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紛的及笄禮辦得很隆重,來觀禮的賓客在府里住了兩日才走,阮遙的妻子衛氏和女兒阮七娘子是難得來一趟滎陽,衛氏和諸葛氏一向感情好,阮七娘子和四娘鄭紛又很要好,是故,諸葛氏和李氏便把衛氏母女倆留下來在府里住一段日子。
鄭瀚和阮遙向來是互許知音,兩人在一起論經賦文,彈琴飲酒,逍遙自是不必細說。
宗侃在鄭紛的及笄禮結束了,因南陽那邊來信,便回去了。
日子是再平順不過了。
然而,不過數日功夫,鄭綏就感覺到府里的氣氛十分的怪異。
起初是有一日晚上,大兄和阿耶不知為了什麼吵了起來,而且聽下人們說,吵得很兇,只是蒼叟守在阿耶起居室的門口,旁人無法接近,也無法知道緣由,只知道,大兄那晚從阿耶的屋子出來時,額頭還淌着血,阿耶起居室的東西,砸了一地狼藉。
次日,鄭綏去守勤園見阿嫂時,大兄也在,鄭綏注意到大兄額頭右上角的位置有個拇指大小結痂,更為要緊的是,大兄的臉色很是不好,沉得厲害,眉頭皺成一團,哪怕是面對她時,露出的一絲笑意也很勉強。
鄭綏雖有千萬分好奇,也不敢問大兄發生了什麼事。
私下裏的時候,鄭綏問過阿嫂,偏阿嫂只把她當作孩子哄,直說沒什麼事,讓她不必理會。
而問五兄,平日對她千依百順的五兄,卻和阿嫂的態度出奇的一致,一個字都不說。
二兄更乾脆,直說他不知道。
有次去綴錦樓找四姐,還不經意間見到四姐陪着從母(崔娘子)在流淚,這一回,鄭綏不認為,四姐是為了嫁給宗侃的事,可惜,她問起,四姐也不願意多說。
瞧着眾人情緒都有異樣,好似合府上下只瞞着她一個人,連着她身邊的杜衡,都打聽不到一絲消息。
而阿耶那兒,鄭綏是更不可能去問,阿耶眉宇的沉鬱之色,比大兄更深幾分,借着阮世父在守靜園,鄭綏都不太願意待在守靜園,每日裏各處請了安後,就待在守靜園,或是去祖姑姑的歸寧院。
二兄大約是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這一陣子在守靜園待的時間亦很少,多半是和她一起待在祖姑姑的歸寧院。
「阿婆,您知道是因為什麼事?」鄭綏放下手中釣竿,仰頭望向在池塘旁邊菜畦地里除草的祖姑姑,臉上儘是好奇,問的大兄和阿耶之間的事,這陣子,她為這個苦惱得緊,阿兄和阿耶,似乎拗上一般。
弄得整個府里氣氛都很低沉。
只見祖姑姑笑了笑,搖頭,「你們都不知道,我哪知道,你個小丫頭,就別胡亂操心了。」
一聽這話,鄭綏頓時就氣癟。
忽然聽一旁的二兄提醒道:「還不快提起,漂都動了。」
鄭綏忙伸手抓起釣竿,卻又是空的,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木桶,再瞧瞧二兄的小木桶里,都裝了十幾條鯽魚,便沒了興趣,把釣竿塞給一旁的杜衡,嚷了一句,「魚都不上我這兒,不釣了。」
「哪是魚不上你的釣,分明你是沒心思在這兒。」鄭紛笑着把釣竿交給身側的婢女,向鄭綏身邊走去。
在一棵古柏樹下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問道:「自回滎陽後,你還沒怎麼出過門,九九重陽節快到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滎陽境內的風景?」
鄭綏興趣實在不大,但還是問了句,「五兄去不去?」
「如果阿奴想去,當然可以一起。」鄭綏有此一問,鄭綸不意外,阿奴和熙熙兄妹倆一起長大,遠非他和熙熙幾個月的相處可以比擬。
阿奴回來後,雖有阿耶教導功課,但還是會時常去學裏聽課,相比而言,他和大兄去學堂委實不多,他的功課,自小跟着阿耶學,而大兄,是由伯父一手教導的。
「回去的時候,我問問五兄。」鄭綏篤定五兄知道緣由,最有說服力的依據就是,怕自己纏着他不休,這些日子以來,有意無意地在躲着她,而如今,幾個月相處,她和二兄已是極熟,這次,遂有好些天都沒再去找五兄,似在賭着一口氣般。
鄭綸瞧着鄭綏略有些氣鼓鼓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伸手揉了揉鄭綏的兩束小丱發,「彆氣了,阿奴這幾天是一直督促着阿稚的功課,所以才沒來找你。」
家下兄弟,個個好學,連着三郎四郎,都自小熟知經義,雅好詩書,六郎鄭紅卻是個異類,自小頑劣,又不喜讀書,為這事,伯父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只是不管用,後來,還是大兄給整了過來,這幾天大兄沒心思管六郎,便把六郎交給了五郎,但願五郎沒公報私仇,上次六郎在清樂堂,推了熙熙一跤,五郎可一直記在心上。
「我才不信。」鄭綏嗯哼了一聲。
鄭綸聽了,沒太在意,抬頭瞧着祖姑姑從菜畦里起了身,走了過來,「今兒你們是在這兒用食,還是回去用。」
「既來了,自然是在阿婆這兒用飯,釣得這麼些魚,做成魚羹,才不辜負我費釣了一上午的功夫,也正好借阿婆的廚子用用」
「你這小子還用來我這兒蹭廚子?」祖姑姑語調上揚,一臉的笑,吩吩咐身邊的僕婦把魚提去廚房,就着侍女捧過來的托盤盥了手,拭乾手手,正要招呼領着他們兄妹倆進屋,忽然有僕婦過來通報:「女學堂里的婁先生得急病去了?」
初一聽,鄭綏嚇了一跳,忙問了句,「怎麼回事?」
雖許久不去學堂了,但記得婁先生,三十五歲還不到,怎麼好好的就去了,前些天也沒聽說得急病。
卻聽那回僕婦回道:「這個就不太清楚,只聽說,婁先生前段時間,身體不是很好。」
得了這樣的消息,這頓鮮魚羹飯自是吃不成了。
第五十六章 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