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凡 第一章 決心

    「珣兒，把娘親的釵子拿來。」

    四月的靈州城已初現夏日的氣息。溫熱的陽光透過窗外樹葉間的縫隙，在屋子地面上投射出一片光影。

    風一吹，擺動的樹枝搖碎了地上的光斑。

    「喔~」

    蕭珣似乎訝於這一地的華麗，小嘴張的大大的。卻不知，娘親已經叫了他三回了。

    梳妝枱旁，娘親回過頭來，看着蕭珣這般模樣，也不惱，只是笑道：「這孩子……。」

    突然！外面傳來一聲尖叫，劇烈的爆炸聲從四周傳來。待蕭珣回過神來，卻發現娘親失去了蹤影。屋中只剩自己一人。

    「彭！」一聲巨響，房門打開，娘親急匆匆地跑到自己身邊。在她身後，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

    「陸老，珣兒……就拜託您了！」娘親滿臉的慌亂之色，急切道。

    蕭珣此時才發現，娘親的左袖，空空的……

    恍惚中，似乎聽到父親悽厲的嘶吼之聲。

    ……

    「啊！不要！娘親！不要死！」蕭珣又一次從夢中驚醒過來。這半個月來，幾乎每晚，他都是在這噩夢中驚醒，讓冷汗濕透了衣衫。

    半個月前，靈州城第一富商蕭府全家被殺。而後更是有人引燃大火將蕭府燒了個乾淨。傳言中，對蕭府下手的甚至還有金丹修士。

    如今誰會想到，曾經靈州城第一富商家的大少爺，此時會在距靈州城五里外的一間破廟裏。

    黑暗中，蕭珣環視着四周，情緒稍稍穩定下來，可又是一股悲涼浮現在心頭。半個月前，自己還是蕭家的大少爺，如今，他什麼都沒有了……

    「珣兒，又做噩夢了？」旁邊，一個滄桑的聲音傳來。在他的身後，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此刻正和藹的看着他，眼中露出關切之色。

    陸幸，蕭府曾經的大管家，更是蕭府發展壯大的依仗，以築基後期的修為守護蕭家二百餘年。可惜英雄遲暮，如今的他已經壽元無多了。

    「陸老，我……我真的……真的好想娘親他們啊！」蕭珣再也遏制不住內心的悲痛，撲到陸老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父親，娘親，還有王大廚，林姐姐，小混子……他們，他們都……死了嗎？」蕭珣嗚咽道。口中所說之人都是他在蕭府親近之人，只是如今，卻是再也無法相見。此時的他承擔的悲痛遠遠超越了他這個年紀所能承受的。

    陸幸無言，只是安靜的看着他。在他那看淡了世態炎涼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長輩的和藹，但更多的，卻是一股悲痛之色，一股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悲涼，對自己弱小卑微的自責。

    「唉……枉自己自稱為一介修士，以築基修為守護蕭府兩百餘年。卻未想居然會有結丹修士打上蕭府的主意……」陸幸此時心中暗道。在他心中早已將這個家族看成自己的家一般。如今蕭府全家被滅，對於蕭珣這個蕭府如今唯一的子嗣，他自然看的極重。

    看着蕭珣，回想蕭家家主的囑託，陸幸沉默了。

    眼前的蕭珣，與當年的自己是何其的相似。十歲那年父母早逝，若非凌雲教中的長老將自己帶走，從此拜入教中，只怕當初便離開這悲涼的世界，哪裏能有這麼一身的修為。而後更是得到那代蕭家家主相助，得以丹藥突破至築基後期，自此在蕭府守護了兩百餘年。

    突然！一個奇怪的念頭出現在他的心頭。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可是卻又深深地種在他的心裏。像是一股魔咒，在不停地呼喚着。

    「珣兒。」陸幸的聲音不知不覺變得嚴厲起來，一股無形的威勢在他身上浮現而出。

    只見他頓了頓，眉頭緊皺，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繼而道：「你……可想要報仇？」

    「報仇……？」蕭珣一怔，稚嫩的臉龐上滿是迷茫之色。

    「成為修士，逆天而行，讓你的仇人在你腳下顫抖，讓那些殺害你父母的惡鬼得到報應！你，可願？！」陸幸幾乎是怒喝道。

    蕭珣沉默着，好一會兒。

    誰都不知道此刻，他的心中在想些什麼。報仇？他自然想過，父母被殺，全家被滅門。這滔天大恨，任誰也無法平靜。

    可是……蕭珣，他只是個孩子。僅僅十三歲的年紀，蕭府中無憂無慮的生活了十三年，從靈州城第一富商家的少爺到如今一無所有的孤兒。這反差，太大。他想報仇，怎麼報？

    修仙一詞，他曾經不止一次的聽人說起，可是每個人談起這個詞都是不同的反應，或是搖頭嘆息，又或是眼露狂熱。可很顯然，仙人，哪裏是這麼好當的。

    此時的蕭珣只能沉默，他心中的悲憤漸漸被他的迷茫所掩蓋。他強壓着心頭的苦楚，一言不發。

    陸幸看了眼懷中的蕭珣，心中也是不忍，嘆息一聲，緩緩走開。

    古廟外下着小雨，廟前的一片竹林正迎風而動……

    這一夜註定要在沉默中度過。

    陸幸在這廟外，感受着吹拂而過的清風。二百餘年的回憶又一次湧上心頭。

    蕭珣在廟內，心裏正經歷着從未經歷過的波瀾。修仙二字像是一把尖刀一般，一筆一划在他的心頭烙下痕跡。

    陸幸只有沉默。在他身後，那破舊的古廟裏，一個剛剛失去了所有的孩子正經歷他人生中第一次掙扎。他要做一個決定，一個改變自己一生軌跡的決定。做出這個決定並不是他自願的。他必須選，可是卻可以選擇走不同的路。是苟延殘喘的活下去，還是成為修士，待修道有成，報此血海深仇！

    一夜，唯有沉默。

    拂曉時分，雨停了，古廟外吹拂的清風抖落下竹葉上雨水，周圍漸漸響起零星的蟲鳴聲。

    廟門外，陸幸依舊背對着古廟。可突然，他的眼中閃過一股精芒。

    終於，在他身後，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我願。」蕭珣道。

    此時，這個孩子已經想的很明白了。若想報仇，只能走修仙一途。就算這條路再艱險，他也要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廟門外，蕭珣對着陸幸的背影緩緩地跪了下去，一字一頓地說道：「蕭珣願意成為修士，報蕭府血海深仇！望陸老指點。」

    陸幸緩緩回過身來，在他的眼前，那個稚嫩的孩子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迷茫。也沒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的天真。有的，只是一股堅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