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十五阿哥這麼說,點額心下便是咯噔一下。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她聯想起幾個月前的一件事來。
彼時五月,皇上忽然在熱河傳回京來一道旨意,莫名訓斥了尚書房的總諳達去,說總諳達不能約束諳達,這便換了人去。
所謂「總諳達」,是相對「總師傅」說的。師傅教文,諳達教武,總諳達就是所有諳達們的為首者。
因尚書房的重要,故此里來能擔任總師傅、總諳達的都是重臣。
皇上將原來的總諳達撤換,用當朝首揆阿桂來兼任總諳達。
皇上冷不丁傳回這麼一道旨意來,又沒有在旨意中明說究竟是因為什麼;況且彼時十五阿哥和綿寧都隨駕在熱河,並未留在京中,故此點額倒也沒有多想。
只以為或許是因為京里的尚書房裏,不知道哪個皇子皇孫惹了亂子,叫諳達們不敢節制了,這才鬧出這樣的事兒來。
可是這會子叫自家阿哥爺這話一點,點額便不自覺跟那道旨意給聯繫到一塊兒。
點額聲音都顫抖了,忙捉住十五阿哥的手臂,「難道說……五月那會子汗阿瑪下旨換了總諳達,叫阿桂來接任,竟是與咱們綿寧,以及這刺繡的手絹兒有關?」
十五阿哥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點額心下卻得了答案去,黯然鬆開手,垂下頭去。
這樣將宮外的東西隨便傳進宮來,已是大罪;更何況是給將成年、未成年的皇孫阿哥帶這些女孩兒家的玩意兒,豈不就是教唆阿哥們不學好了去?
這是叫尚書房裏給查出來了,皇上不能直接懲處阿哥和哈哈珠子,以免外界猜測;故此這便問了原來的總諳達一個節制不利的罪責去。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來,點額心下便還有那麼點子強撐出來的興致,這會子也便都被打散了。
見她臉上的紅暈已經消失,眼中的光彩也已散去,十五阿哥這便也輕嘆一聲,拍了拍點額的肩,「咱們的孩子,眼看着就都大了。此時綿寧的干係尤其重大,福晉啊,你若是身子好了,便多在孩子們的事兒上多用用心吧。」
十五阿哥說完,終是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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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阿哥走了,這件事兒卻變成了塊大石頭,在點額心上壓了好些天。
按說,便是自家哥哥有這個想法兒,想將她侄女兒許配給綿寧,這倒也沒什麼不對。
都說「姑舅親,輩輩親」,民間這樣的姑舅聯姻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便是在皇家,這樣的事兒也是屢見不鮮。
不說遠的,便說當年四公主就是嫁給了國舅傅恆的兒子;而國舅傅恆的女兒,不也是嫁給十一阿哥為嫡福晉麼?
傅恆是皇上元妻嫡後孝賢皇后的兄弟,那她自己也是十五阿哥的元妻嫡福晉啊,那自己的侄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這本是天經地義的。
可是瞧着阿哥爺那麼不樂意,再回想皇上竟然為此下旨撤換總諳達……便說明阿哥爺和皇上竟然是都沒有這個意思的。
那他們是因為什麼不贊成?應當不是自己哥哥身份的問題,要說起來,便也只是這一對皇家父子是看不上她哥哥才是啊。
點額自己心下堵得慌,卻也使勁兒地笑笑,開解自己,「也是,人家傅恆舅舅是什麼人呢,是忠勇公,是平定金川的大功臣;可是我的哥哥,呵呵,呵……」
看見點額自己坐在那兒盯着鏡子笑,含月和望月都不放心,趕緊上前來陪着。
點額笑夠了,抬手抓起抿子來在鬢角上抿了幾抿。
「……可是阿哥爺卻別忘了,我哥哥當年在江南,也是替他去辦事的。」
盛住最早在江寧織造任上被彈劾,實則還不是去查那王亶望了麼?
貪官王亶望的小妾,在王亶望倒了之後失蹤了,最後竟然出現在了和珅府里,成了和珅的妾室。
——這當中,是可以做許多的文章的。
故此當年盛住被皇上派去江南任江寧織造,專查王亶望,就是想藉此從王亶望嘴裏掏出與和珅的牽連來,最好還有經濟上的罪證。
也正因此,和珅一派才對盛住嚴防死守,最後抓了機會也給盛住扣了頂帽子去,說盛住從江南帶回大筆銀兩,就是要獻給十五阿哥的……
十五阿哥回頭就將和珅的家人僭越之事給捅了出來。
——哪一次,阿哥爺跟和珅好懸要公開撕破臉去。
那一年的事,內里實際上是阿哥爺與和珅鬥法,可是因為有皇上壓着,故此最終的責任卻都落在了她哥哥盛住的身上。
她哥哥在當年那件事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她哥哥也是一心一意為阿哥爺着想的。
可是這才過去幾年,看阿哥爺的樣子,他仿佛忘了她哥哥替他賣的力,眼巴前兒卻只盯着他哥哥那一點子不肖來。
阿哥爺這算什麼呢……她是不敢說「忘恩負義」,卻也何嘗就沒有一點子「薄情寡恩」去了吧?
點額越想越是想笑。
她的幾個哥哥,阿哥爺這幾年一個一個兒的都有點看不慣;可是阿哥爺怎麼沒想想,在這個家裏也就只有她這幾個兄弟才肯實心實意地替阿哥爺賣力啊!
那側福晉,阿哥爺是喜歡了,可是那側福晉才幾歲,她最大的哥哥也才比她只大一歲而已!
十幾歲的半大孩子,嘴上還無毛呢,阿哥爺能指望得上側福晉的母家幫他做什麼去!
別說側福晉是什麼名門閨秀,是什麼鈕祜祿氏弘毅公額亦都的後代,那是人家十六房,不是側福晉家那個破落戶的六房!
若從母家房頭來說,阿哥爺這個側福晉,還沒有十七福晉這個弟妹來得實在。
便說當年那場女子引見,也還有如今是綿偲福晉的那個十六房大宗家的女孩兒!
阿哥爺要想要這門親,阿哥爺還不如當年要的是綿偲的福晉去!
——可是她又何嘗不明白,阿哥爺娶了側福晉,不是因為她母家,也不圖她父母兄弟得用。倘若阿哥爺要的是那些,阿哥爺娶進門兒來的,便不該是眼前這位!
故此,便也唯有那一個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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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五十九年。
過年的時候兒,七格格終於半歲,硬挺兒些了,也叫廿廿心下放心不少。
正月十五在園子裏看燈和火戲的時候兒,廿廿終於見了安鸞。
此時的安鸞,已是十一阿哥的側福晉,廿廿該喊一聲嫂子。
只是遠遠見着,安鸞非但沒等着廿廿走近,反倒先一步轉了身,與雅馨手挽了手,腳步姍姍地走了開去。
廿廿倒是站在原地,苦笑了一會子。
從前一起在宮裏當侍讀的時候兒,安鸞與雅馨的幾次暗通款曲,還是帶着迫不得已的味道;如今終於已然不用藏着掖着,安鸞這是明擺着棄她而去,而跟雅馨好了。
也是,她曾經最大的對手,就是雅馨啊。
可是園子裏就這麼大,各人都是皇子皇孫的福晉,怎麼都要湊在一處領宴。
偏十五阿哥上頭就是十一阿哥,故此兩家的桌子就是挨着坐的。
廿廿便先含笑招呼,「安姐姐可是不認得我了?咱們好幾年沒見,我是長大了幾歲,這便身量和相貌都已經變了,安姐姐說是不是?」
安鸞靜靜含笑,耐心聽完,卻是清冷地回眸,「十五阿哥家的側福晉,還是叫我嫂子吧。什麼姐姐、妹妹的,都只是從前不懂事的時候渾叫一氣的罷了。」
「如今都已有了夫家,便自該按着已婚婦人的規矩來叫着;更何況咱們都是皇家的兒媳婦呢,這規矩自當更加嚴謹才是。」
廿廿垂首笑笑。
作為大清開國兩大功臣,當年二人的先祖費英東和額亦都,也是一個有謀、一個有勇。
她與安鸞兩個,實則看起來更為聰慧冷靜的,永遠都是安鸞;三歲的年紀差距,叫她在安鸞跟前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好,既然安姐姐這樣說,我便恭敬不如從命。」廿廿霍地抬頭,硬起心來,「……嫂子好。」
安鸞這才淡淡一笑,回了一聲兒:「弟妹好。」
星桂和星楣都不知道當年安鸞跟廿廿之間的過結,都瞧出不對勁,卻不知就裏。
趁着廿廿起身出外更衣,星桂和星楣都趕緊問是怎麼回事兒。
安鸞輕嘆口氣,「……她比我大三歲,又是費英東的後裔,故此足歲應選,是必定要被選中的。那一年的挑選里,備指阿哥里有十五阿哥。」
「故此便許多人都猜測,說她才是要指給咱們家阿哥爺的……結果後來皇上旨意下來,卻是我成了咱們家阿哥爺的側福晉去。」
這當中,自然有當年雅馨的攪合,倒叫安鸞信以為真了。
終究那幾年廿廿都還太小,誰敢相信那么小的女孩兒竟然跟個相差十六歲的皇子,早就已經悄悄兒的兩心相屬了呢。
星桂和星楣兩個聽明白了,便也都嘆一口氣,「那她現在同樣也是十一阿哥的側福晉了呀,想來也算心愿得償,何苦還記恨格格去?」
廿廿笑笑垂首,未曾正面回答。
——終究安鸞是費英東的後代啊,那是大清數一數二的大功臣之家,便是旁人看不懂的,他們家人是早就能看明白的。
雖說都是皇子,可是現在十一阿哥的身份,又要怎麼跟十五阿哥比呀?
尤其將來,兩個人的身份和地位,更是註定要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去了。
興許在安鸞的心底,認定了是她搶走了原本屬於她的榮光去——畢竟安鸞的名字里就明明晃晃地有一個「鸞」字啊。
「算了,她願意記恨就記恨去吧,反正她是十一阿哥家的,咱們又不是跟十一阿哥那頭兒的人見天兒碰面兒。」星楣輕啐了聲。
廿廿便也點頭,「這內里的緣故你們知道就也罷了,沒的向外說去。」
星桂和星楣兩個都行禮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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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圓明園過完元宵節回宮,劉佳氏過來說話兒,唇角便是抿着笑的。
廿廿情知有緣故,便捉着劉佳氏的手問,「這個年過得,倒叫劉姐姐得了好事兒去不是?」
劉佳氏笑笑搖頭,「唉,我現在還能有什麼好事兒去,虧你說嘴……我啊,不過是過年了,也能跟我家姐姐妹妹聚一聚,說說話兒罷了。」
劉佳氏作為內務府世家,家裏的女孩兒倒是有好幾個都被挑了進宮,為皇子皇孫的侍妾。
她親妹子如今就在十七阿哥家裏,她還有個堂姐便是十一阿哥的另外一位側福晉。
她們這幾個姐妹,雖說都是從家下女子出身的,不過在各自家裏也都算得寵。
尤其是十一阿哥家的側福晉劉佳氏,不但因為生子而請封了側福晉,而且因為伺候阿哥爺伺候得早,排位在幾位側福晉裏面也是拔得頭籌的。
廿廿便笑,「可是十一阿哥家裏有故事了?」
十五阿哥所兒跟十七阿哥所兒里挨着,況且廿廿跟十七福晉、側福晉武佳氏都要好,這若是十七阿哥家裏有什麼動靜,廿廿早知道了。想來故事必定是出在十一阿哥家裏才是。
劉佳氏含笑點頭,「側福晉真是耳聰目明,什麼都瞞不過您去。」
「正是十一阿哥家。如今嫡福晉不在了,四位側福晉裏頭,兩位老人兒,憑生子而超拔的側福晉;兩位年輕的,皇上親賜的側福晉。」
「如今兩個老人兒是出身低,但是有兒子;兩個年輕的呢,家世都好,但是都無所出……故此這四位之間的故事啊,還得講說好一氣去。」
廿廿便也會意,「四位側福晉,名號相同,這便自然想以自己為主。」
劉佳氏點點頭,「……尤其是這位新進門兒的安福晉,風頭正盛,很是不將旁人看在眼裏。」
「她偏跟十一阿哥家的四奶奶又有私交,這便叫十一阿哥家裏那幾位很是有些畫魂兒。」
「十一阿哥家的四奶奶」,說的就是雅馨,因綿偲本來是十一阿哥的四子,故此在十一阿哥家裏還會這麼叫。
廿廿挑了挑眉,「既然她跟雅馨好,那麼對李佳氏來說便也是個好消息呀?這樣一來,李佳氏還不得靠近她去?」
劉佳氏淡淡而笑,「好玩兒便好玩兒在這兒呢——李佳氏明擺着倒對這位新福晉頗有些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