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臨死前會想些什麼?
鳳妄言面目猙獰, 拼勁最後一絲力氣,用力握住了穆笑笑的手:「跑!快跑!」
穆笑笑已然嚇呆了, 拽起鳳妄言, 飛一般地哭着跑了出去,嘴裏絮絮念念:「對不起小鳳凰, 小鳳凰對不起……」
立刻就有幾個暗部弟子, 咬着牙, 爆了個粗口, 圍了上去。讀書都 www.dushudu.com
這會兒功夫也沒見留情面了。
她必須要帶小鳳凰出去, 穆笑笑眼淚婆娑地再度舉起了手上的飛紅劍, 怕得渾身都在哆嗦。
她不是故意的, 但她必須要救小鳳凰, 哪怕……哪怕叫這些人給小鳳凰陪葬……
這飛紅劍是她在劍閣里拿到的,見到她第一眼就認了她為主,本來就是個煞器兇器, 如今鳳妄言又把他全身的修為都給了她, 穆笑笑完全有能力運使這把飛紅劍。
「是你們逼我的。」穆笑笑失魂落魄地握緊了手裏的劍。
手裏長劍輕輕嗡鳴,宛若應和。
「太好了。」穆笑笑苦笑,「事到如今, 還有飛紅你陪在我身邊。」
飛紅劍顧名思義, 劍光落處,如落花翩翩四散開數道銳利劍氣。
宛如凌遲。
眼看穆笑笑突然舉起了飛紅劍,喬晚心裏咯噔一聲,暗叫了一聲不好, 怒吼道:「跑!!快跑!」
飛身上前,化骨為盾一擋!
慢了半步,片片劍光落了下來,霎時間,暗部弟子慘叫連連,鮮血飛濺。
被這一捧溫熱的鮮血一澆,喬晚懵了半秒,一言不發地抿緊了唇。
在穆笑笑驚駭交加的視線中,沉默地活動了一下腕子,手掌合攏,層層骨甲攀附而上。
而後,朝着這潑天的劍雨直衝了過去,一把攫住了這劍刃!!
穆笑笑徹底呆住了,險險地握住了劍柄,才沒被這把巨力給拽得帶出了手。
飛紅劍認她為主,靈劍護主,自然是不可能這麼輕而易舉就被喬晚給拽過去的。
「喬晚?!」
喬晚一言不發。
曾經她以為穆笑笑沒有安全感,所以盡力拗出了個軟糯慫包的人設。所以,當在水鳳教里,穆笑笑對她求助,第一次站出來表示想要自由的時候,她幫了她。
但現在她明白了,「原生家庭」這玩意兒造成的影響是不可輕易抹殺的,得打清醒了。
《登仙路》這本小說里波瀾壯闊的劇情,主角之間驚心動魄,感人肺腑的感情,動輒以天下為賭注,以蒼生為陪葬。讀者的目光聚焦在了主角身上,自然忽略了配角,或者說龍套炮灰,許多無辜人的感受。
從泥岩秘境再到岑府滅門,從岑府滅門,再到今天這齣鬧劇。
弱者沒有發聲的權利。
深吸了一口氣,喬晚牢牢地握住了手中的劍刃。
既然她不能接受這種處事方式,那就用劍去打破好了,用劍去替他們發聲。
胸中大不平,非劍不能消。
就在這僵持間,天際突然落下數百道劍光。
劍光一落,就聽見了一聲男人的厲喝。
一來就撞見這一幕,馬懷真氣得鼻子差點兒都歪了。
「喬晚你瘋了?!給我退下?!」
跟在他身後的周衍和玄中真人神情微變。
情不自禁地剛往前走了一步,立刻又被這血淋淋的一幕給逼退了過來。
少女渾身上下,從頭到腳,澆了滿滿的一捧血,披着一身的血,眼神冷得徹骨。
認主的神兵利器,開了靈識,懂護主,自然拼死抵抗。
但喬晚卻偏偏不讓它抵抗!一把攫住飛紅劍,任憑劍光交織,依然不撒手。
漫天的劍光直往胳膊、臉上、胸口亂飛,瞬間就將她削成了個血肉模糊的血人,尤其是握着飛紅劍的右手,宛如削土豆皮似的,手臂上的筋肉組織被一層層,一片片地給削開了。
碰上這種不怕死的,就連飛紅劍也沒轍了。
穆笑笑一聲驚叫,手中的劍硬生生被喬晚給拽了過去!!
長劍一入手,就眼睜睜地看着喬晚徒手將劍給撅了。
給撅了……
饒是在場這活了幾百上千年的長老,還是第一次看到徒手把人靈劍搶過來給撅了的。
咔!!
劍身跳動了兩下,靈識盡滅。
沒了。
師父沒了。
小鳳凰沒了。
連飛紅劍也沒了。
穆笑笑愴然地跌坐在地上,眼角餘光瞥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鳳妄言,又咬緊了牙。
她得帶小鳳凰走……
她還有小鳳凰留給她的凰火。
顫抖的手指沾了血,努力捏出了個法訣。
卻沒想到這法訣還沒捏完,一柄斷刃突然挾裹着巨力破空射了過來,直接洞穿了她的肩胛骨。
被這巨力一震,穆笑笑悽厲地慘叫一聲,倒退了幾步,直接被飛紅的斷刃給釘在了劍閣門口的大門上。
於此同時,另一把斷刃,朝着地上鳳妄言削了過去。
穆笑笑心中一跳,慘叫:「不要!!」
這一劍削飛了男人的腦袋。
這顆俊美的腦袋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沾滿了一地的血污。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穆笑笑頹然地睜大了眼。
這簡直就是碾壓。
同門師姐妹,修為和能力差距竟然到了這一個天一個地的境界。
做師姐的,明顯就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有靈劍和凰火靈力護體,竟然還輕而易舉地就被碾壓成了渣。
在眾目睽睽之下,喬晚走到了鳳妄言身邊,撿起了那顆血淋淋的腦袋,提在了手上,遞到了馬懷真手上。
「堂主。」
「殺傷暗部和劍閣弟子的罪孽已經伏誅。」
「至於這……」斜睨了一眼被釘在了劍閣大門上的穆笑笑,喬晚喘了口氣,頓了頓,冷聲道:「也已經捉了回來。」
這沉甸甸的腦袋一入手,瞥見男人這死不瞑目,僵死了的臉,馬懷真的眉頭不加掩飾地糾結成了一團,盯着面前這血肉模糊的血人看了半天,冷哼一聲,嫌棄地把這腦袋往身後一丟。
死寂之中,穆笑笑劇痛之下突然瞥見了不遠處那道白色的冷清身影。
「師……師父……」
一瞥見周衍,穆笑笑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委屈惶急地哭了出來。
「師父……笑笑好疼。」
「師父……笑笑錯了……師父救救笑笑……」
少女宛如離巢的幼鳥無助茫然地掉着眼淚,周衍腳步不自覺地往前邁出了一步,一副冷硬的心腸還是不由自主地軟化了兩分,喉口滾了一滾,忍不住多看了馬懷真和喬晚一眼。
「晚兒。」嗓音喑啞。
知道周衍對穆笑笑的情誼本非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喬晚倒沒什麼意料,只是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伸手一指。
指的是那些被凰火燒成了焦炭的劍閣弟子,還有被飛紅給削成了血人的暗部弟子。
一個血肉模糊的,指着身後另一批血肉模糊的。
此情此景,叫其他人啞然無聲。
喬晚的聲音清楚地迴蕩在四周。
「真人在這兒替穆道友求情,有誰替他們求情。」
「他們自始至終都沒做錯任何事,只因為盡忠職守就活該淪為別人恩怨情仇的陪葬嗎?」
「人命當真有高低貴賤嗎?」剛被凰火給燎的,喬晚嗓音喑啞,「都是父母的孩子,其他人的兄姊,弟妹,徒弟,愛人。」
「傷了自己愛人一根毫毛,就活該讓其他無辜的人陪葬嗎?」
這一連串的質問,雖然嗓音不大,卻振聾發聵。
聽得馬懷真不由得暗暗叫了一聲好,旋即面無表情地看向了穆笑笑,那截空蕩蕩的袖管在冷風中四下飄蕩。
北域戰場衝殺出來的,沒人比他知道一條命有多重要。
「師父……我只是……」穆笑笑哽咽地哭了出來,「我只是想救小鳳凰,是小鳳凰在碎骨深淵下面救了我,如果沒有小鳳凰,笑笑也回不到崑山。」
「疼?」馬懷真冷笑,眼神冷沉得嚇人,「我這些弟子不疼嗎?我那些被蜘蛛吞了的弟子還能喊聲疼嗎?」
還捂着肩膀的袁六沒來得及顧着自己傷勢,微微一愣。
堂主鮮少動怒,但這回是真正地怒了。
「你要是能經得住這疼。」
第一句話開口。
一抬手的功夫,靈力化作了陣陣刀光劍影,朝着穆笑笑剮了過去。
在場沒人敢出聲的。
這是問世堂的堂主,這次暗部弟子折損最嚴重,問世堂屬最大的苦主。
這還不是真刀實劍,只是靈力幻化,就算馬懷真真在這兒把穆笑笑給活剮了,也沒人敢攔。
活了這麼大,哪裏經得過這種痛苦,穆笑笑立刻哭叫出聲,拼命扭動着身子想躲過着如蛛網般細細密密的靈力刀光。
奈何被牢牢地釘死在了大門上,越動,肩膀上的血流得就越狠。
「師……師父!!」
穆笑笑聲音越來越尖,之前那嬌美軟糯的氣度瞬間消失了無影無蹤,哭得涕泗橫流。
但之前受了這飛紅劍的暗部弟子,也只是慘叫了一聲,之後就靜靜地血肉模糊地站在了原地,沉默地看着。
以彼之道,還諸彼身,是個很簡單的道理,畢竟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只有輪到自己上了,才明白自己這行為到底帶給了別人多大的痛苦。
目睹着穆笑笑哭得涕泗橫流,馬懷真眼神溢出一線冷光,繼續抬手,這次是靈力幻化出的凰火。
烏黑的眼倒映着熊熊燃燒的烈火,和烈火中扭曲的人影,男人冷淡地說出了第二句話。
「我就立馬在這兒把你放了下來。」
等火燒盡了,玄中真人微微嘆息了一聲,這才出手拔出了那把斷刃。
穆笑笑從大門上滑落了下來,渾身抽搐了兩下,愣愣地癱倒在了地上,仰頭看着天,渾身上下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這還不是動用的真刀實劍。
玄中真人皺眉。
雖說這痛苦等同,但連這假的都熬不住,何談真的帶給旁人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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