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根據北直隸己卯年鄉試中舉名單的整理結果來看,京畿附近舉人未曾成親的一共只有二十三人,而您這段時間已經見過七位,另外十位明確表示拒絕,而最後剩下的六位也都已經表示在高中進士之前不會考慮成婚之事,您看……」
說這話的是高陌,他這段時間算是被高務實抓了壯丁,堂堂內務處的處座竟然被用來調查北直隸京畿附近的未婚舉子,算是倒霉到家了。
覺得自己比他還要倒霉的高務實聽了這個彙報,更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軟軟地癱倒在太師椅上,以手扶額,有氣無力地道:「好了,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了。」
高陌也歎了口氣,無奈地道:「大少爺,小的覺得這件差事怕是要辦砸了……這些年輕舉子誰肯放棄大好前程去尚公主啊?咱們大明的規矩擺在那兒,尚了公主之後,跟圈養起來也差不多了,哪有做進士老爺的威風和前程?」
高務實懶得說話,這些道理他當然知道,要不然以他高拱衣缽傳人的地位,河南新科解元的「學位」,何至於混成現在這樣,京畿舉子一聽說高龍文請吃飯,居然好幾個都嚇得連夜「訪友」跑得無影無蹤?
真是嗶了狗了……
「看來找舉子只怕是不行了,我得給皇上說一聲,讓他寬宥寬宥,咱們得把標準調低一些,我看秀才就很不錯了。」
高陌連連點頭,而且補充道:「就算秀才,小的以為也得找那些家境一般的,家境好的那種,恐怕都不太容易答應這事兒。」
高務實不禁又是一陣歎氣,末了也只能道:「你持了我的名剌去宛平和大興……算了,宛平都不用了,就去大興縣衙,找他們抄一份縣內秀才名單,最好也跟這次一樣,先把年輕並且沒娶妻的挑出來,咱們還是老辦法,廣撒網,多斂魚,擇優而取之。」
「大少爺,這事兒不用先見過皇上之後再辦嗎?」
高務實擺手道:「不要浪費時間,我這麼一個大忙人,難道就弔死在這麼一件事上了?再說,我現在畢竟是白身,自己去見皇上也不合適,這事只能託人傳話。」
託人傳話很簡單,高務實在宮裏有的是門路,不過給皇帝傳話這事目前只有陳矩最合適,當然還是得找他。
最多不超過一個時辰,陳矩便收到了從宮外傳進來的消息,他知道高務實的消息在皇帝這兒有足夠的優先順序,二話不說就趁朱翊鈞講讀休息的空隙把事情報告給了皇帝。
朱翊鈞一聽就不樂意了,忿忿不平地道:「這些舉子真是不知好歹,朕的御妹何其高貴,能不能准其尚之還沒定呢,竟然還一個個借訪友逃竄?有那麼可怕嗎?」
陳矩面色尷尬,勉強道:「皇上所言極是,不過也怪不得他們有眼無珠,畢竟他們也沒見過三公主,哪知公主傾國傾城,儀態萬千。」
傾國傾城肯定是吹捧了,不過朱翊鈞的妹妹們的確長得都很不錯,即便以高務實的眼光來看,也是上選了。而且此時流行的美人還不同於後世的整容臉、蛇精臉,而是以鵝蛋臉為最佳,偏生老朱家的女兒似乎大多都傳承了這一臉型,那就更是典型的加分項了。
不過這倒是不奇怪——老朱家選妃也是按照鵝蛋臉挑選,這麼多代美人基因加持之下,真要想長得醜,那也是很難的了。說起來,明代的皇帝大多比較有「福相」,這多半也是一個重要原因,至於皇帝們大多偏胖,那倒是很好理解——換了誰被文官們限死在皇宮之中輕易不得外出,誰都得胖啊!
肥宅之所以肥,還不得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因為宅?這些皇帝甭管自願還是被迫,反正都得宅着,而且身為皇帝,也不可能不講點儀態,難道還在皇宮裏跑步鍛煉?不胖才怪了。
按照高務實的觀點,朱翊鈞現在是仗着還年輕,新陳代謝還夠快,所以胖得不明顯,只是顯得略有點嬰兒肥一般,再過些年肯定也得胖起來。再說……沒準還有朱高熾的胖紙遺傳在裏頭呢。
朱翊鈞聽陳矩這麼一說,稍稍消了些氣,他心裏其實未嘗不知道這些舉子為何抗拒尚公主,老實說他站在哥哥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當然是很惱火——我妹妹哪不好了,你們這麼給臉不要臉?
但站在皇帝的角度來考慮,他也只能一聲歎息。
沉默了一會兒,朱翊鈞才有些落寞地擺了擺手:「朕知道了,你讓務實看着辦。秀才嘛……學問肯定是差了點,但人品倒也未必就差,能考個秀才,總也是知道些道理的人了。」
陳矩鬆了口氣,連忙應了下來,他剛才就怕朱翊鈞大發雷霆,畢竟皇帝這幾年年歲漸長,脾氣也是一天天見長,宮裏的內侍現在都有點怕他。一年多以前高觀政經常來陪讀的時候還好點,皇帝如果發脾氣還有人攔着,現在那可是沒有人輕易敢攔了……
陳矩吩咐人把消息給高務實帶出去,朱翊鈞自己思來想去卻覺得有些對不住妹妹,忽然站起來道:「擺駕,去慈寧宮。」
陳矩知道皇帝這是去慈寧宮找妹妹把話說清楚去的,要不然一般情況下,他只會例行公事地去給太后請安。
請安是皇帝每天的必備功課,說起來也挺累的,東宮(陳太后慈慶宮)西宮(李太后慈寧宮)兩邊跑,偏偏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毫無油鹽的幾句固定對白就完事,還愣是風雨無阻不能缺了一天,甚至皇帝偶爾抱恙,也不能不去給兩位母后請安,否則要麼吃郭閣老的批評,要麼被外廷言官抨擊,也難怪脾氣日漸變壞。
等到了慈寧宮,才知道李太后在慈寧宮後面的佛堂靜修,吩咐過沒有大事不准打擾,朱翊鈞反倒鬆了口氣,小聲對陳矩道:「前年務實勸我在慈寧宮後面給母后建個大佛堂,我還覺得他是沒事找事,或者是以為我內帑錢多得沒地方花,可現在看來,他這個主意簡直妙極了!」
陳矩莞爾一笑,也小聲道:「皇上聖明,高觀政歷來都是目光長遠,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誰知道他這麼一說,朱翊鈞卻忽然臉一垮,歎道:「說的是,可是這件事連他都覺得難辦,我……我要怎麼和堯娥說呢?」
陳矩一時語塞,支吾道:「三公主賢淑,想來一定會理解皇上的難處。」
朱翊鈞突發奇想,問道:「誒……陳矩,你看這樣行不行,等務實那邊挑得差不多了,我再找個機會帶堯娥出宮,讓她悄悄看一下務實挑中的人選,只有堯娥自己滿意了,我才答應下來。」
陳矩愕然,有些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出宮這種事恐怕還是要少一些,萬一要是被發現了,不單外廷喧囂,只怕太后這邊也交代不過去。」
青春叛逆期的朱翊鈞哪裏聽得進去,把眼一瞪:「怕什麼?朕又不是和武宗一樣到處跑,就在務實府上走一走,能有什麼危險?父皇當年不也時不時就想着去裕邸懷舊麼?」
陳矩只好閉嘴,不過心裏卻忍不住想:可是先帝去裕邸懷舊,照樣被言官們逮着一通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