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國公侯益的次子侯仁矩回東京已經有許多天了,不過最近一連串的事讓郭信有些應接不暇,直至今日休沐才騰出時間在府上宴請侯仁矩。
水榭已不適合再用來接待,郭信遂臨時將宴請改在後廳。
名為宴請,但因為義子侯延廣的緣故,其實勉強也能稱得上是家宴。宴上作陪的是曹彬和玉娘,曹彬也是親戚,又在鎮州待了很久,應該能與一直在外州任職的侯仁矩有話可說。至於剩下的兩個婦人,早在玉娘藏在侯家時她們的關係就很好了。
郭信在廳內等不多時,見到侯仁矩時稍稍有些意外。
侯益是武將出身,侯仁矩此前隨侯益有過戰功,出任刺史也走的是武夫升遷的路子(此時刺史因為掌握州兵軍權,且多帶團練使、防禦使等名號,多數都為武人出任,郭信也曾遙領虔州刺史),但侯仁矩長相面白而秀氣,舉手投足間毫無武夫氣質,卻更像是許豐、王溥那樣的人物。
郭信隨即想起曾在侯家見過很多藏書,當時劉夫人也說過都是自家夫君看的書,看來眼前的侯仁矩確實是個有趣的人。
侯仁矩帶領妻子拜見過郭信,隨即又單獨拜謝了郭信在關中時對妻兒的相救之恩。
郭信上前扶起侯仁矩:「何必說這些話,延廣既是我義子,我看我們還是以兄弟相稱,不必多分你我。」
侯仁矩又推辭兩句,還是被郭信強行邀至座前坐下,兩人言談兩句,郭信發覺侯仁矩的性子也十分淡然,即便是論及將要上任的左羽林將軍,侯仁矩應答也十分平靜。在郭信看來更加不像武夫了。
推杯換盞間郭信已與侯仁矩兄弟相稱,但人畢竟太少,侯仁矩又不是活躍的人,場面氣氛不濃。郭信這時注意到兩個婦人言笑晏晏的姿態,便主動提議玉娘在席間彈奏琵琶助興。
侯仁矩拱手道:「豈能讓主家獨奏?家婦於音律亦頗有精通,不如請二人相合同鳴,為殿下助興。」
郭信連忙撫掌道:「如此更好,早就聽玉娘說過夫人善操琴,今日終於有緣一見。」
藩邸里琴瑟當然是有的,待府上人抱來琴弦,劉夫人便將侯延廣託付給一旁的侍女,與玉娘一同在席間面向正首的郭信調試弦音。
很快玉娘彈琵琶,劉夫人操琴,不知何名的曲調在廳內響起,兩人韻律相合,顯然玉娘之前說在侯家時常與劉夫人討論音律一事所言非虛。
玉娘從水榭出來後已經重新換了衣服,此時端坐在那裏彈奏,表面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任何輕浮過的跡象,但郭信想到剛才水榭里發生的事,頓覺內心仍然意猶未盡。
因為郭信坐在首位,別人要轉頭才能看見他的視線,於是他便大膽地往很久沒見面的劉夫人身上打量。
人們對品嘗過的美食,即便過得再久,久到已經不再記得樣子和味道,但也會記得某個時刻滿足或幸福的感覺。郭信看着儀態端坐的劉夫人,內心想到自己此刻大抵也是這種感覺。
劉夫人似乎也發覺了郭信投來的目光,裝作自然地瞥了郭信一眼,或許因為郭信的樣子毫無掩飾,手下頓時連連失誤,樂曲的節奏瞬間變得紛亂。
連下面侯仁矩的表情也很難看,他剛才說過夫人精通音律。
好不容易接着演奏罷了,劉夫人便告罪道:「近來荒廢練琴,技藝生疏,讓殿下見笑了。」
郭信擺擺手笑道:「無妨,本就是圖個樂子。我一介武夫,更聽不出好壞,我再敬兄與婦人一杯。」
或許是出於劉夫人獻醜的緣故,侯仁矩不再拒絕郭信和曹彬兩個真正武夫的連連舉杯,不多時就顯得有些不勝酒力,坐在席上一副堪堪欲睡的樣子了。
郭信隨即便傳來僕人領路,讓曹彬扶侯仁矩先去客房休息。
郭信隨後向兩個婦人提議:「沒想到侯兄不能多飲,是我的錯。不遠處有水榭,那裏風景不錯,夫人不如帶延廣與我們一同去坐坐,待侯兄歇息醒了酒再走不遲。」
玉娘狐疑的眼神看了過來,郭信坦然面對,或許因為侯延廣也會同去,兩個婦人都沒反對。
「不違殿下之命,坐坐也好。」劉夫人點頭,突然又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
水榭內,郭信親手為兩個婦人煮茶,玉娘想要來替他,卻被郭信拒絕了。郭信最近似乎喝慣了圓仁送來的這種黃茶,但煮茶很講究火候和步驟的時間,他還在努力掌握其中的精妙之處,也發覺這事很能培養人的耐心。
郭信饒有興致地向劉夫人介紹:「壽州的茶,我猜魯國公府上也沒有這樣的好茶。」
玉娘聽後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劉夫人不解,玉娘便道:「藩邸每有新客來拜訪,殿下有機會都要親自為其煮茶,茶好不好不知道,不過喝的人倒是都很受用哩。」
劉夫人聽後也展露笑意,侯仁矩不在,大夥不必再端着說話,氣氛卻更像是一家人了。
這時郭信還想說什麼,侯延廣卻搖着劉夫人的手臂道:「這裏好沒意思,阿母讓我去外面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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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夫人看了一眼郭信,峨眉頓時泛起波瀾:「廣兒不要無禮,你義父的藩邸後宅,怎麼能給你到處亂跑?」
「煮茶本就花時間,熬不住也就罷了,就讓玉娘帶他去玩吧,只要不去我放甲冑刀劍的院子就是了。」
侯延廣聽後果然眼睛一亮:「義父讓我去摸摸義父打仗用的刀劍吧!」
劉夫人再也不顧禮節,當即便斥聲道:「廣兒不准胡鬧!」
玉娘的眼睛在郭信和劉夫人的臉上來回打量,終究還是道:「我帶廣兒去別的地方,很快就回來。郭郎記得不要把茶煮得太久,會很苦。」
玉娘帶着侯延廣離開,郭信望着茶爐:「廣兒的性子不太像其父。」
劉夫人嘆了口氣:「孩子就是這樣,玩性一起就沒個盡頭,怎麼說都不聽。」
「這樣才是無憂無慮,活得輕鬆呵。」
「輕鬆的是他,可做娘親的又有哪個時候不在為孩兒擔心?殿下尚未成親,想必還不能理解呢。」
郭信不置可否,只道:「魏國公不日就要到東京入朝,我會與符家女成婚。或許就在月底,屆時我也會邀請魯國公與你們來府上觀禮。」
「這麼說妾身應該恭賀殿下成婚。」
郭信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等到茶水沸過一段時間,舉起茶爐親自為劉夫人斟了一杯茶:「茶煮好了,夫人嘗嘗。」
兩人之間只隔着一張矮案,相距更近,也無旁人在場,郭信得以更加清楚地觀察她的樣子。劉夫人今天也只作了淡妝,但胭脂敷得恰到好處,不到近前來幾乎不能發覺,而她的盤發也很精巧,看得出來她在赴宴前有花心思地準備。
劉夫人將茶盞送到嘴邊吹了幾下,隨即將豐潤的唇沿着茶盞的邊緣輕輕呷了一口。
放下茶盞不多時,她的嘴角卻往下一撇:「好苦。」
郭信一怔:「怎麼會?我來嘗嘗。」
然而他並沒有往自己的茶盞倒茶,而是直接伸手去拿來劉夫人剛用過的茶盞,味道好像是有些苦。
劉夫人的表情還處在因郭信放肆的舉動而帶來的驚訝中,她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到嘴邊又止住了。
郭信放下茶盞,視線被劉夫人微張的雙唇吸引住了,他曾在那裏做過一些過分的事。而茶水在口中流過時的溫潤感覺也讓郭信意猶未盡,他隨即察覺到自己仍有微微的醉意,不過程度剛剛好,既能夠讓他保持清醒,又足以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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