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陽早上闖進來留下一句話就走了,黎夜到上課的時候都有些魂不守舍。今天的任課老師挺年輕的,姓許,是柳唐生的關門弟子,才二十六歲,因得了柳唐生的叮囑所以格外關心黎夜,瞧着他那樣,專門提醒了他幾次專心,結果黎夜還是跟丟了魂似得。
旁邊的大熊就跟老師報備,「報告,老師你別提醒黎叔叔了,他昨天嚇着了,恐怕得緩和個三兩天。」
班級微信群大家都在的,黎夜土包子的反應大家都看到了。倒不是學美術開放,實在是現在的信息太流通,而且很多人都不願意隱匿自己,大家誰身邊沒見過一兩個同性戀啊。所以都不當回事,唯有黎夜讓他們感覺好笑,我看見兩個男人親嘴了,感覺像是一個剛剛跑進成人社會的小孩子。
所以大熊一說,大家都笑了。還有人七嘴八舌的給老師補充,黎夜的魂兒這回才終於被拉回來。順便給自己解釋了一下,「就是……就是沒見過。」許老師直接瞪他們一眼,臉一繃,沖這群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學生說,「怎麼,不想上課了?」
這可是有名的鋼牙小白兔,他一皺眉,所有人都靜音了,黎夜才被解救過來。不過緊接着就聽見許老師說,「你從哪兒看見的啊,這麼大驚嚇,太醜了還是太好看了?我怎麼就沒碰上過?」
一頓人頓時絕倒,黎夜瞧着許老師那副認真的樣,有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感覺,當然有個詞叫做欲哭無淚,不過他不知道而已。不過好處在於,一堆人這麼不當回事的起鬨,讓黎夜感覺到似乎這事兒特別平常。
他們的口氣,就像是當年他爸給他講三大爺和王六叔的事兒一樣,特別平淡的樣子,可事實上,黎夜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壓根不是這樣的。
大熊瞧他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沖他露出神秘一笑,然後得意的說,「黎叔叔,跟我坐了一個月同桌,你還沒見過我男朋友吧,來來來,給你看張照片。」
黎夜就徹底被顛覆了。大熊一副好人做到底的表情,衝着黎夜說,「叔,這麼大歲數,別這麼純情。想不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黎夜眨眨眼沒吭聲,大熊就盯着他看,黎夜最終點了點頭,大熊瞭然的拍拍他的肩膀,一臉意味深長地說,「給你樣好東西,保證顛覆你的三觀。」
說完,他從旁邊拿了張裁好的宣紙,用毛筆沾了沾墨,特別流暢自如地用歐體寫了幾個字,用戶名:大熊,密碼:daxiongxiongda,然後鄭重地塞進了黎夜手中。
大熊特別提醒:「這可是我多年的心血,我的網盤用戶名和密碼,都是珍品,絕對可遇不可求,叔你撞大運了,一定要珍惜。「
黎夜瞪着上面的字,大熊已經去研究他的版畫去了,這傢伙最近在研究通感——吸收一下其他藝術的精粹,沒空搭理他。
下課的時候,黎夜就把那張宣紙揣兜里了,大熊還叮囑他,「看的時候找個沒人的地兒。」小周正在收拾東西,不由問,「看什麼東西啊。」
黎夜那樣就不是能騙人的,他怕黎夜說漏嘴,連忙笑眯眯地替他說了,「我們老師給的視頻連接,要求我們回去慢慢琢磨。」
小周就當了真,哦了一聲,就推着黎夜走了。
那張紙就在黎夜的褲兜里,一路上他都是有些緊張的,他雖然不太知道這些事,可是也不笨,比親嘴更顛覆三觀的,他想也知道,是什麼事。不就是床上那些事嗎?他是開大車的,路上累了開葷段子玩笑提神他也沒少聽,那些日本的片子他也被人帶着去看過,他就是不太知道,男人和男人是什麼樣?
越這麼想越緊張,小周都覺得他不自在,問他,「黎夜,你是不是想上廁所?」
黎夜連忙搖頭,隨後又覺得太緊張讓人看出來,又點了頭。
小周就左右看看說,「你等等,過了這段有個公廁。」
等着上了一次並不想上的廁所,小周才把黎夜帶回家。這時候才下午三點,保姆已經打掃完家裏,剛剛買回菜來,她今天問了黎夜想吃什麼,黎夜腦子亂也想不出來,讓她看着做,看樣子是買了活魚,黎夜進來的時候,正刮鱗呢。
黎夜就催促小周回去吧。其實平時也這樣,小周就負責他的接送,可偏偏今天小周沒同意,「卓醫生說要復健的,你這石膏都拆了好多天了,平時走動的也少,我扶着你走幾圈吧。」
這是為了身體好,黎夜如何不應了。於是,在小周的攙扶下在屋子裏走五圈歇十分鐘,掐表一個小時,等着累的渾身大汗練完了,也就四點了,小周這才退下。
隨後平時特別給力的保姆今天似乎有特別多的問題,又過來問,魚是紅燒還是清蒸,排骨是糖醋還是燉湯,豆角要干煸還是涼拌,那張紙條就像是冒着火星的煙頭,在黎夜的心上燙出了大大小小的傷疤,可他偏偏沒機會,去低頭看一看。
等着心不在焉地定了紅燒魚,排骨湯,干煸豆角,順便說明了一些吃的不吃的習慣,黎夜這回才有了空,他此時再看看表,都已經四點半了。他第一反應是去親烈陽的電腦上去看,秦烈陽有好幾台電腦,其中一個手提就放在客廳的長條餐桌上,第一天來的時候,寧澤輝跟他說過,「你用電腦就用這個好了,上面就連着監控,烈陽平時不用它。」
可顯然,這個時間秦烈陽快回來了,保姆又在廚房,並不適合他看。黎夜沒辦法,只能又操縱着輪椅去了自己屋子,將門關了,他才終於吐了口氣,把手機拿了出來。
先是找到了大熊說的網盤,然後對着宣紙輸入了用戶名和密碼,隨後頁面一轉,就出現了一溜的下拉文件,有圖片有視頻和文檔,只是一眼看到那些名字,黎夜就忍不住的把手機扣上了,下意識地看了看房門,確保是好好關着的,才鬆了口氣。
上面都是「雙x入o」或者是「同桌的誘惑」「激情sm」之類的字眼,一瞧就知道肯定是少兒不宜的。可要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黎夜清楚明白,秦烈陽那個包養的含義,不會那麼簡單。他得知道,那代表了什麼。
只是要點開視頻他自覺做不到,想了想,黎夜的手指頭在那些臉紅心跳的圖片名稱的上下摩挲了半天,終於點了個名字看起來不那麼熱辣火爆的,叫「11111111」。他的手機連的是wifi,速度並不慢,可惜的是手機太破了,那個圖片應該也很大,緩存了半天,方才一點一點的從上到下,顯露出畫面來。
上面挺正常的,兩個外國男人,看起來也就二十四五歲,都梳着分頭,露出的脖頸上,還有白襯衫的領子。黎夜鬆了口氣,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圖片加載得越來越快,等着到了胸部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其中一個趴着,衣服都敞開着,撩到了胸腹以上,另一個則乾脆只敞着懷,只繫着一條領帶,他倆下身是完全赤、裸的。
打開圖的那一剎那,黎夜瞬間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等着他反應過來,立刻將手機啪的一聲扔在了一旁,整個人被嚇壞了一樣,不敢置信地喘起了粗氣。
剛剛……剛剛那是什麼?怎……怎麼會是這樣?不疼嗎?
黎夜只覺得腦袋裏亂糟糟的,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過得飛快,或者是,他太緊張了。很快,門外響起了開門聲,他聽見保姆意外的說,「您回來了,今天下班早。」
秦烈陽的聲音響起來,「哦,結束早。黎夜呢?」他問。
從秦烈陽嘴巴里吐出的黎夜兩個字,簡直就像是熱油滴在了黎夜的皮膚上,他幾乎下意識的要跳起來——沒有做出這種動作的原因,也不過是他如今行動不算方便罷了。他立刻,連忙去找手機,可拿東西剛剛被他扔在了床的一邊。
黎夜只能費勁的爬過去,他聽見外面保姆說,「哦在屋子裏呢。小周帶他做了運動,八成有些累了。」平日裏的秦烈陽肯定不會理他的,可今天他說,「哦,我去看看。」
腳步聲響起,黎夜狠狠地伸展着自己的手臂,門把手出現了左右扭動的聲響,黎夜終於夠到了手機。秦烈陽在外面問,「黎夜你在裏面嗎?你鎖門幹什麼?」
黎夜抱着手機,從沒有那麼熟練的打開了頁面,然後找到了用戶名退出的地方,摁了下去。這件事幾乎是憋着口氣做的,等頁面完全退出,他將網頁關了,黎夜才終於吸了一口空氣,整個人輕鬆下來,可腦袋頂上已經是滿頭汗了。
外面秦烈陽又敲了兩下門,感覺比剛剛急迫多了,音調也提高了很多,「黎夜,你醒着嗎?回答我。」
黎夜連忙回答:「在,在!這就來。」
他將手機塞進了褲兜里,連忙操控着輪椅去開了門。昨天的時候他還在想,該怎麼見秦烈陽,或者秦烈陽也在想,該怎麼跟黎夜正常說第一句話,顯然這不用了。
這邊黎夜心虛地打開門,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太累了睡着了?」
秦烈陽的目光穿過他看到了那個除了略微有些褶皺但依舊很平整的床,哦了一聲,手指頭從黎夜的額頭輕輕滑過,看着手指上的汗水說,「睡了一頭汗?空調不管用了嗎?」
黎夜死硬地說,「恩對,做惡夢了。」
秦烈陽笑笑沒多說,反正他有的是本事查出來怎麼回事,他讓開了門口,然後說,「好吧,那我們吃飯吧。」大概是刺激太大了,黎夜萬分不想讓秦烈陽發現臥室里有什麼奇怪的,他就跟被人攆着似得,連忙操作着輪椅往餐桌走。
秦烈陽瞧着那個背影,突然發現,相處似乎也不算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