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錄 第六十七回:無功不返

    一團強烈的光華在眼前炸開。

    炙熱是明顯能感覺到的,但還不至於讓人覺得危險。不如說,經歷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他們已經麻了,除非危險糊到臉上,否則他們是動也不想動彈一步的。

    這陣溫暖的火光,帶着一股燦爛的煙霞,伴隨着輕快的步伐消散而去。就這樣從林間現身,站在他們面前的人,他們是認識的。

    「你們還活着真是意外。」

    毋庸置疑,陵歌的語氣確實有幾分不可思議,不過表情依舊淡然,一副見多了大風大浪的樣子。這般光鮮亮麗與幾人的灰頭土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好在,並沒有任何觀眾。

    「我承認我一開始不喜歡你,但比起其他惡劣的同族,連你都變得順眼太多。」

    好樣的,經典白式笑話。

    五人身上多少有些纖細的刮傷。經歷過什麼,陵歌一眼就能瞧出個大概。她似乎又想讚許,又想發出嘲笑,這樣的心境讓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問你個問題——」白涯撥了一下眼前的碎發,忽然問她,「既然你們這兒階級森嚴,我看你又是個妖怪,你為何不對我們出手?應該,不止是打不過這麼簡單吧。」

    「我一天到晚飛來飛去已經夠忙了,沒心情多管閒事。」

    「那你下來幹什麼?看我們是死是活?」

    「你——」陵歌眼瞧着不高興了,「好心當成驢肝肺。」

    「你能有好心?我不信。」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們。」她輕蔑地抱着臂,眯起眼,「殺你們和踩死螞蟻一樣容易,我只是不想髒我的兵器罷了。而且,我從來只做迦樓羅大人安排的事。獵殺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是下等妖怪才會去做的。何況帶着一身血腥味出入神鳥聖堂,實在是不合乎禮儀。」

    「事兒真多。」

    「趁我心情還不錯,我建議你選擇閉嘴。迦樓羅大人仁慈善良,不喜爭戰,我不想讓這一切都變得難看。」

    「你剛才講了什麼笑話?」

    在白涯等人的眼裏,所謂神鳥迦樓羅已經成了一個無惡不作,嗜殺成性的暴君。當下陵歌說出這種美化色彩濃重的話,真讓人懷疑自己聽錯了。祈煥從側後方用力擂了白涯一拳。

    「你可少說兩句吧——陵姑娘,既然我們已是第二次見面了你看,我們這麼有緣,能不能行個方便,帶我們」

    「沒可能。」陵歌乾脆地說,「我也只不過是路過而已。你們能活着從縋烏那裏出來,恐怕他也蒙受了不小的損失。我沒有追究你們的問題,就別得寸進尺。憑你們還想見迦樓羅大人?一開始,我也沒指望你們能活多久,以為會像過去的來訪者一樣,很快就進了誰的五臟廟。既然還沒死,還是早點離開我們的地盤,免得不知什麼時候就丟了小命。」

    祈煥還想再說什麼,柳聲寒忽然打了岔。她難得插嘴,一定是想出了什麼辦法。

    「唔,陵姑娘,想必您也知道我們為何會造訪這裏。最初我們本是為了拿到五霞瑛,才冒險來到這險惡的山地。我聽聞,在這一帶有一處礦區,應當是有這等神物的。您對此地那樣熟悉,見多識廣想必,多少知道些什麼吧?」

    陵歌的目光懶懶地將她上下打量。這番話聽上去與神鳥之事沒有太大關聯,她就不那樣警惕,只是淺淺地點點頭,認同了她的觀點。

    「是這樣,您看如何?待我們找到五霞瑛,完成了香神大人的任務,就回去復命。只要找到那片礦區,我們絕不多做停留。」

    白涯和祈煥同時看向她,眼神帶着疑惑與慍怒。誰讓你隨便代表我們做決定了?還未找到那破規矩的始作俑者,找到藍珀的下落,得到所謂什麼神的許可,就這麼輕易回去?來都來了,下次再造訪這裏,不知是什麼時候。反而是君傲顏將他們瞪了回去。她堅信,柳聲寒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陵歌稍微想了想,指着一座高山旁光禿禿的石頭山說:「喏,去吧,就是那兒。」

    「」祈煥吸了口氣,「你搞我們呢。」

    「路是指了,愛信不信。等完成任務你們就趕緊走人。我還愛看你們在這晃悠不成?」

    「萬一你是驢我們的呢?」連茗茗都不服氣了,「上一個給我們指路的妖怪,可給我們坑的不輕呢。說不定路上又有更麻煩的什麼看門狗,給我們一通咬。這誰受得住?」


    陵歌皺着眉,反覆審視着眼前這人小鬼大的半妖。她倒是沒有那般排斥,那般厭惡,只是眼裏也沒什麼喜歡。不如說,他與這群人類站在一起這件事本身,讓她覺得稀奇。

    君傲顏附和道:「是啊,陵姑娘。我們是真被害慘了,現在是誰也不敢輕信。不如,您帶我們去一趟,我們就知道那邊的虛實了。」

    陵歌有些不滿。她自認為,給這群人指路已經是大發慈悲了,怎麼還沒完沒了?早知如此當初都不該與這群異鄉人多話,真是自討苦吃。

    「要我去那邊,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帶着你們?我怕是三天也去不了。你們自己想辦法,難不成還想讓我摘好了打了包交到你們手裏,不如我替你們送到香神面前算了。」

    祈煥悠悠道:「那敢情好」

    「陵姑娘,實在是抱歉上一次對妖怪的信任,險些讓我們命喪黃泉。想必在過去,有不少人都是以相同的手法被欺騙的。您看,上一次的帶路就把我們推進了火坑,險些連這孩子也搭進去。不如您就將我們遠遠地領到附近,剩下的路我們自己走便是。」

    惻隱之心這個玩意,陵歌多半是沒有的。她大可不必對這群進山送死的人多管閒事。不打起來都算是客氣的,任由幾人在此地自生自滅就是。但她多看了那孩子幾眼,茗茗也眨巴着個大眼睛看回去。她對人類的幼崽向來沒有任何好感。他們吵鬧、愚蠢又脆弱。雖說按規矩,半妖的身份卑賤到不配被列為鳥神大人的子民。不過單從實力上說,還不至於讓陵歌感到由衷的厭惡。

    「行吧,我帶你們去。只是你們要言而守信。」

    「你不耍什麼花招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祈煥再次懟了白涯一下,陪着笑:「陵歌姑娘人美心善。說起來,您是鳥神大人的直系屬下麼?聽起來您是容易見到他的,他不會因此責怪您麼?」

    「我說過,迦樓羅大人並非你等鼠輩自以為的性子。哼,不許再提這件事,否則我不給你們帶路了。趁我沒改變主意,你們最好閉上嘴。」

    於是大家都不說話了,連茗茗也捂起了嘴。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陵歌掀開了一面石壁上的藤蔓,露出半人高的、黑漆漆的洞。

    「就是這兒了。」

    「好可疑啊。」祈煥皺起眉,「裏面不會有什麼叫比比的怪物吧?而且我們不是要去那邊的山上嗎?你讓我們鑽這個狗洞又是何意?」

    「少廢話。這是靈脈,能省不少路,我總不能靠走的帶你們過去。」

    「這是靈脈?」柳聲寒有些在意地看了過來,望向那沒有一絲光亮的洞穴,「我聽說很多年前,九天國的靈力場就變得特別,六道靈脈也會失效這處普通的靈脈還能用麼?」

    「騙你們作甚。不過這兒的靈脈範圍有限,僅能在這一帶內活動罷了。一會你們跟緊我,不要走丟了。稍有差池,你們可就不知被扔到哪條溝里去了。」

    說罷,她一彎腰,靈巧地消失在了那個小小的洞穴中。

    柳聲寒緊隨其後,沒有絲毫猶豫。君傲顏想了想,也跟了過去。祈煥帶着茗茗,最後才是白涯。白涯低頭擠進洞裏的一瞬,只覺得身邊豁然開朗,很輕易便能直起腰,只是眼前還是漆黑一片。所有人的身形倒是清晰可見,偶爾有一兩簇疑似螢火蟲的光芒滑過身邊。他們緊跟着陵歌,誰也不敢慢步子。不一會兒,身邊的火光便多了起來,它們都飛快地衝到他們面前,匯聚成了一團巨大的光斑,逐漸向四周擴散。他們都奔跑着,一步不敢懈怠,直到陵歌不假思索地衝進迎面奔來的光——

    重歸光明沒花太多時間,但此處的景色果真與之前截然不同。他們從一處不比入口寬敞多少的礦洞出來,來到一處較為平坦的山坡。這裏沒有花,沒有草,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綠色。取而代之的,是大面積的金色礦脈。這種金並不純正,夾雜了各式各樣的石英,都是並未提純的顏色,顯得有些髒。但斑斕的素色堆砌在一起,也有一種別樣的美。這裏是一處未經開採的無人礦場,第一次見到這種風景,幾人無不為之側目。

    「就是這兒了。順着靈脈往西不到一里,我就見過五霞瑛,不知現在有多少。好了,我要回去了,希望你們遵守承諾,趁早滾蛋。」

    「陵姑娘留步!這些花我們該怎麼活着帶回去?」

    眼看陵歌轉身準備離開,祈煥連忙叫住她。她瞪了他們一眼,沒好氣地說:

    「我帶你們來已是仁至義盡,別蹬鼻子上臉。我可沒答應幫你們想辦法!」

    祈煥還想說什麼,可陵歌轉眼間就化作了一隻龐大的鳥,振翅飛向天際。一陣熱浪惹得他們抬手遮住了眼,再挪開胳膊時,他們只能看到與太陽背道而馳的另一抹紅色,朝着高聳的積雪山峰飛去了。

    「真不夠意思!」茗茗大吵大嚷。

    「聲寒,這下怎麼辦啊!」祈煥急了,「我們既沒辦法把花活着搬走,也沒能見到迦樓羅,這不是虧大了嘛。」

    柳聲寒倒是一如既往,不慌不忙。

    「至少我們知道五霞瑛分佈何處了。況且我有一點新發現。」

    說罷,她扭頭看向來時的出口。礦洞之中,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光,不知是分佈在石壁上的柱狀晶石,還是先前靈脈里雀躍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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