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河的通航問題,胡老闆自然是有發言權的,他是常出海行船的老手了,現在說的又是他走過許多次的紅河下游段,當然把握十足。雖然他是一位「老闆」,而高珗不過家丁身份,但他在高珗面前可還真不敢怠慢,又再次肯定了一番。
然後見高珗只是點了點頭,胡老闆繼續說問道:「話說回來,高團座,您是第一次到安南來嗎?」
「正是。」
「還習慣嗎?」
「還好,我在欽州先呆了一段時間,而且眼下畢竟是在年關邊上,欽州這邊倒也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炎熱。」
「目下是安南最好的季節!」胡老闆笑了起來,興致勃勃的說道:「高團座,您可能還不是很清楚,安南這地方,四季並不明顯,當地人通常把一年分成旱、雨兩季,如今正是旱季,做事也好,打仗也罷,都還方便。倘若是在雨季……」
他呵呵一笑,微笑着搖了搖頭,很是肯定地道:「那可真不是來安南的好時機。」
「因為很熱?」
「熱只是一個方面,關鍵是出行極不方便。」胡老闆嘆了口氣,道:「安南窮得很,有好些地方根本沒有像樣的道路,而有些地方,旱季倒還是有路的,可是到了雨季,那些所謂的『路』,可就通通不見了。」
高珗曾經在江南跟倭寇見過仗,江南雖富,但財富集中,有些地方也窮,所以高珗知道胡老闆說的這種情況。他點了點頭,道:「看來若想在安南這裏發財,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啊,尤其是基礎設施方面。」
看重基礎設施建設,是高務實從前世帶來的思維,連帶着他手底下的這些親信現在也很受影響了。
「是啊是啊,安南其實是有不少優點的,但就是這基礎實在太差了。而當地人又懶,寧可去當兵混個半飢半飽,也不肯老老實實種田,至於經商,這些人又蠢得很……」
胡老闆說着,撇了撇嘴,似乎懶得多說那些當地人,把話題給轉了回去:「其實就算旱季,也要分涼季和熱季,現在還處於涼季,但是一般再過兩個月,就將進入熱季了。高團座,這安南旱季的熱季,那熱起來,較之雨季,也是不遑多讓的!」
這時,胡老闆旁邊的另一位船主李老闆插嘴說道:「老胡說的沒錯,不過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升龍城,比他說的這個情況要稍好一點。安南以海雲嶺分南北,北部地區相對來說,四季更加分明一些,不像南部,一年之中,幾乎只分成旱季、雨季兩個季節。」
高珗點了點頭,說道:「那麼安南的河流,其汛期、枯期的分際,也是十分分明的了?」
「是的,高團座。」李老闆說道:「不過即便是在枯期,安南河流的水量依舊是豐沛的,而到了汛期,那水量就過於豐沛了,不少河段反倒不宜通航了。」
高珗點了點頭,笑道:「這我明白,洪水嘛,我在江南見得多。」
「是是,高團座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李老闆陪着笑,說道:「在安南,幾乎每一條較大的河流,每一年都要發生洪水,只是大小規模會有些不同罷了。」
說到這兒,他向胡老闆望去,道:「所以,在下以為,將來咱們還可以組織對汛期的紅河水文來一次摸底。」
咦,你倒是已經提前把安南算作大明的領土了?哦,不過理論上來說,現在安南倒也是大明的領土……
胡老闆笑了一笑,道:「如果將來京華想要做這件事,我個人當然是全力支持的——事實上,李老闆,只要這一次京華能順順噹噹的將升龍拿了下來,以後要對紅河做多少次的探測,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誒?等等,你怎麼比李老闆還直接,就這麼把安南看成京華的私產了?
胡老闆自己卻絲毫不自覺,說着又看向高珗,「高團座,到時候,京華的買賣便可以全面推進到安南來了,而咱們這些人,也都可以趁着京華的東風,好好在安南拓展拓展了。」
高珗不大管生意上的事,不過這話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於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還有潡河!」李老闆見高珗連謙虛都沒謙虛,只當京華對安南早有謀劃,不禁立馬來勁兒了,忙道:「在下以為,現在還應該搞清楚潡河的航運價值——像京華的武裝運輸艦這樣的大船,是否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龍?」
「潡河?」高珗愣了一愣,這又是什麼河?
「是啊!」李老闆說道:「潡河在廣安入海,在升龍和紅河交匯,如果大船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龍,則紅河三角洲的航運無論是海運、河運,就可以連成一體、四通八達了!」
他說着,自己摸出一張地圖來,指給高珗看。原來廣安北距紅河入海口約一百三十里左右。
「說起廣安。」胡老闆忽然也正色起來,道:「廣安在潡河入海口的北側,我以為,還不如在潡河入海口的南側另覓新址,從無到有的建立一個新的港口!」
李老闆眼中倏然放出光來,猛一拍大腿,「不錯!老胡,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胡老闆笑着說道:「北部安南的海岸線雖然很長,但略微像樣些的海港,卻只有廣安一家,然而廣安的位置,其實對於做生意而言,卻不是特別方便。」
高珗對於這兩位老闆開始偏離軍事主題心中略微有些不滿,但他知道這兩人非要在自己面前說這些事情的原因——這話不是說給他高珗聽的,其實是說給老爺高務實聽的。只是他們兩人因為身份關係,實在夠不着跟高務實說上話,因此這話說給高珗聽,其實是想讓他轉達給高務實。
看在這兩位都是***……呃,都是親京華的海商份上,高珗還是打算聽他們說完,反正現在飄在海上,一時半會又到不了地方,有時間聽一聽。再說,多了解一下北安南的地形環境也是好事。
胡老闆說道:「潡河入海口的地理,與紅河入海口的地理全然不同。前者較之後者,不僅開闊得多,水深也要深得多,否則也不會拿來做海港。」
他微微頓了頓,又道:「可是潡河入海口雖然開闊,卻被吉婆島一分為二,吉婆島的附屬小島,都在主島的北側,而廣安,就居於海口之北,如此一來,出入的航道,不但逼仄了許多,還七彎八拐的,頗是不便。」
「沒錯!」李老闆插嘴,「不僅如此,廣安的位置,相對來說還過於偏入內陸了,從港口到外海,距離過遠,這也是不便之一。如果沒有吉婆島,那倒是問題不大,可是既有了吉婆島,就不能不先繞了過去,然後才可以南下。」
胡老闆仰起頭,微微眯起眼睛,想像那一帶的沿海地理,過了片刻,不由連連點頭:「老李,還真是你說的這樣——這潡河入海口南側若有個港口,那可就好得多了。水深不輸北側,而航道較之北側,卻開闊得多!」
「是啊!」李老闆道:「而且廣安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吉婆島的附屬小島星羅棋佈,已經算是很非常之多了,可是吉婆島以北,地理更是特別,向這種小島,也是愈發之多——整個海灣中的大小島嶼,怕不得有好幾百甚至上千、數千也說不定!相較之下,那吉婆島已經算是最大的一個了!」
他微微嘆了口氣,道:「這些小島,自古以來,就是海盜的淵藪!海盜們在外海劫了貨、殺了人,往這小島多得星羅棋佈的海灣裏頭一躲,根本就無從追剿——試想一下,幾百、幾千的島嶼,上哪裏去找人?官軍水師追進去了,自個兒還出不出得來,恐怕都是個問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高珗這次點了點頭,說道:「就是說,廣安出入外海的航道,距離海盜的巢穴太近,容易受到騷擾。」
「是的!」李老闆連忙答應道。
「茅塞頓開!」高珗微笑說道:「這些話,屆時我會轉達給我家按台知曉。」話是這麼說,高珗心裏的想法卻是:你這傢伙要是指望我帶着艦隊去剿海盜,那就趁早熄了這份心思,我是來拿升龍的,老爺可沒讓我去跟海盜躲貓貓。
不過,他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問道:「嘶……等等,我有一點很好奇——既然這廣安的地理環境並不如何理想,而且距離海盜的巢穴又太近,那它怎麼會成為莫氏唯一像樣的海港呢?」
李老闆笑着擺手,說道:「正是因為海盜啊!高團座您想,那海盜雖說叫海盜,可也不能總是呆在島上,他們也要上岸的——不僅要銷贓,還要購買各種必需的物資。還有,許多海盜,其實就是附近的人士,他們的家其實都在岸上。」
哦,原來是這樣。高珗明白了,這個廣安,竟是因海盜而興的,就像前些年大明開海的時候,第一個開海的港,漳州月港,原先就是一個因為海盜而興的港,那地方其實地理環境也不是很好,所以現在開海之後的發展,很快就被真正有優勢的大港超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