岬聽不到周圍的聲音,周圍的動靜他渾然不在意,眼裏只有露華。伏魔府 www.fumofu.com冰冷的回憶似乎在一瞬間便淹沒了他的所有感官,那種熟悉的窒息、恐慌、無能為力,層層疊疊的記憶閃回在大腦皮層,他盯着露華慘白的臉、眼下重重的陰影,顫抖着念着露華的名字,想要像從前那樣拉着她的手,給她一些溫度——他的手怎麼也在顫抖?甚至比他的聲音顫抖得還要厲害,露華的手指就在眼前,他握不住……
這一刻,岬前所未有地害怕了,害怕看到露華那張年輕得多、卻與吉爾伯特女士同樣安靜的、雙目緊閉的蒼白面龐,更害怕她會就此一睡不醒。
拜託,睜開眼睛,我不想眼睜睜地看着重要的人再次在我眼前離去!
求你快些醒過來,露華,求求你!
岬不停地去碰露華垂在地上的手,握住又放開,握住又放開,嘴裏無聲地念着什麼,就像在表演一幕啞劇。翼和石崎面面相覷,卻不敢出聲驚擾他——就連大大咧咧的石崎都發現了,岬的舉動不正常,像是受到了嚴重的精神刺激!
石崎嘆了口氣,一扭頭,瞅見旁邊還站着個一動不敢動的澤田,他立刻瞪起眼睛,悄聲問:「頭號經理怎麼會突然暈倒的?是不是你小子做的好事?!」
「那個……我們先把她抬到車上吧?」看到見上正在急火火地朝這邊走,在他後方,幾名隊醫抬着一副擔架快步跑來,三杉連忙把露華的肩膀放平,對岬說。露華暈倒後,岬明顯地亂了方寸,在場只有三杉一個人有得過大病和醫學院學生的雙重身份,他不敢離開半步。
不料,仿佛受到驚嚇一般,岬嗖地一下站起身來,轉而在露華的包里開始翻找,夢囈似的低語:「趕快,趕快,找能救她的人……」
他翻到了露華的手機,哆哆嗦嗦地翻蓋,連按了幾下通訊錄的「翻頁」鍵卻毫無反應——露華沒有保存號碼的習慣;他反應過來,又去點通話記錄,可是最近的一長串來電都是來自日本隊成員家中,岬一個都不認得,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三杉用力扯過他的肩膀,高聲說:「岬君,救護車來了!」
岬看着他,似乎沒認出他是誰,神情仍木木的,如在夢中。他茫然地問:「救護車?誰叫的救護車?」
「我叫的!」三杉盯着岬的眼睛,不太敢刺激他,就重複了一遍,「我剛剛叫的,已經到門口了,你看!」
岬順着他的手指方向,扭頭去看園門,也看到了擱在一旁的擔架,酒店裏的大巴車是上白下淡藍色。岬疑惑地盯着車看了一會兒,又扭頭問三杉:「這是救護車?還是警車?」
三杉還沒回答,若林和石崎正在幫忙,和工作人員一起七手八腳,慢慢把地上的露華挪到擔架上,這一舉動仿佛更加刺激了岬的神經,手裏的手機「啪」地一下掉在地上,他猛地上前一步扯住擔架把手,着急地問:「你們要把她帶到哪去?她沒有死!沒有人死!不要帶她去醫院啊!」
翼和三杉從背後分別架住岬的一隻胳膊,聽到這話都驚呆了,不敢相信地望着岬,只看到他死死盯着擔架,眼中滿是急切、驚恐,雙手青筋暴露,不停地顫抖着,卻緊緊抓着擔架不肯鬆手……難道岬對救護車有什麼不好的記憶嗎?他怎麼會恐懼成這個樣子?
幾位醫護人員都是從日本國青隊被抽調過來的,在這次大賽中還是第一次執行任務,在以往工作時從沒遇到過類似的情況。見上眉頭緊鎖,正要呵斥岬不要礙事,從他們身後傳來一個男人沉穩的聲音:「she was unconscious,taro(她只是昏迷了,太郎)。」
「是……路德先生?」石崎嚇了一跳,張口結舌地問,「你、你怎麼在這裏?你、你不是說,在慕尼黑有事情麼?」
路德沒回答,園門旁除了醒目的大巴,還停着一輛掛巴黎牌照的轎車,車門大開。他戴着風塵僕僕的墨鏡,襯衫上的領結還沒解下,盯着露華看了半秒鐘,再次用英語夾着日語對岬重複道:「露華只是昏迷了,她沒事,我們要趕快給她治療,太郎。」
岬掙脫了翼的手,死抓着擔架不放,盯着昏迷的露華喃喃地說:「是的,露華沒事,要趕快救她……」
「很好,露華沒事。」路德摘下墨鏡,走到岬面前,慢慢地說:「放開手吧,我們現在送她去足球場。」
聽到這個單詞,岬終於把目光投向路德,猶疑地問:「足球場?去球場?不是去——醫院?」
「這裏是巴黎,不是東京,太郎。」路德耐心地說,「你很快就要上場比賽,把露華交給隊醫吧。他們會救她。」
岬呆滯了片刻,向身旁看去:翼、石崎、若林、三杉、澤田、後面的見上和住友,他們的面孔一晃而過,都是離開東京後才認識的人;他轉過身,周圍的梧桐樹和銅雕像一一映入他的眼帘,不是東京森林公園的景物,他正站在盧森堡公園中;再低下頭,露華安靜地躺着,閉着眼睛,臉上不是慘澹的青白色,她的胸口微弱地一起一伏,她正在呼吸。
仿佛如夢初醒般,岬重重地閉上雙目,再睜開,終於輕輕鬆開了緊握着擔架的手。
「抱歉,我沒事……」岬看着一臉擔心的翼,艱難地解釋着,他的大腦似乎剛剛經歷了長跑,明明才剛吃完早飯,渾身上下卻像虛脫一樣,充斥着說不出的疲憊感,「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是記憶閃回吧。三杉在心裏下了這個結論,同情地看着岬,他臉上仍在冒冷汗,但神情已經不再像半分鐘前那樣恍惚了。
三杉致力於研習運動醫學,對精神學科也有所涉獵。記憶會直接影響運動員的狀態,表現在足球場上,最為典型的就是「點球恐懼症」。身處幾乎相同的環境,背負同樣巨大的壓力,球員會不自覺地重合過去罰球失敗的記憶,重複着重疊,就像陷入一個巨大的夢境般,將現實混合到已發生的記憶中,若不能儘快擺脫精神壓力,失敗極有可能再次成為現實。
雖然不太了解他的家庭和童年環境,但是三杉可以斷定,岬一定有過乘坐「救護車」救人的經歷,身為青梅竹馬的露華當時或許也在場。而且,結果恐怕不會是美滿的。
從天而降的路德讓一切變得井然有序、順理成章。見上以前住在南葛市時,同他見過幾次面,當即將隊醫和擔架都交給了他,路德迅速聯絡附近的醫院,看到了憂心忡忡的岬,安慰他說:「大小姐沒事。你現在要做的是調整狀態,等下球場上見。」
岬帶着極度複雜的心情點點頭。
(第十章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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