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瞑淵的深處走,身邊怨氣凝固得就越是稠密,以至於給我一種我們是行走在蜂蜜罐子裏的錯覺,不過誰家蜂蜜要是這顏色,怕是也不能吃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按理來說,修行之人可以展開神識,即使被遮住視線也不足為慮,可在瞑淵之中,只要神識一展開,就會感受到無盡的亡者無盡的惡意與怨念,時間久了抵抗不住,大概就會,瘋吧?
所以我和風不峪還是老老實實跟着阿九好了。
之前我被沐樨他們引到封劍台的時候只是在台上對峙,並不知道封劍台的全貌。如今跟着阿九,雖然看不見,但一步一個台階,我也能知道自己是在往下走。
我並不怕黑,但是當黑暗將人包裹其中沒有邊際且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時候,任誰都會不可避免地生出幾分動搖。
「阿九,還有多遠?」在這種環境下,我的聲音也不由地放低了。
「到了。」阿九的回答也是輕輕的。
我聽見阿九的腳步聲沒了,我再往前走了一步,突然白光刺眼,我用手遮住,待眼睛適應光線之後,我才放下手看清眼前的情況。
走下來的台階早已消失在黑暗中,這裏是一個極大極空曠的地下空間,辟魔封印結成一個半圓倒扣在我們的上方,還泛着瑩瑩白光,但這白光並不能驅散黑暗,而是與無邊際的黑暗形成涇渭分明互不干涉的兩個部分。
剛剛我們正是跨過了這條邊界。
我抬眼望去才看見雲別塵正在這白光區域的中心位置,九黎劍懸於半空,他以手指劍,周身法力源源不斷地灌入九黎修補着這個辟魔封印。
「阿姐,你還是來了。」雲別塵看見我,一張俊臉上滿滿都是無奈。
「事急從權,外面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了一句,「先讓風掌門助你修補辟魔封印,我們要趕在仙門來之前出去。」
風不峪上去幫忙,我在一旁護法,然後把這段時間在無妄門發生的事情以及現在外面的情況簡要地講給雲別塵聽。
因為風不峪在場的原因,我就沒說自己去地牢找到溯回恢復了幼時記憶的事情,只說了沐樨他們在流雲峰想用靡靡抓我卻反被我將了一軍。
「雖然我猜測他們最終目的是想吞下無妄門,但這佈局的迷棋太多,不到最後一步,猜測也只是猜測。」
雲別塵在一旁聽得滿臉凝重,問道:「阿姐有無受傷?」
這抓的是什麼重點?
我滿心憂慮地說了一堆,沒想到雲別塵第一時間居然是關心我有沒有受傷,作為一個負責任的、有工作狂魔傾向的大魔頭難道不應該第一時間關心他被覬覦的無妄門嗎?
不過吐槽歸吐槽,我還是很高興地回道:「當然沒有受傷,每天還吃好睡好,沒有受一點苦。」
這麼說着,我的腦海里卻一下子浮現出當時自己在噬靈藥浴里痛得死去活來恨不得立刻去死的樣子,好吧,是受了一點苦,但絕對只有小指甲蓋那麼一點,算不得什麼。
我依舊笑着:「快別說閒話了,你倆趕緊補好封印,我們就回家了。才不和仙門那群傻子玩。」
「咳咳。」一直在專心修補封印的風不峪聽見我這話再忍不了,咳了兩聲表示自己也是仙門中人。
我才不理他:「阿雲,我們回家。」
「嗯。」雲別塵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的心裏突然像被小貓輕輕撓了那麼一下,有一點點癢有一點點酥,還有突然升騰起的連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歡喜。
這種感覺和當年我在屋檐下對腓腓說「跟我回家」,它就把頭輕輕搭在了我的手上的感覺,相似又有不同。
我不再說話,讓他們能專心修補封印。
阿九自從來了瞑淵就一直很沉默,也許是觸景生情。我想起她作為劍靈還不能離開九黎劍的時候,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被封印在封劍台下。
我四處看了看,封劍台下還真是極大極空曠極沒有讓人活下去的希望。四周本就被黑暗籠罩,現在我們又都沒說話,簡直靜得可怕,只有辟魔封印的瑩瑩白光還能讓人感覺到自己是活着的。
而她和朝,曾經被我母親親手封印進這不見天日的瞑淵,不知今夕何年。若不是因為我,只怕現在都還被封印在這黑暗陰冷的地下,宛若活埋。
我現在大概能猜到母親為什麼要那麼做了,犧牲幾個人甚至是一小部分人去救這天下這蒼生,似乎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這賬我閉着眼睛都能算得清楚,只是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這天下又不是少數幾個人的天下,為什麼拯救蒼生就是單單這幾個人的事情?
所幸,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很久,而且母親是母親,我是我,我對拯救蒼生什麼的可一點興趣都沒有,況且現在也沒這個機會讓我去痛苦抉擇一回。
我現在唯一煩惱的就是這些破事好久才能消停,這樣我才好舒舒服服地在無妄門過我大魔王休閒又舒心的退休生活。
說起來都是淚,我從極惡之地出來才幾天?一直在折騰,都不帶讓人喘口氣的。
我憂傷了一會兒,還是打起精神來繼續盯着辟魔封印。
瞑淵積壓了那麼多年亡者的不甘怨氣和無盡惡念,就只靠辟魔法陣封印着,然後再加上外面垚鎮的鎮壓,這根本就如鯀治水,堤防三仞,只堵不疏,但江河的水流是不止的,瞑淵的怨氣也是不散不滅的,終有一天水會衝垮堤壩,瞑淵也會變成巨大的災難。
不過江流還能疏導疏導流向大海,這瞑淵的怨氣卻是去哪兒都是個禍害,又沒有辦法讓怨氣消散,現階段也只能封印在瞑淵,終究是個隱患。
我還在胡思亂想,阿九突然湊到我身邊對我低聲說道:「小白,仙門的人來了。」
現在瞑淵之中我們不能展開神識,不知道外面的情況,還好阿九作為劍靈是不受影響的。
「來得這麼快?這是生怕我們走了,沒人和傻子玩啊。」我嘲諷地笑了一聲,「行吧,我就出去會會他們。」
「小白……」阿九猶猶豫豫地攔在我面前,我不解地看向她。
「他們不敢進來的。」阿九的聲音細若蚊蠅,「你不用出去……」
我知道阿九是不願我出去與人相鬥受傷。
「他們是不敢進來,但是他們敢搗亂啊。沒事的,辟魔封印快補好了,我只是出去拖住他們,君子動口不動手,我現在開始立志做一名君子,絕對不會與人動手。」我誠懇地向阿九保證道。
「而且阿九,你也有任務。」我熟練地轉移話題,「封印一補好,你要帶着風不峪先離開,他畢竟還是仙門中人,最好還是不要讓別人看見他和我們這些魔頭混在一起。」
「那之後你怎麼辦……」
「之後阿雲來接應我,我們在無妄門見。」我向阿九調皮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