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為仙 第二百五十七章 識靈機

    風憐的加入，徹底打碎了脂泉的寧靜。

    洛冼玉躲躲閃閃，原大俠支支吾吾，被捉的一雙璧人最終只好把空谷幽蘭也拉進伙，一同在脂泉中洗鍊。

    風憐總算睡醒了，倒是精神十足。她在試煉大陣中顯露的修為似是魂道，泡在脂泉之中如魚得水，開心得像個孩子，撩得水花漫天。

    好不容易將「魂煉鍛體之術」的種種要義講清楚，不知禮法為何物的空谷幽蘭早已濕透了衣衫，頻頻向原大俠張開懷抱……

    原大俠終於扛不住，落荒而逃，隱入混沌地淵陣之中。

    湮魔土混成的泥漿簾幕之中，還藏着另一個麻煩——長陽宗的法寶、「千秋翠」。

    千秋翠雖被湮魔土圍攏，但就像青鸞落於黑鴉群中，只是孤傲地梳理羽毛，對周圍不屑一顧。

    「老蟾，如何降服這法寶，你可有辦法？」雒原在心中默念，叫得雖是老蟾，想釣的卻是另一個「老東西」。

    「小主人，老身不過一縷殘魂，哪有那種手段啊……」千眼金蟾在魂海中呆得久了，見得多了，「小主人」也不再叫得磕磕絆絆了。

    「你之前不是說，可以做我的器靈麼？如今我都有兩件法寶了，五毒元魂珠在哪？你的作用又在哪？」

    老蟾賠笑一聲，道：「小主人福澤深厚，進境神速，老身望塵莫及。有心為小主人出力，可實力跟不上啊……」

    原大俠哼哼兩聲，被這馬屁拍得着實舒坦，「廢話少說，你到底有辦法沒有？」

    「這墨綠硯台，當是那金丹道士丘千壑的本命法寶……」老蟾說起「身隕」那一夜，又有幾分唏噓，「主人已死，未通靈的法寶幾無靈智，又沒有器靈，和一件死物差不多，小主人還怕收拾不了它？」

    「老身看來，這法寶似乎有所傷損，算是個弱點，小主人不妨從那裏下手……」

    雒原運起天眼，順着老蟾的指引一看，果然在硯台背後，有一絲微小的氣息波瀾。

    普通法寶並無靈智，想要讓其只認「主人」，必須有特殊的手段。《煉器十法》中有系統的論述，仙家正道常用的，是培煉靈機之法，而海外仙裔和南疆魔道常用的，則是血煉之法。

    千秋翠顯然是前者。其以天材地寶為底，以修士丹火煉化而成，以真氣反覆培煉法寶天然的靈氣，形如在法寶上烙下一個「機關」。只有以特定的真氣、特殊的功法驅使，才算是扣動機關，方能御使法寶，故曰靈機。

    靈機只認真氣、手法，並不「認人」，也不在乎血脈，契合正道的宗門傳承。丘行止從丘千壑那繼承了法寶，不用費太多功夫，就可以駕馭。

    原大俠雖然不知曉千秋翠的靈機之法，但他有獨門手段——可以調和真氣，偽裝成「丘行止」。

    雒原小心翼翼地貼近千秋翠，萃取其散溢的靈氣，默默運功調和，反覆嘗試。

    一個時辰之後，他終於調和出了能以假亂真的土相真氣，算是過了第一關，站到了靈機這座大門之前。

    沒有「鑰匙」，終究還是打不開。但那扇門上，已有一處漏洞……

    雒原牽引真氣，緩緩移開籠罩的法寶靈氣，像是將一處「傷疤」露了出來——那是一道凝結的黑氣，仿佛一道劍痕，深可見骨，幾乎損傷到了法寶的內里。

    原大俠靈光一閃，取出藏墨派的墨硯一吸，那黑氣匯入墨硯之中，緩緩凝出幾滴獨特的凝膠狀墨滴。

    門上大洞敞開，自然擋不住原大俠「伸手」進去，從內里輕輕撬開了靈機之門……

    千秋翠青光收斂，終於乖乖落在了原大俠手中。

    「小主人這手段，真是嘆為觀止啊，嘖嘖……」老蟾看準時機，馬屁連連。

    原大俠雖繃不住嘴角，但也不能就這麼放過老蟾，「這件法寶，就交給你來御使吧。」

    他心中自有打算。千秋翠乃是長陽宗的法寶，不可能長期據有，總要還回去。他也就沒興趣多花精力，渡一道真氣做「內應」，再用一縷分魂扶持老蟾做個傀儡皇帝，能簡單發號施令就夠了。

    原大俠真正看中的，是千秋翠和墨硯同為硯台形狀，可以相互遮掩。萬一以後動用墨硯魔氣被人發現，也能有個說辭——「他們長陽宗的法寶用起來就這個樣，關我什麼事？「

    至於墨筆道君傳下的墨硯，原大俠早已無意歸還。

    「呃，這個，小主人，這法寶，和老身相屬不合，怕是難以操控自如……」老蟾卻又開始推三阻四。

    雒原冷哼一聲，「那要不，你去御使那墨硯？」

    「別別，那邪門的鬼玩意誰敢碰？」老蟾哇哇怪叫幾聲，只能乖乖認命，「小主人容我點時間，讓老身多琢磨琢磨——做法寶器靈，我、我也是頭一遭啊……」

    原大俠算是憑一己之力，巧妙掌控了千秋翠。自始至終，小白狸都一聲不吭，像是鬧了彆扭……

    解決了這個麻煩，回頭再復盤當日蜂巢谷之事，諸多疑團又浮上心頭。

    丘行止囂張挑釁，下手無情，又特意準備好了照影燈。細想其言行，不像是為狄川，倒像是奔原大俠來的。

    想要抓住原大俠「私通邪教」的證據，以此為把柄？還是想要借題發揮，乾脆一下結果了原大俠？

    歸其因由，多半和落雲城「大妖降世」那一夜有關。手中的千秋翠，正是丘千壑道君之死的「見證者」。可惜，它無法言語……

    原大俠和丘行止誰先在蜂巢谷埋伏，不得而知，反正都沒發現對方。再加上水自流，竟是三撥人都被狄川引了去。

    狄川自知身處險境，並不曾輕易暴露行跡。蜂巢谷那聯絡之地，除了方朴，他並未告訴其他人。

    那是方朴做的這個局？

    雒原輕輕搖搖頭，又想不出緣由。

    想到方朴，不由得又想起霍瀟大俠留下的那本手卷。原大俠心血來潮，終於翻看起來。

    這也算是半年多來，原大俠第一次「偷懶」不修煉，信手翻翻閒書。

    霍瀟大俠留下的手卷，更像是一本日記，零零星星地記載了許多往事。

    ——說實話，看着滿尷尬的。

    陳年舊事，談不上什麼線索。真正讓原大俠感興趣的，是涵夢師叔少時之事。

    柳涵夢雖從小生養在霍家，生父卻不知是誰，母名柳眉，也沒有人見過——這種情形在大宗族中並不少見，幾乎明擺着，就是個「私生女」。

    一個由下人帶大，性情孤僻古怪的私生女，自然沒人待見，連小孩子也排斥嫌棄她。唯有從小父母雙亡、境遇相似的霍瀟一直與她要好，可謂青梅竹馬。

    在霍瀟眼中，少女涵夢就像是卓於世外的雲上仙子，清高、孤冷，如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午夜幽蓮。

    霍瀟雖較為年長，總為涵夢遮風擋雨，擺平麻煩。但內心的所知所想，在涵夢面前卻總顯稚嫩。

    少年霍瀟總喜歡鞍前馬後地跟在涵夢身邊，看她靜望星空，聽她幽幽一嘆，對她偶爾輕述的問題，卻總是答不出，甚至記不住——那些關於天地宇宙、聖賢治亂的大道，小小少年，又如何能明白？

    他只希望，日子能永遠這樣無憂無慮地繼續下去……

    可後來，少女涵夢忽然迷上了撫琴。琴音動魂，時而讓霍瀟心曠神怡，有時也會讓他悽然淚下。

    二人年紀漸長，卻也越來越疏遠。終有一天，涵夢被一中年道人看中，從此去了玄山之上，再無音訊。

    而霍瀟的種種思念，也只能鎖在紙上，再無機會向伊人傾述……

    …………

    花了兩個時辰，雒原終於合上了手卷，悠悠嘆了口氣。

    霍瀟的塵封往事，的確令人遺憾，可真正讓他嘆息的，是靈光閃動、卻終究一無所獲的那種無力感。

    修煉洗心決而得的【靈光一閃】，讓原大俠能敏銳捕捉到一些線索，可最終卻無法推衍出合理的結論，只有諸多無法驗證的猜想。

    數陣中聽了老頭子的「術算之道」，被連連追問卻不能作答，原大俠心有不忿，總想扳回一局，狠狠打打老頭子的臉。

    可真正「算」起來，才知道有多難。

    窮盡之算，根本不現實，要在萬千可能中找到唯一的「真相」，必須要不斷探查、不斷排除，而他，還缺少那種能力。

    不過，總會有那麼一天。他將親手揭開、所有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