見着這麼難搞的病人,時不時就玩文字遊戲加猜心遊戲,各種意象比喻擬人象徵蜂擁而至,弗洛伊德在世都會頭疼。
這年頭,沒點語文水平還不能考心理醫師的證書了?
秦醫生心裏溜了兩圈還是不知道包子是什麼,面上笑笑選取中庸的回答:「那二爺不如先吃點別的東西填填肚子?」
陸二爺似笑非笑:「我還是比較想砸了包子鋪搶包子。」
這回秦醫生明白了,包子鋪是《仙遊》,那包子大概是個人?
秦醫生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鋪子砸了就沒人做包子,二爺別為了一時之快,以後可得餓着肚子。」一想到還有幾顆「大白菜」沒收,秦醫生還真擔心這遊戲乍然下架了。
陸二爺探出猩紅的舌頭舔過嘴角,意味深長低低笑兩聲。
周懷淨一連上線幾天都只有他一個人。
胖老頭一個人住在小店裏,孤孤單單一個人,而他的孫子在外地上學,周懷淨叼着信件穿過車流、人群,跳到車頂搭順風車,終於找打地點,把信件送到了孫子手裏。
任務一完成,他從那局遊戲裏出來,因為監護人不在被彈出了遊戲,之後怎麼也登不上去了。
周懷修聽到些微風聲,遊戲公司內部近來人員調動頻繁,又新招入了一批程序員。
周懷修抱着球球鬱悶了幾天,除了每晚定時上線查看,他向家人提出了上學的想法。
眾人舉雙手贊同,立刻敲定辰光中學,周懷修親自去辦理入學的手續。
上學前一天,周懷淨練完琴,再次戴上頭盔,熟悉的暈眩感令他一陣欣喜。
還未睜開眼,耳邊先是系統發佈任務的聲音:
隨之剎那間湧來的是嘈雜的驚聲尖叫,狂風驟雨拍打在他身上,周懷淨被巨浪捲入海底,又推出海面。
迷迷糊糊之中,他隱約看到一個穿着白色禮服金光閃閃寶石鑽石滿身的人朝着他的方向飄過來。
周懷淨連忙揮着着四隻小短腿掙扎着撲騰過去,攀住那具身體,尖銳的貓爪勾着厚實的衣服,手腳並用爬上去。
海面的風浪漸漸平息,周懷淨趴在寬闊的胸膛上打噴嚏,許久才爬起來,甩飛一身的水珠子。
濕噠噠的白毛貼在身上,顯得他更加小巧可憐。夜色正濃,看不清前方。一陣浪花撲過來,他連忙趴下緊緊勾住身下人的衣服,生怕被水花打進海里。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蒙蒙亮,貓咪揉揉眼睛,遠遠看到海霧半遮半掩的遠處露出海岸線,在高高的山頂上一片壯觀的城堡。
他爬到那人的臉上,將小屁股坐在眼皮子上,攀住濃黑的頭髮,用爪子撲通撲通劃撥着水花,朝着海邊的方向進發,赫然將這具身體當成了船。
當海浪將他們共同推到岸上,周懷淨一個翻滾從那人腦袋上摔下來往前滾了幾圈,碰到礁石又骨碌碌往迴轉兩圈才停下來。
迷濛中,身上越來越熱,身體裏像有一把燃燒的火炬要將他焚燒殆盡,骨頭痒痒的,伸爪子撓也撓不着。
他呻.吟一聲,聽到自己的輕哼,忽然雙耳立起,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借着晦暗的天色,他看到舉到眼前的一隻手是修長瑩潤的人類少年的手。
他——「變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