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王弼,有大功於社稷,投軍以來,做事謹慎,事君忠貞今無故而死,天下震驚,朕心駭然着令有司,立刻查清此案,以真相告慰死者,儘快安定人心,勿使社稷紛擾,議論不絕欽此」
朱允炆在靈堂之前,朗讀了朱元璋的旨意。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想-免-費-看-完-整-版請搜-==
也不知道是太孫年幼,還是大雨天過於壓抑,他顯得中氣不足,聲音淡薄只有在靈堂的一些人,聽清了旨意的內容。
皇帝陛下終於降旨了
諸位國公一起高呼萬歲。
他們喊完,外面的勛貴將領,官員文臣,也跟着一起大吼,聲音驚天動地。恰巧在此時,外面響起一聲驚雷。
朱允炆下意識哆嗦,手裏的聖旨幾乎掉落。
幸好柳淳手疾眼快,探身接住了聖旨,高聲道「臣領旨」
朱允炆略顯尷尬,他只能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此案有,有勞先生了。」
朱允炆傳旨之後,想要快些離去,他在這個府邸,哪裏都不舒服。
可柳淳偏偏不願意放過他。
「殿下,定遠侯死了幾天,臣命令錦衣衛,封了侯府,防止證據消失。這幾天下來,也有一些收穫,還請殿下移步,隨着臣瞧一瞧。」
柳淳笑呵呵道「殿下,這邊請。」
朱允炆愈發的不自在,可卻沒有膽子拒絕柳淳的提議,畢竟今天這個陣仗,實在是太嚇人了。
恐怕除了老朱之外,誰都要跪
偏偏皇祖父沒來,而是讓自己代勞,這不是讓人為難嗎
朱允炆戰戰兢兢,順着柳淳手指的方向,朝後院走去。
王弼的府邸不小,足有五進院子,這是捕魚兒海一戰後,老朱特意賞賜的。
但是整個府邸相對簡陋,沒有太多的裝飾,擺設,用具,以自然平實為主,從這些就能看得出來,王弼不是個貪財的人。
當然,也不排除王弼心機深沉,故意掩飾。
柳淳引着朱允炆,到了最後一層院子。
在面前,有一排五間正房,十分寬大,走進去之後,只見房屋中間,空空如也,只是在四周,有許多兵器架子,上面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武器。
有刀、劍、長槍、馬槊、短斧、弓箭、甚至還有十分少見的狼牙棒,簡直跟一個兵器展覽館似的。
藍玉快步走到了一個木架的前面,上面有一柄梅花錘,讓藍玉抄了起來,在手裏掂量。
「真難為他,這個還留着」
藍玉一轉身,對大家道「這個梅花錘還是當年隨着我姐夫大破張士誠的時候,王弼搶到手裏的,他當時奉命跟張士誠的精銳決戰,殺得難分難解。一口長刀折斷了,他從馬背上滾下去,當時四周皆是強敵,如果赤手空拳,他就死了所幸,當時地上有一柄錘頭,就是這個王弼撿在了手裏,一口氣殺了十幾個人,還搶了一匹戰馬。他又追擊張士誠,還是用梅花錘,砸了張士誠的戰馬,傷了馬屁股。那一戰張士誠落到水裏,險些喪命。後來我跟王弼說,他運氣差了一點,假如能砸死張士誠,他早就是國公了」
藍玉又瞧了瞧其他的兵器,幾乎每一樣都有故事。
有的是王弼用過的,有的是朱元璋賞賜的,還有繳獲的在木架的後面,還有木箱,打開之後,也都是兵器。每一件兵器都擦得乾乾淨淨,保存極好。
活着的時候,王弼最大的愛好就是在這個房間裏,撫着記錄了他一生戎馬的兵器,回味昔日的崢嶸。
對於一個老兵來說,沉浸過去,既是一種幸福,也是不幸。
寶劍入鞘,馬放南山。
英雄難免遲暮,天下終於太平。
他們這些武夫,越發格格不入了。
王弼很悲憤,也很無可奈何。
在這座陳列着無數兵器的房間裏,能讓人更深入了解一位老將的內心。
「我已經徹查過了,而且也行文鳳陽,讓知府湯懷去查了王弼的老家,根據匯總的情況來看,王弼絕非貪官相反,他十分清廉,除了侯爺的俸祿和陛下的賞賜之外,他幾乎一文不取」
柳淳緩緩道「諸位,我認為定遠侯王弼,跟太倉一案,或許難逃失察之過,但他絕沒有中飽私囊。而定遠侯之死,又為何要自刎,我想,諸位應該秉持天子聖旨,一查到底,絕不姑息養奸」
柳淳的話說完,三法司,包括戶部,全都一頭。
「柳大人放心,有聖旨在,我們一定會勇往直前,查個水落石出」
這幫人不光嘴上說,行動能力也是驚人的。
他們紛紛返回衙門,調遣精兵強將,全力以赴,行動起來。
所有人陸續從王弼的陳列室出來,最後包括藍玉等人都走了,只剩下柳淳和太孫朱允炆
朱允炆麵色蒼白,眼神飄忽,過了片刻,他終於定了定神,聲音沙啞道「師父,這些年,死的功臣不在少數了,即便是國公一級,也有了好幾位定遠侯,似乎不值得先生如此大動干戈」
朱允炆說完,緊緊抿着嘴唇,他不敢和柳淳對視,只能努力挺直胸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有底氣一些。
柳淳輕笑,他不想跟朱允炆談王弼之死的影響,只是走到了眾多兵器架子的中間,指着一個空蕩蕩的架子道「殿下,你知道這裏原本放着什麼嗎」
朱允炆搖頭。
「放着一把寶劍一把用白羊口煉出來的鋼鐵,打造的凱旋之劍那是臣弄得一個噱頭,然後臣轉手賣給了太子殿下,十柄寶劍,臣敲詐了一萬兩。」柳淳又回想起當初朱標傻乎乎被他坑的樣子。
柳淳生怕太子會找後賬,又額外給朱標打造了一柄太子之劍誰知朱標似乎根本不在乎此事,他欣然把這些凱旋之劍,分贈給有功將士。
藍玉得到了第一柄,他的好東西太多了,乾脆扔到了倉庫里,根本不在意。
倒是王弼,他拿到了第二柄,竟如獲至寶,這幾年,一直佩戴在身上。
直到太子朱標死去,他悲憤哀傷,將寶劍供奉起來。
這一次王弼自刎,用的就是這一柄寶劍
「殿下稱臣為先生,說來慚愧,臣真的沒有教殿下什麼。殿下或許學不了當今天子的殺伐果決,卻可以學太子殿下的仁厚之心他萬兩白銀,買了臣的十柄寶劍,轉贈十名大將,其中定遠侯王弼,從此之後,忠心耿耿,全都想着太子殿下,或許你應該有興趣,為何太子殿下從不懼怕儲君之位動搖」
「是因為他是嫡長子是因為陛下的偏愛」柳淳輕輕搖頭,「都不是,殿下以寬厚致誠之心,對待臣等。臣等自然會以死相報」
朱允炆蒼白的臉色,漸漸轉紅,他情不自禁握緊了拳頭,悲哀道「先生,我也會以仁慈之心,對待每一個臣子。尤其是先生,你身負大才,又何必對自己有這麼多偏見」
朱允炆嘴唇顫抖,終於,他們這對表面師徒,在這裏攤牌了
柳淳輕笑了一聲,「殿下,莫非還沒有聽明白臣的意思王弼是被人逼死的,而且是以先太子的名義逼死的」
「啊」
朱允炆的臉,瞬間由紅變白,由白變成了灰色,毫無生機的那種他迷茫地盯着空蕩蕩的架子。
王弼是用父親給他的劍自殺的父親已經死了,屍體就埋在東陵,竟然還有人不想讓父親安眠,打着父親的旗號,逼死王弼
你們想幹什麼
朱允炆終於怒了,緊閉的嘴唇,有鮮血流出
「喪心病狂,其心可誅其人可殺該滅他們的九族」朱允炆扯着脖子,聲嘶力竭地怒吼。
柳淳默默看着他,「殿下,你熟讀史,自古以來的明君天子,未必樣樣出眾如漢武之英睿,漢宣之厲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無敵,憲宗之志平僭亂,宋仁宗之仁恕,取一而為之,便可做一名垂青史的明君。先太子仁恕敦厚,難免有優柔寡斷,踟躕不決。然則不論文武,皆願意為太子效命,皆因太子以誠待人,表裏如一。」
「殿下身為太子長子,理當以父親為表率,臣言盡於此,該如何做,殿下自決」柳淳說完,邁步往外面走。
平心而論,柳淳已經發動了攻勢,就斷然沒有停下來的可能。
但是面對着朱允炆,他又忍不住想起了朱標,想起了自己的朋友
別管怎麼說,朱老四繼位的話,朱標這一系的子孫,都不會有好下場,不只是朱允炆一人。
而且身為師長,理當好好教育弟子。
貌似他這個師父,當得也不到位。
罷了,最後點撥朱允炆一次吧。
就算將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了。
「等等」
柳淳剛到門口,朱允炆突然大聲叫住他。
此刻的朱允炆頗為激動,兩個肩頭不停顫抖。
父親死了快兩年了,他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為何王弼還願意為了父親而死他是傻瓜嗎
朱允炆頹然問着自己,身為一國儲君,他多希望這樣的傻瓜能多一點很可惜,自己的身邊,似乎一個也沒有啊
「師父,弟子懂了這個案子,不管會牽連到誰,弟子都會一查到底就算是為了父親,也必須查清楚,不能讓他死後還被人潑髒水」朱允炆斷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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