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宮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章偷天「什麼辦法?」
「我方才已經說過了。」
恬貴人急得不行,哪裏忍溫貴人來賣關子,氣咻咻道:「到底是什麼!」
「我出來尋搭救昭妃娘娘出無盡煉獄之人,可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溫貴人仰天輕嘆,自是巋然不動,揉了一把自個兒肩上的狐狸毛,轉臉笑盈盈道,「貴人莫急,不妨仔細想想。」
【可你自己犯下的罪過……嫁禍昭妃娘娘……】
恬貴人細細回想着溫貴人先前沒頭沒尾的那一句,臉色突變,驚愕得退了半步,後知後覺道:「你是說……」
「貴人,慢慢聽我說。」,溫貴人一臉無辜地看着她,如一泓清泉般洌然,從狐裘下騰出一隻手來拉着恬貴人的手,二人相對而坐。
恬貴人皺着眉垂下眸子,突然像個犯了錯的孩子,由着溫貴人掌着場,一下子就安靜了。
與其說安靜,倒不如說是死心。
溫貴人看着眼前人頭上刺眼的傷疤,瞳仁一動,又仍舊是淺笑:「貴人說的很對,巫蠱乃君王逆鱗,若是旁人犯下了這等事,噢,莫說是犯下,即便是有些瓜葛的,流刑抄家得也不在少數。」
恬貴人捏緊手中的絹子,肯定地點了點頭。
「可現在此事與昭妃娘娘脫不了干係,皇上為何只將娘娘禁足,壓下此事不顯露,令外人只知昭妃娘娘犯了過錯,卻不知是何過錯?不僅如此,又對宮人揣度聖意一事嚴厲苛責?」
恬貴人兩眼一黯,心裏極為羨慕卻又無可奈何地說:「他待她有情,大概是護着她。」
「就算是吧。」,溫貴人神色一冷,對恬貴人的「有情」之說不置可否,轉而又道,「總之皇上是不欲開罪於昭妃娘娘的。」
「不愧是在楚宮摸爬滾打這些年的。」,恬貴人看向溫貴人,誠懇道,「你說得句句都對。」
「皇上再想護着,可這事總歸不能瞞得太久,終有大白於天下之日,恬貴人,現在能救昭妃娘娘之人,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
溫貴人拍了拍恬貴人的手,探詢般地故意引她:「昭妃娘娘待你如何?」
恬貴人兩目圓瞪,瞬間反握住溫貴人的手指,力氣大到溫貴人皺眉吃痛。
「你不必說別的,我們草原兒女從不欠人東西,那時我欠她一命,現在自當會還。」
「再說了,那人是她,我十成十的心甘情願。她合該有一世的福要享,與心愛之人白頭,而不是與那些女人們爭來斗去,像是美玉掉進了井裏。」
她一番話豪氣沖天,越發顯出她骨子裏的蒙古公主的傲氣。這傲氣隨着她失勢早如將熄的炭火,此刻卻像爐口灌進了嶄新的風,火乘風勢,熊熊躍起。
溫貴人默默看着,覺得此刻恬貴人身上的生機,一如剛進宮時模樣,心懷自由,身上像是長了翅膀。溫貴人一時間有些動容,恬貴人義薄雲天的壯舉,讓她原本冷靜的心也跳快了些。
她眼睛不自覺地紅了,由衷地笑了笑:「好。」
「我不怕死,認罪沒什麼,只要能救她。」,恬貴人垂下眼眸,「只是我有兩件事不明。」
溫貴人知道這話的輕重,緊緊地盯着恬貴人的眼睛,嚴肅地說:「你只管說。」
「要將這罪認下,你得想個萬全之策,最好是將巫蠱一事在我這為止,萬萬莫出現我身死之後,昭妃娘娘身上仍餘罪未盡的事。」
聽到恬貴人堅定地說出「身死」二字,溫貴人這時候才覺得自己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放下了這個包袱,她終於痛快地淌下一行眼淚,也不再避諱眼前人。
她用袖子將淚擦乾淨:「你放心。」
「再者說,茲事體大,我自己倒也罷了,我只是擔心我父王,擔心我犯下此過,牽連了蒙古。我不是個好女兒,不是個好公主,他們的恩,我只能下輩子去報。」
溫貴人想了想,搖着頭說:「你解了昭妃娘娘燃眉之急,便是解了皇上的難處,你還了昭妃娘娘的恩,便是對皇上施恩,他會如你所願的。」
恬貴人將已經發涼的手從溫貴人手裏滑出來,再小心翼翼地攥成拳,有些緊張地問:「真的?」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
恬貴人悵然若失道:「你是說,他也可以待我有情?」
溫貴人在一旁看着,又覺得這女子實在用情至深,卑微得近乎可憐。
轉念一想,她又覺得恬貴人這般心性在人世間難的確尋,倒是有許多山野精怪為了些許情意要死要活,甚至百世糾纏。
說不定,這蒙古公主便是哪位被抹去前世記憶,下凡來人間還情債的仙子。
「溫貴人……」
溫貴人回過神來,微笑着寬慰道:「若我是皇上,知你成全之心,會對你心懷感激。」
恬貴人滿足地笑了笑:「好啊好啊,他能記得我也是好的。」
「他當真就那般好?」
溫貴人托腮看着她,此話一出,二人倒是有了些閨閣密友惺惺相惜的意味。
恬貴人毫不猶豫地點頭。
溫貴人越發覺得這人是個來人間還債的仙子精怪了。
此念一起,縱然從綰妍被禁足一事中猜出些別的什麼,溫貴人也不願再多說一嘴。
恬貴人在燦爛輝煌瑰麗的夢裏尚且還可以過得快樂些,她若將這夢境打破,按着恬貴人的頭讓之面對血淋淋的黑暗,還不如由着她大夢浮生。
溫貴人清了清嗓子,終於又回到正事上:「昭妃娘娘的事,眼下是由淑妃來審。」
「那個女人……」,恬貴人面露不悅,語帶鄙夷。
「大行皇后薨逝,冊立新後是遲早的事。現在刀已經握在手裏,若你是淑妃,是不是想借着這把刀,將昭妃娘娘……」
恬貴人咬牙點頭道:「是。」
「萬全之策,咱們真得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溫貴人揭開懷中的手爐,將金絲炭上的薄屑吹盡,看着火光由淺漸亮,「既然是萬全,這供詞不會太好……你可受得住?」
恬貴人微揚唇角:「你放心。」
溫貴人瞭然,將手爐遞給她,報之一個溫暖如春的笑容。
她生性冷然,對「情」一字,參悟不多,除了家人給予的親情,便是這些年綰妍待之的姐妹情。
看着恬貴人揚着的下巴,溫貴人覺得,自己那顆涼薄的心,好像有了一些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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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聽,是冰雪融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